趙奢說完,嘆道:“這名聲累人啊!括兒由此之後,每每談論起用兵打仗之事。總是認爲天下間,沒有人能夠抵擋得住他。就是與我議論用兵打仗之事,我也是不能駁得過他,所以我對他也是無法再行教導!但他卻不明白戰爭這東西,是以兩軍將士無數性命爲代價,進行生死相搏之地,豈可把它說得如此輕而易舉!假使有一天,我趙國以括兒爲主將作戰,那麼也就將是我趙奢喪子,趙國喪軍之時。”
呂不韋聽完麥丘之戰後,對趙括的看法,已經開始改觀起來。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就能懂得用計取勝,這趙括看來也是足智多謀之人,那爲什麼會有長平之敗呢,難道其中有着什麼隱情?
呂不韋想到這裡,笑着拍掌道:“大將軍之子,果然是將門之後!麥丘一戰,先後用計:欲擒故縱、反奸計、以逸待勞、借刀殺人、連環計等五計,可見已是把三十六計學得滾瓜爛熟,用得爐火純青。可喜可賀啊!”
呂不韋說着端起酒杯,向趙奢敬起酒來。卻不料衆人皆在發呆,無人應和,趙奢更是止住呂不韋,疑惑的道:“等等,不韋你剛剛說的那三十六計,是什麼東西?”
三十六計都不知道?你趙奢這大將軍當得也太落伍了吧!這種基本兵法都不懂,難道你這大將軍,是花銀子買來地不成?呂不韋本來還想借此笑話一下趙奢,卻見廳中衆人,眼裡都滿是疑問,呂不韋心裡不由一驚:難道這三十六計,在戰國時,還沒有出現?
呂不韋又仔細的想了下三十六計的內容,恍然大悟。一拍額頭,這三十六計,可不正是後世所書的嘛!
呂不韋清了清喉嚨,扯謊道:“這三十六計,是我無聊之時,總結出的一點兵書戰策而已。”
“你總結的兵書戰策?”平原君和平陽君都驚呼出聲,趙奢也被驚得把盞裡的酒,灑出了大半杯,“不韋,此書可否借我一觀?”
呂不韋見幾人不肯罷休的樣子,繼續胡編道:“這書也是我在長平無聊時所寫,可惜這次到邯鄲,忘記了帶來,不過等下宴席散了,我也可以回憶着把它撰寫出來。”
“如此大善!”趙奢高興的叫道:“可否先透漏一二啊?”
呂不韋想了想,說道:“先給你留個總訣吧,是在三十六計中每計取一字,依序組成的一首詩:金玉檀公策,藉以擒劫賊,魚蛇海間笑,羊虎桃桑隔,樹暗走癡故,釜空苦遠客,屋樑有美屍,擊魏連伐虢。”
等呂不韋唸完,衆人皆是沉默下來,細細品位着這總訣。
呂不韋怕衆人再來追問,關於三十六計之事,忙轉移話題道:“我想見見趙括!”
趙奢一愣,略一思考,點頭答應下來,喚來下人,讓他們去把趙括叫來。
呂不韋接着又給衆人說了兩個笑話,纔算是蓋過了三十六計之事,大家又繼續吃喝起來。
“這邯鄲菜色,味道還真不錯!”呂不韋吃着美味的菜餚,不由點頭讚道。
王翦等人也是連連點頭,“這肉不錯,好吃,不像是牲畜之肉。”
趙豹對王翦青睞有嘉,笑着對他介紹道:“這是楚地商人販賣來的一種大魚,叫鱘!有一人多高,一抱多粗,樣子很是兇惡,我家裡還養着幾條,明日帶你去看!”
一聽是楚地的鱘魚,想來應該就是後世的中華鱘。呂不韋大喜,忙把自己案前那盤中華鱘肉捧到面前,大吃起來。
“父親,括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呂不韋尋聲望去,一位身着寬袖大袍深衣的高大青年,站在廳外。
呂不韋想象中的趙括,應該是個清秀的文弱書生之貌。卻沒想見到的本尊,卻與自己所想截然相反,毫無清秀可言,高壯簡直可以直追王翦。
呂不韋打量趙括之時,趙括也在打量着,坐在父親下手的這個青年。看這年紀還沒自己大的小子,竟然與父親以及兩位君侯並座飲酒,趙括心知此人必是那呂不韋。
趙括見呂不韋笑着對自己點頭,冷哼一聲,諷刺道:“百人之勇,也敢妄言萬人之敵!”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習武之人雖然有抵擋百人的勇力,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應付上萬的敵人。這萬人敵,就是指的統兵的大將。
顯然趙括已是聽聞,呂不韋以五人滅了千多匈奴一事,並對此事有些意見。羞辱呂不韋武勇再高,也非是大將之才。
平原君眼睛轉了轉,望向呂不韋。
趙豹卻是冷哼一聲,抓起酒盞,一口灌下。
趙奢本已被氣得站起,但見平原君淡定之色,又憤然的坐下。
二位君侯,一位大將軍的表現,呂不韋皆看在眼中,對三人的表現也是瞭然。平原君看來,想要用這兵法無雙的趙括,試探下自己在兵法上的造詣。而趙豹是趙閥兵家的內門弟子,習練的就是個人技擊之術,自然對趙括之言大有意見,但卻礙於平原君和趙奢的面,不好發作而已。趙奢對兒子的無理,很是氣憤,有指責之意,但卻被平原君所阻,也想看看平原君到底有何計較。
呂不韋依然望着趙括,淡淡的笑着。
郭縱本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卻垂下頭去。
王翦與呂梁卻都瞪起了眼,腰畔的鐵劍也都橫到了腿上,大有呂不韋一聲令下,就把趙括做了的意思。
秦越人因爲趙括,是師傅桑原君的乾孫子,而呂不韋卻又是自己結拜的大哥,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只能苦着臉發呆。
“百人和萬人有區別嗎?”呂不韋終於出聲道,“將者,小處見大,大處展小。沒有武勇,戰陣之上,怎可身先士卒,給士兵起到表率的作用?”
“爲將者,只要謀劃大計,就能克敵至勝,何需自己親身上前,去做那野蠻之事!”趙括絲毫不讓的說道。
呂不韋朝外面隨意的看了看,目光停留在門口,趙奢的幾個親軍侍衛身上,“括少君難道認爲,將者只是出腦子,就可以天下無敵了嗎?”
“不錯!兵和將之分,就在於兵出性命,將出智謀!”趙括理直氣壯的說道。
“好!那我想問問,將者,以何驅兵作戰呢?”
趙括爲呂不韋的淺薄,而感到羞愧,不耐煩的道:“自然是軍規軍法,以及保家衛國的理念,士兵的使命!”
呂不韋明悟般的點了點頭,把門外趙奢的那幾個軍兵侍衛招呼進來,笑着對他們問道:“各位,我想問問,你們爲什麼跟着大將軍,願意跟着大將軍作戰嗎?”
“大將軍救過我的命!我自然願意跟着大將軍作戰!”頭一個侍衛答道。
“大將軍對兄弟們好,打仗回來大王給的賞賜,大將軍都是先給死去的兄弟家裡送過去,然後給我們這些活着的兄弟分之。”第二個侍衛也回答道。
“跟着大將軍,咱心裡塌實!從來打仗的時候,大將軍都衝在最前面,大將軍是真漢子,爲大將軍戰死,我等也願意!”第三個侍衛也答道。
呂不韋滿意的點了點頭,本已揮手讓他們下去,卻突然拉住一人問道:“要是換一個賞賜都自己拿,打仗的時候,卻站在後面看熱鬧的將軍,你們還願意作戰嗎?”
“哼,那樣的將軍,我們只能把他丟給敵人做將軍了。哈哈!”
呂不韋正色恐嚇道:“當心軍法軍規!”
那侍衛白眼一翻,“跟着這樣的將軍打仗,怎麼有士氣和勇力,早晚都是死,還不如逃了呢!”
呂不韋搖頭道:“你是當兵的,總要保家衛國,進自己的本分吧!”
那侍衛想了想,“俺脫了身上的軍服,就是個尋常百姓!誰佔了城,也不會把百姓都殺乾淨吧?這家到啥時候,不都還是俺的家!國嘛,呵呵……”
呂不韋放走這個侍衛,笑望臉色已經發白,渾身氣得發抖的趙括說道:“括少爺可聽見他們所言!你父統兵靠的是仁、信、義、勇,所以士兵才肯效死力。你所謂的軍法軍規和什麼保家衛國的理念,在他們面前一文不值的!士兵來自百姓,都是升斗小民,從他們內心來講,只曉得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義氣,注重的也只是個人得失而已。得軍心者,方可得勝敵之師,還望括少爺斟酌。”
趙括依然不服輸的道:“他……他們不是真正的士兵,是膽小鬼,是我趙軍的恥辱!”
趙奢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拍案几跳了起來,“你這逆子!這些侍衛都是跟了我十幾年之人,各個身上都帶傷無數。最後離去的夏三,在武安之戰時,爲我擋了敵人兩劍一矛,現在下雨天時,還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趙括聽了父親對幾個侍衛的評價,就知自己錯了,再見父親發火,忙跪在地上,向趙奢認錯。
趙奢哀嘆一聲,轉對呂不韋抱拳道:“我打算讓括兒拜你爲師,呂賢弟可願幫我教導逆子?”
剛剛辯倒了這戰國口舌超羣的趙括,歷史上著名的趙大白話兒。內心小小驕傲着的呂不韋正在得意,卻聽趙奢如此一說,嚇了一跳,忙道:“此事萬萬不可,括少爺比我還要年長,我怎可爲其師呢!”
平原君卻笑道:“古語有言,達者爲師!我看不韋這師,大可爲之嘛!”
呂不韋苦笑道:“我真的不行,而且……而且括少爺也是不會願意的嘛!他不情願,教也白學不是。”
趙奢卻冷哼一聲道:“明日只要不韋拿出,你撰寫的那《三十六計》來,我這逆子,必會乖乖拜你爲師!”
趙括雖然不知三十六計是什麼,但只聽名字,就知定是兵書戰策,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