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衛長風正自焦急,卻見遼源方向,一隊東胡軍悄悄出現。
“來了!”士兵們一下子都興奮起來。
馬勇也瞪大了眼,低聲對衛長風說道:“原來是遼源東胡軍逃跑!方將軍也真的,怎麼不交待清楚。”
衛長風沒有回答。他心裡明白方將軍爲什麼佈置任務如此含糊其詞。
當他看到阿布裡只想拖延時,立刻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漢軍給東胡軍三天時間,阿布裡會如何應對?
阿布裡的想法是能拖就拖,但如果只剩三天,顯然是拖不得,進攻又不可能,那麼他就只剩下一個選擇:逃。
既然如此,漢軍最好的辦法是半路伏擊,待東胡軍出了城,而且無法再退回去時,打他們一個埋伏。如此一來,既沒有失信,也沒有放走了東胡軍。方將軍只答應了給他們三天時間不攻城,可沒答應三天之內允許他們隨便逃走吧?
只是,既然給了三天時間,東胡軍會在哪一天逃走?如果猜測的話,第一天晚上就出逃是最好的選擇。因爲漢軍第一天可能還放心,但第二第三天可能就不放心,會圍城了,所以趁着漢軍沒有圍城而逃,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這可就是個賭了,賭的是阿布裡夠聰明,如果賭錯,只怕會讓衆將士埋怨,就好象方纔馬勇一樣。所以方將軍並沒有說明白,因爲他不想在成功之前說明這是衛長風的計策,還是那句話:他就象個老母機,展開翅膀保護着衛長風,如果成功,是衛長風的妙計,如果失敗,是他方鎮海行事不明。
好在,這一回賭對了。
馬勇看着東胡軍接近,手慢慢舉起。只要他的手一放下,鼓聲就起,然後全軍出擊。
東胡軍越來越近了。
這些東胡軍個個行色匆匆,旗幟也沒有打,都只希望儘快逃回去北方去,離漢軍越遠越好。
東胡軍前鋒進入伏擊圈。
馬勇的手握成了拳,只待前鋒一出伏擊圈就發令擊鼓。
咚,咚咚咚。。。。。。
鼓聲大起!
馬勇愣了一下,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道:“怎麼回事?”
“是第三隊擊鼓!”一個參將大叫起來。
馬勇氣的臉都紅了。這趙自安是怎麼回事?出發前說的好好的,由第二隊發令,現在他居然自行擊鼓!但事已至此,也反悔不得,馬勇手一揮,叫道:“擊鼓,衝鋒!”
左右兩邊,漢軍同聲吶喊着向東胡軍衝去。
東胡軍完全沒料到漢軍居然早已在此等候,立時大亂,前後左右的亂跑。
漢軍怒吼着向路上衝去,東胡軍出逃本就士氣低落,這一下突然受攻,哪裡有勇氣組織作戰,轉眼間隊伍崩潰,許多人直接就跪在地上投降了。
在亂軍中,一隊約三百人的東胡軍士兵倒極爲嚴整,護着中央的一名東胡將官向前強行突圍,不用說,這個將官就是阿布裡。
衛長風見阿布裡的護衛仍沒有崩潰,急調一個千人隊前去阻擋,只是路上一片混亂,東胡敗兵四散,急切間難以通過。衛長風一提馬繮,就想親自去阻擋,仗着他手中無堅不摧的太阿劍,這一小隊的敗兵還是擋得住的。
他才一提馬繮,卻見一隊漢軍從另一側殺到,火光下看得真切,正是趙自安。
趙自安親自指揮着三百士兵迎頭攔在路上,試圖阻擋東胡軍。
衛長風暗叫一聲不好。
阿布裡的護衛都是重甲鐵騎,一旦發動,漢軍哪裡是對手,所以他方纔調了一個千人隊上去,就是以數量來抵消這個優勢,現在趙自安只以三百人阻擋對手,哪裡擋得住?他正要再下令催促千人隊快快前行,卻見阿布裡的護衛們已經排成了攻擊隊形,大吼着向趙自安衝去。
趙自安連聲發令,指揮着三百士兵排列陣勢,死命相抗,但他在人數上不佔優勢,又不是騎兵,哪裡抗得住,三百漢軍被東胡軍一個衝鋒就給衝開,趙自安只得連連後退。
正自危急時,衛長風所調的千人隊已到,只是已經來不及排列陣勢,而且趙自安的三百士兵潰散,反而阻擋了這個千人隊,這個千人隊只得強行突入道路,試圖攔住東胡軍。
衛長風眼見那裡吃緊,一提馬繮向前,沒想到那馬才跑兩步,一腳踩到了一塊滾石,嘶鳴一聲跪了下去,衛長風沒有防備,被馬甩下鞍,重重跌倒。
他一個打滾從地上站起,拔劍在手,一劍將衝過來的一名東胡士兵砍成兩斷,心中卻是大恨,沒想到關鍵時刻戰馬出了問題。此時戰場上人人拼殺,卻哪裡去弄一匹馬來?
(二)
就在此時,阿布裡的衛隊已經強行突破了漢軍阻擋,雖然傷亡幾盡,卻也讓阿布裡得到了機會,與三四名倖存的衛士向前狂奔而逃。他們面前,只剩下一個漢軍將領趙自安。
趙自安眼見阿布裡逃脫,心有不甘,大喝一聲,橫馬當路去攔。阿布裡卻沒有與趙自安接戰,而是將身一閃,讓開了路,緊接着,趙自安突然飛了起來!
他當然不是自己飛起來的,他的身上,連着一個套索,套索的另一端持在一個東胡人手中,這東胡人居然也穿着萬夫長的服色!
“是莫吾爾!”衛長風大叫起來。
這個人正是莫吾爾,看來他逃走後並沒有逃遠,而是一路逃到了遼源。方纔人人都注意着阿布裡,加上天色仍黑,居然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身着萬夫長服色之人,現在莫吾爾這一出手,才讓人發覺。
衛長風立知不妙,此時再也顧不得別的,伸手將一邊一個百夫長拉下馬來,翻身上馬就往前衝。此時莫吾爾卻已經一抖手腕,趙自安在空中翻了個跟斗,直向地下跌來,莫吾爾馬不停步,腰刀已經揚起,眼看着趙自安就要被莫吾爾在半空中一刀砍成兩斷,衆漢軍將士齊聲發喊,但沒有人離的夠近,卻只能空自着急。
便在此時,一把槍忽的飛至,直擊莫吾爾,莫吾爾向旁邊一讓,只見一員漢將已經衝到,正是馬勇。馬勇擲槍阻了莫吾爾一下,隨即拔劍直向莫吾爾攻去,他心知趙自安摔在地上雖然會摔個頭破血流,但只要沒有莫吾爾那一刀,總是有救的,所以不去救趙自安,而是直接攻向莫吾爾。
如果放在平時,莫吾爾何懼馬勇,只是現在身後全都是漢軍,只要糾纏片刻,他就無可逃脫,他手一揮,趙自安的身體直向馬勇飛去,這一下又急又平,馬勇想閃避已經不及,萬不得已,只得棄了手中劍,張手去抱趙自安。
趙自安的身體直撞入馬勇懷中,撞的馬勇向後一仰才穩住,馬勇纔要放下趙自安,突然前胸一痛,一把刀已經透胸而過,他大叫一聲,撞下馬來。
原來莫吾爾一擲出趙自安,立刻跟着擲出了腰刀,趙自安的身體遮擋了馬勇的視線,馬勇只能看到趙自安,卻看不到飛來的腰刀,才一接到趙自安,被趙自安的衝擊力衝的身體後仰,卻正好把前胸露了出現,那腰刀直透馬勇前胸而過。
衛長風堪堪趕到,卻見馬勇已經落馬,莫吾爾和阿布裡雙雙逃遠,眼見追之不及,急忙跳下馬去看馬勇,只見那刀正中心臟,馬勇倒地時就已經氣絕,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留下。
一邊上趙自安終於爬起,見馬勇已死,悲憤不已,大叫道:“殺光東胡人,一個不留!”
衛長風向馬勇的屍體拜了一拜,令趕來的士兵將馬勇遺體後送,返身上馬,太阿劍出鞘,大喝一聲,直向東胡軍殺去。
他的心中也在重複着趙自安的話:殺光東胡人,一個不留!
天慢慢的發白,終於亮了。戰場上安靜下來。
沒有東胡傷兵,一個都沒有,至於爲什麼沒有,人人都明白。
趙自安的眼中佈滿紅絲,他的身上染滿鮮血。他究竟殺了多少東胡士兵,只怕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衛長風慢慢走來。
他的臉上和身上全是血,東胡士兵的血。
趙自安看着衛長風,突然失聲痛哭起來:“馬將軍是因我而死!”
衛長風嘆息了一聲。
他以爲,趙將軍真的應當自責。
戰場之上,生死呼吸,誰爲誰而死倒不重要,但按照方將軍的計劃,是放過東胡軍前鋒,一則減輕漢軍壓力,二則東胡軍有一個逃命的希望,自然不會死拼,漢軍反而可以輕易擊敗東胡軍。
然而趙將軍指揮失措,提早擊鼓,令得東胡軍無路可逃,不得不做困獸之鬥,面對阿布裡的三百重甲騎兵又只以三百步兵相抗,實在是大大的不智。如果不是這樣,趙自安也就不會差點喪命,馬勇也不會死。只是,事情已經發生,卻也沒辦法挽回,只能嘆息。
一個時辰後,漢軍進了遼源城。城內百姓一片歡騰,夾道相迎,他們等的太久了,倖存者終於盼來了王師,實在是高興已極。
漢軍士兵們也是個個興高采烈。此番作戰,以三千人的傷亡殺敵萬人,只有兩個東胡萬夫長逃走,遼源輕易拿下,比之強攻不知好了多少倍,至少許多可能死在遼源城下的士兵生命是保住了,衆士卒們也是人人慶幸。
只有第二隊的將領們臉上不見笑容。
因爲他們的常將軍,那個豪爽、直率而又勇敢的馬將軍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