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貴老爺家鬧鬼,閒人辟易。大白天的都沒人從他家門口路過,路面上很是蕭條。哪怕是韓老爺的親戚也都躲得遠遠的,根本不敢過來探個究竟,生怕沾染晦氣。
可韓家宅院裡卻熱鬧的很,周青峰的二十多號手下藉着各種名號進城住在此地。審訊韓貴的第三天,徐冰就掌握了這個人渣在城中霸佔的多出房產住處。不少強取豪奪的產業甚至還不爲人知,可房產地契都在韓貴手裡,現在全便宜了周青峰。
這其中包括一處酒樓,兩間兼營住宿的飯館,一家小糧店,還有城外一百多畝地。這都是些很實用,很賺錢的買賣。周青峰真沒想到區區一個捕頭竟然能掌控這麼多資產,歡喜之下立刻派孫老爺子帶人對這些產業進行進行盤查。
徐冰作爲刑警出身,對這種社會調查的好機會是絕不會放過。她把熬韓貴的事丟給周青峰,親自跟着孫老爺子跑了一趟。
自古‘民以食爲天’,傻子都知道‘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徐冰首先查的是糧店。古代糧食價格波動非常大。根據韓貴的交代,這撫順邊關之地糧價更是極貴。哪怕是每年產糧時節,大米價格也在每石一兩五錢以上。若是糧慌,糧價能飆升到十幾兩一石。
一石大概是九十公斤,折算下來糧價是非常貴的。而大明內地的糧價要比邊關便宜一半以上,產糧時節一石大米價格最低甚至只要二錢。此外小米的價格要比大米便宜不少,往往成爲底層居民的真正口糧。
正因爲開糧店的暴利,所以沒點背景的人根本沒辦法涉足這個行當。這撫順城內最大的糧商其實就是李永芳爲首的官僚。韓貴作爲一個小捕頭,他掌控的這家糧店不大,客戶也主要面向窮苦的社會底層賣些雜糧,不敢去跟真正的權貴搶生意。
韓貴的糧店開在城內貧民居住的地方。徐冰走進狹窄的街巷,路過污水橫流的地面,看到的都是困苦勞累的各色窮人。這些人全都身材消瘦,眼神倒頗爲靈活,看到徐冰這樣標緻的女子出現,都看稀奇般湊上來。
孫老爺子更有經驗,來的時候特意讓‘韓老爺’陪着,還帶了兩個相對強壯的部屬。可就這樣還是擋不住一雙雙好奇探究的目光。徐冰更不會輕易就亂髮同情。她見多了各種市井無賴,往往都是破落戶。
到了糧店,店內只有兩個夥計和一個掌櫃。‘韓老爺’出面哼哼幾聲就把掌櫃的嚇了一跳,孫老爺子則笑嘻嘻的說自己今後就是‘韓老爺’請的管家兼職賬房,特意來糧店看看。糧店掌櫃立馬知道這是要來查賬的,當即把孫老爺子請進來,搬出近期的賬簿以供查閱。
糧店掌櫃很客氣,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孫老爺子,皮笑肉不笑的。孫老爺子給烏察當了三十多年的管家,什麼狗屁倒竈的事沒見過?他也就跟掌櫃閒談,把賬簿直接推給了徐冰——對於這位突然出現在周青峰身邊的女子,孫老爺子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能耐。
徐冰倒不在意。她接過賬簿後就隨手翻開,同時從店裡取來紙筆用作記錄。結果孫老爺子跟掌櫃聊了不到半個時辰,她就將上個月的款項做了個簡單統計,並且把統計的數字推到掌櫃面前說道:“這幾筆賬目不太對,賬簿上算的入賬少了二十多兩。”
一個‘頭髮長,見識短’的女子竟然說自己的賬目不對,掌櫃的當即一怒就要辯駁。可他拿眼掃過徐冰統計的幾個數字,卻又啞了火——賬目計算用的是阿拉伯數字,可底下統計結果卻用的是繁體。這正好是他上個月貪墨的銀錢數,分毫不差。
孫老爺子略有些驚奇,沒想到這徐姐兒不但審訊人有高招,竟然還精通算賬。他把徐冰記錄的紙張拿過來看了幾眼,也微微發笑的向掌櫃問道:“這事私了還是公了?”
‘韓老爺’最近倒了黴,可積威優在。他本坐在一旁飲茶,聽到這話當即冷哼了一聲。掌櫃的可是知道自家老爺的厲害,他過去是欺負韓貴不懂算賬貪墨一二,可眼下這是遇到查賬的高手,被嚇的當即跪地,苦求私了。
徐冰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朝孫老爺子微微點頭。於是後者笑道:“私了也好說,我們把賬目再算一次,貪墨的都吐出來。至於掌櫃的你麼……”
“繼續讓他幹。”徐冰開口道。
孫老爺子這下就真的驚訝了,跪地的糧店掌櫃更是一擡頭不敢相信。這種吃裡扒外的事被韓貴抓住,不死也要脫層皮啊。可萬萬沒想到這板子高高舉起,卻輕輕落下。他扭頭又看向一派‘事不關己’模樣的‘韓老爺’,哪曉得‘韓老爺’也是微微點頭,‘嗯’了一聲認可了。
“屬下這是豬油蒙了心,對不起主家的信任。我有罪,我有罪……”糧店掌櫃不停的朝自己臉上抽耳光,把糧店內的兩個夥計都給看愣了。可他越抽越開心,若是抽耳光就能把這禍事消弭,他恨不能把自己抽成個豬頭。
這高舉輕放,實在是因爲周青峰手下沒人能來代替這糧店掌櫃。敲打之下繼續留用,今後多加監管纔是辦法。徐冰開口吩咐道:“掌櫃的,以後你就歸這位孫老爺子管,賬目從此要清楚,手腳乾淨點。若是再敢貪墨,可就不會饒過你了。”
過去貪的韓貴韓老爺的,收回貪污所得就算了。今後再貪就是挖周大爺的牆角,以周大爺的小心眼那是絕對不會輕饒的。糧店掌櫃又是一陣磕頭髮誓,賭咒說今後再不敢了。
不過賭咒要是有用,還要財務會計做什麼?
徐冰只能勞累自己,把店內的所有賬簿都要來進行盤點。最後統計這糧店掌櫃前前後後竟然貪了三百多兩,甚至連兩個夥計都偷偷摸摸從店裡佔便宜。
兩個夥計直接開除滾蛋,孫老爺子派了自己隊伍裡的人來接手。糧店掌櫃雖然留任,卻被徐冰查賬的利索勁給嚇着了,接下來老老實實的交代自己的問題。徐冰同樣把他像罪犯似得審問了兩天,纔回去向周青峰彙報。
“糧店裡有存銀三十多兩,大米十二石,小米四十石,豆類雜糧八十多石。此外追索貪墨銀三百五十四兩,已經轉交給孫老爺子入了公賬。那間糧店的房產包括店面,庫房,兩間廂房,可以安置五六個人。此外我還有個建議,就是利用糧店收容人口。目前正是寒冬,糧價極貴,底層人口極其困苦。我去糧店路上就看到好幾具凍死路邊的屍體。其中有不少都是老弱女子,這些人雖然素質極差,卻完全可以加以收容。我特意問過糧店掌櫃,現在這個時節只要主家願意收,大把的人願意投身爲奴。很多家貧之人無力撫養自己的子女,甘願把孩子送人。我們要壯大勢力,必須有足夠的人口。只是在教育培養上得多花些心思。”
徐冰給周青峰一份詳細的報告,描述了她這兩天盤點糧店的收穫。可週青峰看着店面內那點糧食卻反問道:“這麼點吃的夠收容幾個人?”
糧店裡的存糧加起來有一百三十多石,十一噸左右。可真要敞開肚皮吃也養不了多少人。徐冰又拿出一份數據表格說道:“除掉我們自己人的需求,按一人一天五百克糧食計算,要支撐到七月夏收還有兩百一十天。我們大概能收容一百人左右。”
一百人?
周青峰笑了,這點人真是太少了。可他還是微微點頭道:“可以收容,我們在城外佔據的那個村子可以利用起來,用韓貴的名義霸佔。此外韓貴還有酒樓,旅店,應該可以提供一部分資金。韓貴還有一百多畝的田地,也可以安置一部分人。不過既然收容了,一百人就太少。要收就多收點,以五百爲下限,一千爲上限。我們手裡還有些銀兩可以買糧食,此外我再想想辦法多弄些糧食。這城裡爲非作歹的人可不少,完全可以去搶,去殺。”
“那麼我們的糧食缺口就太大了。”徐冰說道。
“糧食缺口不算什麼,關鍵是如何把韓貴這個身份利用起來。根據我們手裡掌握的情報,完全可以合法的黑吃黑。”周青峰說來有些苦惱,“這幾天人面妖假扮韓貴外出活動,可就因爲它不能說話,我能明顯感覺到韓貴的威勢在下降,其利用價值在降低。”
真是成也韓貴,敗也韓貴。
韓貴這種地頭蛇知道的情況比王鯤鵬和蔡志偉加起來的都多,什麼陳麻爛谷,卑劣齷齪的事他都知道。經過反覆確認,交叉對比,可以確認周青峰和徐冰找到了一個非常有價值的信息金礦,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對整個遼東都有相當瞭解。
可這個地頭蛇的最大價值就是他那身官府捕頭的身份。
韓貴本人還有幾間公開的私宅,霸佔了幾名良家女子作爲妻妾,甚至有的生有子女。周青峰沒法派人去佔了,他夜裡偷偷去搜刮過,也沒有弄到多少銀錢。最終等到把韓貴熬的實在受不了,他才吐露出自己存放錢財的地點——在城裡的一家銀鋪中。
那銀鋪還是城中李永芳李大人入了乾股的,開銀鋪的是個叫王凱的瀋陽商人。根據韓貴交代,周青峰之前襲擊撫順馬市,搶的就是這位王員外的貨物。
“這位王凱王員外也是一號人物。”在徐冰構建的人物關係表中,王凱可謂是交遊廣闊。“瀋陽,遼陽,撫順都有他的生意。官場,商場,市井,到處都有他的朋友。”
周青峰派人去銀鋪要取回韓貴的銀錢,結果被銀鋪以銀錢週轉不便給推脫了,說是要過幾日再來。這在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徐冰皺了皺眉,搖頭道:“暫時不要再去取銀錢了,商人總是最敏感的。這個王凱王員外也不是什麼好人,他指不定正盯着韓貴的動靜,琢磨着吞下韓貴存的一千多兩。”
韓貴被冤魂糾纏得了口疾,直接影響的就是他的權利地位。眼下借韓貴這張皮的成了周青峰,任由其威名掃地不符合他的利益,必須讓‘韓老爺’再次恢復威風,這樣才方便後續的工作。
“我得讓‘韓老爺’再次威風起來,得讓人面妖能開口說話。”周青峰說道。
“你有什麼辦法?”徐冰反問。
周青峰深吸一口氣,“只能去找找隱居撫順的大修士郭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