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炮’這東西,其實就是一根粗木頭挖個洞,倒些火藥再丟個火星。轟的一下聲音極大,專門用來在危急關頭示警。只是古勒山這地方也有十幾二十年沒經歷過這事了,寨子裡的人聽到炮響的第一反應是嚇一跳,然後就是奇怪發生了什麼事?
麻承塔聽到炮聲還在罵罵咧咧。他這一天心情都不好,抽死個女奴並沒有徹底緩解心頭的煩悶,聽到炮響還以爲是出了意外。可寨牆上的守衛很快指着外頭的河灘地驚叫大喊。他連忙爬上寨牆看個究竟,只見數百米外有一支隊伍正打着火把快速推進。
到這個時候,麻承塔都還沒意識到危險在逼近,只是奇怪這深更半夜是哪來的隊伍。直到看見騎着巨狼壓陣的周青峰,他才驚呼一聲:“敵襲,那幫漢人來了。”
自打李成樑棄守寬甸六堡,從遼東滾蛋之後,漢人的軍隊就再也沒有主動攻擊過女真部落。邊關漢人不斷逃亡,甚至寧願給女真人當奴隸,這懦弱之名逐漸傳揚,叫女真人分外看不起——可今天漢人竟然主動打過來了。
寨牆上就沒幾個戰兵,寨門敞開還在接受從蘇子河運來的糧草。大量奴隸堵在寨門外上,七八個監工正在松脂火把的照耀下不斷喝罵——聽到麻承塔這嗓子‘敵襲’,好些人也是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敵人指的是誰?以建州部爲主體的大金國好多年沒被人揍過了。
直到麻承塔撕心裂肺的開始大喊,寨門纔開始緩緩關閉。可留在寨門外的奴隸和幾個監工頓時大爲驚恐,企圖擋住關閉的寨門躲進寨子裡。雙方正推搡之間,麻承塔卻是急了。
別人不知道周青峰的厲害,麻承塔卻知道。看到那名騎狼的少年深夜殺來,他總算知道自己在爲什麼煩躁——連續兩次對撫順的偵查和騷擾都不順利,這背後定然有人在佈置。這種反常在過去從未有過,本就應該引起警惕。
可麻承塔是真沒想到周青峰的膽子如此之大。在他心裡,一直是建州大軍掌握主動權,想打誰就打誰。卻沒想到剛剛掌控撫順,才爬到百戶位置的周青峰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主動挑起戰爭——大明朝廷對於敢挑起邊患的自家將領可是從來不手軟的,逮着就殺。
常年作威作福,輪到自己被人殺上門,麻承塔心中的恐慌不比前幾日的周青峰少。他看到竟然還有奴隸堵着寨門,便暴怒的厲聲大喊:“殺了那些奴才,關門要緊。”
不對,關門也沒用。寨牆上沒人,戰兵都在睡覺,根本防不住。
麻承塔不禁更加慌亂,他看了眼正藉助神行符快速推進的長矛軍陣,一咬牙乾脆從寨牆上跳下。這時寨子裡已經有些嘈亂,原本在休息的戰兵正不斷被放哨的同伴喊醒。當得知竟然有人膽大包天敢來偷襲大金的寨子,常年征戰的女真悍卒們也都義憤填膺。
衣衫不整的女真蠻子甩着髮辮從一間間屋子裡跑出來。他們少有人穿好甲冑,倒是各抓刀兵,四下叫罵。幾個女真頭目正在指揮人手,把自己的手下喊到身邊來。
大半夜睡的正香,突然聽到有敵人殺到面前,哪怕是老兵也免不了手忙腳亂。換明軍來早就開始一團糟,女真人沒有直接營嘯逃散就不錯了。畢竟不是誰都能給手下提供足夠的肉食解決夜盲症,不是誰都能時不時把手下拉出來搞夜間緊急集合。
等兩個牛錄的一百戰兵統統跑出來準備迎戰,麻承塔也把寨子裡的剩下的餘丁,老弱,乃至奴隸喊起來對敵。同時他還得派人從寨子另一面翻牆,去向其他寨子乃至赫圖阿拉求援。最後他還抓緊自己的符篆袋和幾件法器,準備和周青峰硬拼……
可硬拼這個念頭纔剛剛升起,古勒山一側的寨牆就在轟鳴中飛上了天。十幾名寨子內的餘丁拿着弓箭和大刀纔剛剛登上牆,一下子就連人帶牆化爲一團不斷膨脹的煙塵——黑火藥的威力還真不算強,不準確的配方更是弱化其威力,可五個三公斤炸藥包是非常夠勁。
爆炸中火光不甚明顯,可爆轟的氣壓引發劇烈的震動。麻承塔所在的位置距離爆點至少五十米,可氣浪襲來還是讓他感到胸口發悶,耳朵嗡嗡。
踉蹌兩步,麻承塔扶着一扇木牆回頭看向爆炸的方向,心中駭然哀嘆道:“我怎麼會想到要跟周青峰硬拼?難道我能比得上莽古爾泰?”
可麻承塔駐守古勒山,他還真就不能隨便逃走。黑夜中也不知道周青峰帶來了多少人,可這一出手的攻擊態勢卻太過兇狠。寨牆被突破後,防守就出現大空缺,他能做的就是立刻收縮防禦,把佈置在外的人手撤回來,依託寨內的建築進行巷戰防禦。
“把人收回來,用房子做工事固守。那幫漢人的數量不多,我們可以跟他們耗下去。”麻承塔隨便編個藉口就要拉寨子裡幾百號人一起抵抗。現在的狀況跟當初他在馬市遭遇周青峰襲擊不一樣,他被任命駐守古勒山就絕對不能逃,一逃絕對死。
這種不能逃的軍法是逼着駐守的指揮者留下來死戰到底,麻承塔現在所有的希望就寄託在他剛剛派出去的幾名親信,希望親信們好歹能逃出去幾個,能趕在整個寨子覆滅前帶來救兵——若是騎馬疾馳,哪怕援兵從赫圖阿拉趕來也只要兩個時辰。
寨牆被爆破後,寨子內的女真人全線收縮,完全放棄了外圍。武大門領頭劈開了虛掩的寨門,帶着整個排衝了進來。在周青峰的壓陣下,一根根長矛不斷捅刺,將亂跑亂撞的少量敵人幹翻。可要跟寨子內的敵人逐屋作戰,他這點人手是肯定不夠了。
周青峰又沒想佔領這個寨子,他就是來搞破壞的。對於大量使用木材的建築,剛剛立功的‘戰鬥工兵’再次上場。塞滿黑火藥的‘縱火手榴彈’不斷朝固守的屋子內投擲,屋子內的敵人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爆炸的陶罐沒多大威力,可爆炸的轟鳴卻能令人喪膽。
李彥曦帶着的一個長矛班負責從當尖刀,原本是要用來突破寨門的。結果寨門輕鬆拿下,一點不費勁。等他們殺進寨子內,也看不到臆想中負隅頑抗可能會對己方造成重大殺傷的敵方精銳。可在面對一棟棟屋子時,門窗上不斷射出的箭矢卻成爲難題。
軍陣和甲冑的雙層防護下,‘首戰建功英雄班’的士兵們士氣極其旺盛,可要不斷拿下每一個敵人固守的屋子卻不容易,逐屋推進耗時太久了。就當李彥曦爲焦灼的戰線和緩慢的攻擊效率而煩躁時,戰鬥工兵們來幫忙了。
一個點着火的陶罐丟進屋子,沒一會裡頭就會炸開一團煙霧。煙霧中很快會跑出來幾個劇烈咳嗽還無比驚恐的女真蠻子。
臥槽,這種會爆會響的罐子誰都沒見過。看着女真蠻子像無頭蒼蠅般擠出來,李彥曦大喊一聲‘殺呀’,全班十根長矛立刻就捅上去,捅一次不夠就再捅第二次。
對面的女真蠻子被炸的失魂落魄,絕對毫無抵抗。李彥曦自己就親自捅死一名身穿甲冑的蠻子——第一矛捅過去竟然沒捅穿。那蠻子胡亂揮舞砍刀試圖衝出重圍。第二矛改爲捅喉嚨,方纔將其斃殺。
“班長,你捅死的還是個官。”同班的士兵喊道,“要割他腦袋嗎?”
“割個鬼啊,我們不按首級算軍功。我們是按任務是否完成來算的。”李彥曦叫了一嗓子,倒是爲地上那名女真軍官感到惋惜。
對方大概是個白甲兵,剛剛帶着五六個餘丁固守。這傢伙從窗口射出來的箭直射胸口或面門,又狠又準。由於目前近衛隊人員分散,周青峰構建的軍陣難以匯聚勇氣形成防禦牆。李彥曦命大,靠自己穿的甲冑才活下來。
可對面的女真白甲兵卻因爲一顆會爆炸的陶罐,稀裡糊塗死在李彥曦的長矛下。
‘尖刀班’還想繼續推進,可徐冰發起的警示讓周青峰立刻下令後撤。寨子內的建築不斷被點着,火舌舔過的地方不斷冒煙,用不了多久就會燃起熊熊烈焰。火光下十多米內都無法站人,二十米開外還能感受到滾滾熱浪。
周青峰下令士兵全部退出寨子,清點人數重新組隊。原本以爲自己要唱主角的長矛手們已經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結果打起來才發現今天唱大戲的竟然是挖溝填壕的泥腿子工兵。
戰鬥工兵們平日見到長矛戰兵都要矮一頭,可今天他們特別驕傲,高昂着脖子,眼睛能看天上。班長桑文來親自帶隊,領着一個爆破組到達周青峰指出的點,挖坑埋包,點燃導火索再後撤。
這一次藉助寨子內火光的照耀,參加攻擊的一百多士兵站在遠處親眼看到的爆破全過程。那真是轟的一下地動山搖,牆倒屋塌,摧枯拉朽。換過去擁有這種能力的都是氣血五層以上的修士老爺,而眼前卻只是一幫由農民,小商販,餓殍轉化來的普通人。
修士老爺有幾個?普通老百姓有幾個?掌握強大攻擊能力的‘戰鬥工兵’表示自己特別的自豪。因爲就在剛剛,周青峰誇獎他們是‘能決定戰爭勝負的力量’,並且授予他們‘爆破先鋒’的稱號,同時還給賞銀。
轟的一下,又是一段寨牆被炸開。牆後竟然聚集着幾十上百號女真蠻子,牆一破,他們竟然發瘋似的反向衝了出來。周青峰當即亮起軍刀,高聲喝道:“長矛手們!”
呼……幾十根長矛有豎舉變成平放,雪亮的矛頭指向衝殺來困獸般的敵人。驕傲的長矛手們很不服氣,覺着戰鬥工兵在威脅自己作爲戰場主力的地位。看到敵人來犯,他們覺着真正解決戰鬥還是要靠鋒利的長矛。
軍刀前壓,火光映照周青峰堅毅的臉龐。他再喝道:“有我無敵,隨我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