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話 最後的留言
顧醫好奇道:“你怎麼認識唐菲的?”
“上次的信是她寫的吧?”女孩提醒道,“還把你弄得愁眉苦臉的樣子,我就知道她對你很重要。”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應該聽她的話,回地球去的,那也不至於發生這種事。”
“還記得我給你說過的平行陷阱嗎?”女孩問道,“選擇是老天爺幫你做好的,你現在後悔也沒用。”
“我不能凡事都以此爲藉口逃避,沒有做對選擇題,是我的責任,我太固執了,我也太高估自己了,她現在一定很傷心吧。”
唐菲聽後,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老顧,你做得對,能有自己主見,說明你成熟了,我爲你高興哦。”
女孩則勸說道:“記得你們亞特蘭蒂斯人有個寓言,叫塞翁失馬,平行陷阱就是這樣,你選擇不回去,說不定會發生更好的事,選擇回去,也說不定已經遇害了,世界線的可能性太多了,不是單靠一個選擇就能一勞永逸的。”
“你的話我也懂。”顧醫唉聲嘆氣道,“可惜事實證明,我的選擇錯誤了。”
“還沒到最後時刻呢。”女孩依然樂觀,“你看,窗外景色多美啊?木星遠看近看都好美!但爸爸說,土星纔是太陽系裡最美的星球,我們還有兩天就能看到了,你可別睡過頭哦。”
聽完這話,唐菲也下意識向窗外望了望,可惜這裡除了漆黑的宇宙,什麼也看不見,他們能看到的風景,早在一年前就越過了。
顧醫根本沒有心思,而是問道:“這架飛機有航行記錄儀嗎?”
“有啊。”女孩回答道,“有黑匣子哦,就算飛船撞毀了,黑匣子也能保存萬年之久呢。”
“嗯,我想留下些話來,別人能聽見嗎?”
“這個難說,我想就算有人能截獲黑匣子,也一定是外星人吧?你有什麼想對他們說的?”
“外星人?會是唐菲的同胞嗎?”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吧,我也不知道附近有哪些外星人呢,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們現在的對話也正被記錄着呢。”
顧醫清了清嗓子,憑空說道:“小唐,如果你收到了這個黑匣子,說明我已不在人世了,很抱歉沒能幫到你最後一刻。知道我心中最後悔的是什麼嗎?當初你和我說要逃到宇宙的盡頭去,我他嗎居然還矯情!說要等到最後時刻,不得已才這樣做,現在我真是懊悔啊!”
唐菲不禁破涕爲笑,回答道:“笨蛋,我只不過隨便說說罷了,怎麼可能真的和你私奔?”
她的初衷就是考察地球,保護玻色石,而對顧醫除了欺騙還是欺騙。
顧醫接着說道:“我知道,你活得不容易,我一個大男人,都快被煩心死了,別說你一個身處泥潭的女流之輩了,將心比心,我就能知道你有多累。
“還有,我也知道,你已經不再是唐靡了,我和他生活了二十年,知道他的習慣,你和他是完全不同的兩人,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勉強了,每次和你聊天,你就刻意裝成他的口氣,這是沒必要的。”
“老顧……老顧……老顧……”這次唐菲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重複着這兩個字。
“同伴們都說你在騙我,火星當局也斷定你是外星間諜,但我相信你,哪怕全宇宙的人都失去了對你的信任,我也對你深信不疑,但是……我還是要勸你,儘快收手吧,這個世界的好壞,由這個世界去決定,而不是你。”
她感覺眼眶又溼潤了,嘟囔道:“我還以爲你不再天真了,看來我錯了,老顧,你是我唯一虧欠並需要感謝的人。”
顧醫接着說道:“和我在一起的夥伴名字叫靜靜,她是我的老師,因爲她教了我很多很多感悟,我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我不該將自己置身於選擇陷阱的海洋,你也是一樣的。
“越是縝密的計劃,越是害怕選擇,特別是多重選擇,你要做的事太複雜,選項太多,特別是微不足道的細節,都會導致你全盤皆輸,趁現在還控制得了局面,你快點跑吧,駕駛喵喵號去一個和平的地方,永遠別再回來了,不管你能不能聽到我的話,這就是我的遺願!”
唐菲聽後,陷入了沉思,關於選擇學,她也接觸過一點,其中的核心理論居然與顧醫的不謀而合。
但就算他說的都正確那又如何?她還有回頭的餘地嗎?
她不由將手伸向了對方,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也許是錯覺的關係,她居然感到了一絲體溫。
“老顧,謝謝你的關心,現在我知道,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人真心誠意對我好,那我活得也算有價值了……你安息吧,如果我計劃順利,我會經常來看望你的,如果計劃失敗,那就來陪你。”
之後,她就一直待在機艙裡,靜靜注視着他,他們很少說話,幾乎都在睡眠。
看着顧醫生命體徵一點點弱下去,偶爾還能聽到他痛苦的喘息與不甘的低囈,唐菲心如刀絞。
她也嘗試和他說話,也不管他是否聽得見。
她說着自己的真正目的與真實身份,將每一件壞事都如實相告,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在祈求上帝原諒一般。
她知道,如果對方真的知道了這一切,那該多麼失望甚至是絕望?他還會這樣關心我嗎?他會不會朝我開槍?
我玩弄他感情,害死他女友,又將他拋棄,如果他真要一槍殺了我,我也絕不還手。
多日的旅途勞累終於抑制不住爆發了,她握着他並不存在的手,漸漸睡去。
直到兩天後,靜靜突然叫道:“哇,好漂亮!這就是土星嗎?”
唐菲醒了,下意識往窗外望了望,景色還是那樣單調。
顧醫問道:“我們能着陸嗎?”
“不能啊,我們將保持這個速度飛出太陽系,飛出銀河系。”
“哦,那我們只能等死了嗎?”
“生死可不是老天決定的。你不想選擇死,你將永生。”
接着,他們就打開了機艙,跳入了莽莽黑暗的海洋。
唐菲嚇了一跳,這和自殺有什麼兩樣?想去抓住他們,卻抓了一空。
航行記錄也到此爲止了,唐菲默默收起了黑匣子,離開穿梭機,朝着歸途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