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瑪克斯韋爾的電子合成音只有一個單調而耿直的調子，不過從他的遣詞中，不難感覺到這位苦勞警長腦中的怨念——伺候一堆大爺的感覺不用說，ump45都能猜到幾分。要知道，這座避難所裡的人才，可是腦回路奔放到能讓避難所科技吃癟，不動聲色地把一個惡劣的社會學實驗場變成了自家的永久休閒會所……都是一羣自我中心的主。
完全可以想象，如果當初真的按照避難所科技的設想，將118號避難所分成兩個對立的陣營，相信用不了多久，被作爲“對照組”的普通工薪階層團體，就會忍不住發起叛亂。這羣有錢人肆意妄爲的舉動，不但讓118號避難所避過了內鬥全滅的死局，而且那些沒能夠進入避難所的人，也因爲遠港島並未遭受核彈攻擊，最後在島上定居了下來，成爲最初的島民之一。
相比起那些在81號避難所與114號避難所外絕望等死的人們而言，這樣的結局不可謂不幸福。
“聯邦政府如今還健在嗎？”
“如果是你記憶中的政府，那早就已經隨着輻射的煙塵一起灰飛煙滅了——雖然有一些自稱是戰前政府繼承者的組織啦，但警長你認爲一個背棄了人民階層的政府，還能代表合衆國嗎？”
“也就是說……米國，亡了？”
“羅馬可以滅亡，君士坦丁堡也能改名伊斯坦布爾，爲什麼合衆國就應當享有永恆不滅的權柄？如果當初政治家和資本家們，能夠將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稍稍往那邊加兩塊砝碼，現在也不會出現你面前呈現的這種滑稽景象了。”
小心翼翼地沿着鏽蝕的管道井下到底層，ump45從泥土層中，挖出了一截風化的臂骨。
“這裡……爲什麼會出現人類的屍體！？”
馬克斯維爾在這個空洞空間裡見到了人類臂骨後，也是感覺到相當震驚。
“你從來沒有下到底層嗎？”
“首先我原則上是不應該離開工作崗位，來到這裡的；其次，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下到底層是有風險的……這裡不僅可能存在有危險生物的地下巢穴，我機械身軀的履帶也是一個潛在的威脅——要是不小心翻車了，靠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想要上去，那就很困難了。”
這倒也是個讓ump45和妮伊沒法反駁的事實。
腦控機器人的履帶底盤還是很笨重的，真要翻車的話，它可不具備攀爬的能力。考慮到當初謀奪118號避難所的主要幾個參與者，都和眼下這位苦逼警長沒什麼關係，糾結於對方知情與否，ump45覺得也實在沒必要——既然隊伍已經站了，有些曖昧不清的細節，就此揭過也無妨。
“看到周圍沒來得及撤走的那些施工器材，我大概也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妮伊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想努力驅散掉那股縈繞在腦海中的壓抑情緒，結果立刻被地下洞穴中的渾濁空氣嗆得咳嗽連連。
一擡頭，就發現Ump45用類似慈母和長姐的那種和藹視線注視着她，氣的妮伊瞬間就遺忘掉了被周圍環境氛圍所影響的心情，不滿地發出了一聲冷哼。
“啊，是這樣啊……”馬克斯維爾也很快反應了過來，“這些就是當初的施工人員，他們被封死在牆壁外，最終應該是在絕望中餓死的吧？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只是爲了掩蓋他們挪動款項的事實？”
馬克斯維爾實在有些想不通，爲何要多此一舉，將那些無辜的施工人員在這裡“滅口”。就憑這羣富豪擁有的社會影響力，即使被披露真相也完全不用懼怕避難所科技找上門問罪，何必做這種滅絕人性的惡行？
“以這些人的身份，當然不擔心所謂的挪動款項的事蹟敗露，他們只是不想因爲這種官司而失去入住118號避難所的資格。”
那些富豪們暗中挪用公款，將經費全都用在了裝修計劃中配給給他們的“富豪區”，如果因爲官司而導致失去了入住資格，豈不是這一切努力全部白費？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允許“意外”的發生，而那些發現施工預算已經不夠的工人，自然就是必須要“閉嘴”的存在。
等到大局已定，避難所的大門合上之後，外邊的世界如何，與這些絞盡腦汁打造了一片供他們在末世中消遣娛樂的場所的富豪，又有什麼關係？他們對於重建文明沒有興趣，也不想要在末世中登高一呼成爲一方豪強，他們渴望的，就是永遠將眼下紙醉金迷的生活延續下去，醉生夢死不要“醒”。
“雖然你帶着我們來到這裡，已經證明了你的選擇，不過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真的想要放棄眼前安穩的生活嗎？只要你把我們兩個礙事的女人留在這無人知曉的地底，118號避難所就可以繼續閉上大門，心安理得地延續着兩百年的奢侈又和平的日常。”
“……不用多言。我十分確定，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馬克斯維爾也往地面上排遣過幾個眼球機器人，對於地表上的環境和格局，也不是一無所知。儘管地表上似乎也不太太平，但對一個兩百年來一直深埋地下不見陽光的“機器人”而言，從眼球機器人那裡傳來的視頻信息，已經足以喚起馬克斯維爾對曾經的舊世的思念。
“那就簡單多了，至少我們不需要把你解決掉，在回到地表前多出一個勞動力了。”
“什——”
管道井內的燈光突然熄滅，電梯也停止了工作，顯而易見電力被切斷了，隨後上方傳來了大門關閉鎖死的聲音——他們的行蹤被發現了，而118號避難所的實際掌權者，直接請了ump45三人一頓和當年的施工人員同款的“套餐”。
“我還以爲他們會先往下邊丟下一打手雷呢。”
妮伊一開始也被嚇了一跳，但她本能地看向ump45，發現ump45完全沒有受到驚嚇和影響的模樣，淡定的很，這才稍稍安心下來。
“我們現在退路被切斷了，你有辦法逃出去嗎？雖然你和馬克斯維爾警長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我三天內不進食不喝水，必死無疑啊。”
自縊和絕食，是兩種聽起來很有情調風骨，但實際死狀不見得多好的辭世方式。尤其是後者，相較於窒息在短時間內帶來的痛苦，餓死可就是要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了。
“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Ump45展現出來的冷靜淡定，也感染了馬克斯維爾的情緒，他也鎮定了下來，不再慌亂——正如妮伊所說，他是一臺腦控機器人，不像人類必須及時補充水分和食物，馬卡斯維爾能夠堅持的時間可以很久。
但是……她說ump45也能夠長時間不進食？
“只靠我們三個人……不，我的體力可能只能當半個成年人來使，而馬克斯維爾警長在這種環境下，行動也不方便。”妮伊不由地輕輕嘆了口氣，“所以說45姐你當初執意要帶我一起來是圖什麼啊？難不成指望我的腦子裡有什麼‘便宜實惠’的黑科技嗎？”
就算真有，就憑現在的環境條件，難道還能像石器時代的祖先一樣，隨便削削綁綁就能手搓出一些來？
“當然是看中妮伊你別的‘優點’啊~”
“別的優點？你……喂，你難不成是指，指那個方面嗎？”
妮伊的能力發動時，給ump45造成的困擾，她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呢——能讓身體爲【戰術人形】的ump45重新體驗到一些不該有的生理感覺，可以說，即使用無主之地的【魔女】設定來往她身上套，妮伊展現出來的能力也有些畫風不同……雖然原本那些魔女的能力也很不講道理，但無論是相位移動、相位鎖定還是遠程無連接線路直接意識侵入電子系統的能力，都能找到非常明顯的“干涉現實物理”的痕跡。
說到底，就是魔女的能力用其他方式也能達成，但【魔女】可以經由精神意志將其直接在現實中呈現出來。
而妮伊在能力發動的時候，儘管也有類似無主之地世界觀裡魔女的“魔紋”，但她的能力已經表現出一些“無中生有”的詭異特性了。
Ump45的身體重新恢復了一些不該有的功能模塊，妮伊的妹妹也獲得了更加成熟的身體——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但已經發生了轉變的肉體，當妮伊的能力作用時間結束後，又重新恢復成之前的狀態。別的不說，已經“催熟”的肉體，究竟是真實存在的實體還只是幻象？爲何會隨着能力的發動和取消而即時發生改變？
“不成啊！我的能力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正確使用，如果和上次一樣亂來，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所以說啦，我在你身邊啊。你不瞭解的事物，我可以和你一起研究一下。”
Ump45走到了妮伊身邊，從妮伊身側搭住了她的手臂，輕輕擡起妮伊的手臂，指向了不遠處的一具殘破的骸骨：“看到那邊的死者屍骸了嗎？時間將他曾經擁有的血肉消磨殆盡，你現在看着他的顱骨，在腦海中想象血肉皮膚重新覆蓋在顱骨上、空洞的眼眶中再度被填充入眼球的畫面。”
“這……怎麼聽起來好恐怖……”
“無所謂，就算你拉起來一具殭屍，我讓它重新入土就是。”
爲什麼要帶妮伊來到118號避難所？
Ump45考慮到的便是此前她所展現出來的超能力——那或許不僅僅是針對生物肉體那麼簡單，從種種跡象中，ump45猜測妮伊應該是直接從其他的時間點上，將被她能力作用的對象的【狀態】覆寫到了當前的時間。
在妮伊無意識中發動能力的時候，如果沒有潛意識的執念加持，就可能使受影響的人隨機選取一種其他時間點的狀態覆蓋過來；反過來，因爲妮伊不想自己的親人被輻射傷害，所以在她身邊，輻射對人體造成的影響全都被【無輻射】的狀態覆寫，這才表現出完全不講道理的輻射值直接清零的情況。
“一點點往那具骸骨上填充血肉，想象那不是一具風乾的枯骨，而是一個沉睡中的有血有肉的人類……”
在ump45的耳語聲中，妮伊選擇了聽從她的指導，在腦中對視線中的骨骸進行“改造”。
很快，在馬克斯維爾驚愕的注視中，那具殘缺不全的骸骨周圍冒出了大量宛如磷火的詭異光點，往骸骨上蜂擁而至，將其完全吞沒。也就是一兩秒的時間，熒光散去，原本骸骨的位置處，赫然躺着一名“沉睡不醒”的男人。
“他他他他他沒穿衣服啊！”
那筆直地朝向天空的器官，頓時讓妮伊發出了可愛的慘叫聲，然後那個男人的身體，就好像是畫圖軟件上被橡皮擦抹過了一樣，下身直接變得光禿禿，好似什麼都不曾存在過。
“……”
雖然現場另外兩個人如今的狀態都和【男人】沒什麼關係，但馬克斯維爾與ump45齊齊感覺到幻肢一痛。
——這個女人恐怖如斯，念力去勢！誰要是得罪了她，不得被當成橡皮泥一樣隨她揉圓搓扁啊？……還是字面意義上的“揉圓搓扁”。
“你要是太害羞，那直接腦補成女人的形象不就完事了？”
“我試試……”
很快那個天生殘缺的可憐男人的身體，就變成了女性的模樣了。作爲旁觀者的馬克斯維爾，儘管不是很懂這神奇一幕的科學原理，不過還是小聲提醒道：“你直接幻想那個男人穿衣服的模樣不就行了嗎？”
“我覺得應該不行——剛纔受到了那麼一下刺激，怕是就算是穿衣狀態，內褲下也什麼都沒有。一想到人體就想到果體，一想到果體就想到**，人類的想象力唯在這裡能夠如此躍進。”
“要，要你多嘴！”
Ump45不說還好，被剛纔她那麼一打岔，現在妮伊發覺自己滿腦子都是奇怪的畫面……總覺得現在如果讓她自己回到地面上，看到男人注意力都會下意識地往對方胯下凝聚——那樣豈不是要被人當成癡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