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像是連靈魂都被抽離了一般,雙目無神,一片黯淡,只有一句話而已。
“我沒求過你什麼事情,就一個要求,你殺了我。”
她說得很淡,聲音裡,每一個乾啞的音節都是絕望。
腦子裡想到了自己從輕騎支部離開的時候,從長風身邊離開的時候。
他說的話。
他說,‘我已經自我折磨十幾年了,你要是夠狠心……就再讓我煎熬一輩子。你要是夠在乎我,就一定活着回來……’
‘你走我不送你,你要回來,不管多遠我都去接你。’
她不敢死,再苦再痛都忍着,煎熬着。
爲了不讓他再一等無期限,她不敢死,苟延殘喘也要活着,但是……
他卻……不在了嗎?
露娜在經受這些折磨的時候,一直都很慶幸,很慶幸自己臨走之前,解除了在長風身上的那個同生共死的印,因爲她怕自己若是熬不住真的死了,長風也會跟着一起去。
然而現在,她卻那麼後悔。
如若自己不解除那個印的話,起碼自己能夠隨他一起去了。
露娜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你殺了我。”
她依舊是這句。
迦羅就站在她面前,並沒動手,甚至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搖了搖頭,“不,我不打算讓你死了,露娜。”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下巴,“我一直在想,對一個叛徒最大的報復是什麼,後來我想到了,最大的報復就是奪去她所有的希望。”
“你不動手,我也會自己動手的。”
露娜聲音沙啞,沒有情緒地說着,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她的眼睛裡沒有眼淚,只有鮮血,順着臉龐滑落,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是嗎?你打算自盡麼?原本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任務呢。”
迦羅不疾不徐地說着,語氣再尋常不過了。
露娜一手撐着地,狼狽不堪的模樣,另一隻手因爲斷了小臂,只剩半截,半截殘臂耷拉在身側。
“你覺得,我還會爲你辦事?接受你所謂的……任務?”
“槍魂不是在回兒和千隕那裡麼?”迦羅淡淡問了一句,雖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他們現在想必也在爲了打敗我而想盡辦法吧,再這麼拖下去,於我而言似乎有些不利啊……”
迦羅彎下身來,俯視着她,“所以,我原本是想讓你去給我送個戰帖的,我還算君子,約好時間一戰,勝敗由天。但你若是一心求死對這不感興趣的話……我就只能親自去找他們了。你知道我的……”
迦羅的手掌攤在她的面前,“我動起手來,可沒個輕重。生靈塗炭之類的事情,我從不在乎。你的那個路長風所在乎的所有,我都會一手破壞。你選吧,是接受我的任務呢,還是一心求死呢?”
露娜揚眸看他,對上他那深沉的眸子,露娜的眼睛裡只有恨,濃烈的恨意,“你這個小人。”
“我一直是小人,你不如換些說辭,如果你覺得解氣的話。”
迦羅淺淺笑了一下,笑意未達眼底,脣角弧度冰涼。
半刻鐘後。
他站在殿宇的門口,看着那形如枯槁頹喪的女子朝離殿宇越來越遠的西邊而去,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爲止。
空氣中陡然響起了一個森冷的聲音,帶着凜然的笑意。
“你還真是個惡魔啊,迦羅。”是阿克薩爾的聲音,“撇開其他的不說,性格上來說,我對你的性格很滿意,這種爲了達成目標不擇手段的性格和態度……”
“哼。”迦羅冷冷笑了一聲,“你永遠不知道我能有多不擇手段……”
“不管怎麼樣,那個深得我心的族人……叫什麼來着……啊對了,摩羅。他是真的把人殺了麼?該不會是你想背叛我吧?”
阿克薩爾語氣森然地問了一句。
迦羅脣角的弧度高深莫測,聲音語氣卻絲毫沒變,“背叛你?我能有什麼好處呢?我們的目標相同,不是麼?”
“哼,說得也是,更何況我諒你也沒這個膽子背叛我……”
阿克薩爾低低笑了兩聲,狂妄至極。
迦羅的目光依舊是高深莫測的,彷彿沒有人能夠從他的眼睛裡看穿他的心思,哪怕任何一點點,都不能。
他曾經是一張白紙的純粹,現在,卻成了讓人捉摸不清的樣子……
露娜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行屍走肉地朝着西邊而去的。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記得是怎樣拖着渾身慘烈的傷,穿越了曠野,遙遠的路途,彷彿永遠看不到終點,看不到歸處……
她沒有歸處。
原本,這個方向往西去,是她回家的路,她的丈夫會在那邊等着她,無論何時,無論多久,都等着她……
但是現在,他卻不在了。
“嗚……”露娜吸了吸鼻子,擡起手輕輕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後繼續拖着腳往前走,每一步都彷彿在油鍋裡漫步,在刀尖上行走。
劇痛,一分一秒都未曾停過。
但是她卻不想停下來,因爲這痛,彷彿能讓她好受一些。
如果沒有這痛……心痛就太難忍了。
渾身傷勢的劇痛,反倒能夠讓她的注意力分散一點,起碼能有一下喘息的時間,不會被那心痛折磨得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一步一步,她好想死。
擡手輕輕摸着胸口那個傷口,原本那裡頭藏了一枚戒指,埋在血肉裡頭,離心最近的地方,現在……也不在了。
送她戒指的男人,也不在了。
都不在了。
誰都不在了。
……
葉風回收到消息的時候,是在一天後。
千隕和燃兒帶着妮洛,依舊每天出城老遠,去忙碌。
葉風回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去忙碌什麼,但是想想,就不會是什麼輕鬆的事兒,想必是爲了不讓她擔心,索性都不想讓她能感知到什麼……
才大老遠的出去。
葉風回雖然的確不大能感覺到,但依稀也能有些察覺,從那個方向,一直隱隱有強大的能量反應傳遞過來。
讓她一直無法安心。
長風的情況,也一直讓她不是很安心,簡直是真的要淹死在酒裡了。
而這天一早,狼煙就匆匆趕來了,滿臉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