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族士兵其實是有着幾分爲難的,因爲原本族長讓他們守着這裡,就是有兩層考慮。
一是希望閒人免入,不要破壞了裡頭的一草一木和任何一個擺設佈置。
二是不希望葉風回觸景傷情。
但是此刻這一頭白髮的女子就站在他們面前,面容平靜的叫他們讓開。
他們當然爲難,一邊是族長的命令,而面前是這個讓整個靈族都尊敬崇拜的女人。
於是,內心一番短暫掙扎之後,他們就讓開了,只恭謹說道,“阿回大人,我們就在外頭,您要是有任何需要,隨時吩咐我們。”
說着,他們甚至還殷勤地爲她打開了院子的門。
葉風回點點頭,沒多說什麼,徑自走進了院子裡去,原本外頭的靈族士兵們大抵是還想着,反正這院子也沒多大,院子門開着,葉風回在裡頭做什麼他們也能實時知道。不用擔心她出什麼事情。
纔剛這般想着呢,就只見徑自走進院子去的白髮女子,背對着他們,在青石小徑上停下了步伐,沒有轉身,只輕輕擡了擡手,手指略略一揮。
砰一聲,院門就在他們面前猛然關上了,擋住了他們關切的視線。
爲首的靈族士兵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吩咐部下,“罷了,你去將此事稟報族長大人吧。”
“遵命。”領命的部下匆匆而去。
而其他靈族士兵則是依舊老老實實在這院落外頭盡忠職守地守衛着。
葉風回看着眼前的景緻,她一時沒有任何動作,沒有腳步,沒有走動,只靜靜站在原地。
看着夜色映襯下的小院,彷彿每一寸土地,每一尺空間,都還殘留着千隕的氣息。
牆邊那片地,還是她指揮他開墾種下的。
原本因爲她靈力的滋養已經是鬱鬱蔥蔥,失去了她靈力的滋養之後,眼下那些植物看起來都有些蔫巴巴的。
葉風回輕輕擡手,五指張開,手掌朝着那塊土地的方向。
就只見隨着她擡手的動作,那片土地的植物就又恢復了生機勃勃。
這裡彷彿一切都沒變。
葉風回覺得自己甚至彷彿能看見那個英俊的男人,正挽着袖子和褲腳,露出結實的小臂和修長的小腿,千依百順的按着她的意思,揮着鋤頭挖地的樣子。
甚至彷彿能夠看見他忙完之後,坐在廊邊她的身旁,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拿着杯子喝水的模樣。
就好像時間和空間在這一瞬間重疊了。
此刻的葉風回就彷彿是一個旁觀者,靜靜地站在這裡,看着那些屬於她和他的記憶,一幕幕重演。
每一幕都是親身經歷過的,所以那麼熟悉,那麼感同身受。
讓她忍不住眼眶發熱,淚盈滿眶。
她不敢往前走,彷彿多走近一步,都會將這美好的幻象碰碎。
就只能站在原地,讓這美好的回憶充盈着自己所有的感官。
廊下襬着的幾個架子上,簸籮裡都是他和她曬的柿子,還沒曬好呢,就已經沒有主人繼續打理。
葉風回深呼吸了幾口,緩緩走了上去,在廊邊站住,伸手從簸籮裡拿出了一個還沒曬好的半乾柿子。
湊到了脣邊,輕輕咬了一口。
甜中帶澀的味道,在口腔裡瀰漫開來,一瞬間,她就淚如雨下。
動作卻沒有停止,就這麼站在廊邊,一口一口將發澀的果肉咀嚼吞嚥下去。
眼淚愈發洶涌。
只一瞬間,葉風回有一種感覺,就好像,他就在身邊……
隨時都可能伸出手來將她擁進懷裡,隨時都可能伸出手來,爲她擦乾眼淚。
突然,肩膀上彷彿有了一種若有似無的觸感。
啪嗒一聲,葉風回一驚,手中一鬆,半個柿子跌落在地。
她陡然轉眸,一頭雪白的發隨着轉頭的動作,在空中甩出白色的弧線來。
葉風回眼睛睜得巨大,看着自己的身旁。
她的身旁空無一人,分明是空無一人!但,剛纔肩膀上那若有似無的觸感卻那麼真實。
是錯覺麼?
葉風回先是快速擦掉自己臉上的淚,然後擡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肩膀。
現在就連錯覺都這麼真實了麼?葉風回睜大了眼,再這樣下去,自己什麼時候會瘋掉也說不定。
葉風回垂下頭去,原本已經擦乾的淚痕,此刻又在面頰上蜿蜒。
她不會知道,此時此刻,她這肝腸寸斷的悲傷模樣,其實完完全全落在了一個男人的眼裡。
她的悲傷和眼淚,像是蝕骨的毒,能夠將他的心一寸寸灼得劇痛不止。
平行的交界裡。
沒有人知道,千隕在這裡。
算不上死了,也算不上活着。
就那麼在混沌裡浮沉。
事實上,原本就連千隕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跨越了界門之後,自己抵達了何處?
如果說是魔界,似乎不盡然。
這裡根本不像有人生活過的樣子,縱使從各種渠道得知過,魔界是怎樣一個荒蕪貧瘠的地方,但千隕依舊不能判斷,眼下自己所處的境地,是不是真的就是魔界。
後來,竟是阿克薩爾給了他答案。
從界門穿越之後,界門的震盪造成了巨大的不可見的漩渦,震得無論是千隕還是阿克薩爾,又或者是已經融入到千隕身上的,迦羅的意識。
都被這巨大的震盪給弄得失去了意識。
恢復意識的時候,千隕就發現自己在這樣的世界裡了,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世界,但很顯然也不像是魔界。
這裡比起說是魔界還是人間界……更不如說,像是虛空,只是,比虛空要更可怕一些。
不是虛空那種如同扭曲着斑斕的油彩一般的空間裡。
而是一種光視覺效果看起來,就讓人覺得陰暗可怖,是極其危險的地方。
阿克薩爾給了他答案,這裡不是魔界,而是穿越界門的時候,界門震盪所導致墜入了無底虛空。
這裡可不是什麼新世界,也不是上次他和回兒一起去過的那發達的世界。
用阿克薩爾的話來說,這裡,就是地獄。
在阿克薩爾說到這個的時候,千隕能清楚感覺到阿克薩爾歇斯底里絕望而瘋狂的情緒。
他知道,這傢伙並不是在說謊。
這裡就連時間規則,和葉風回所在的人間界,都完全不同。就如同他們曾經去那個發達的世界,那邊的時間,比這邊的世界要慢。所以那邊才過大半年時間,這邊已是十餘年過去了。
而眼下這無底虛空的時間,則是比人間界,快得多……
人間界的一天,等於無底虛空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