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禾只與樑子喬一道立在那點將臺之上。
看一夜狂風怒吼，黑雲涌動，戰火紛飛，殺聲震天。
第二日一早李將軍便就告身，急急而走，去那後方統領二十萬援兵。
李小禾卻一直心間疑惑，究竟樑子喬有何妙法，後日能攻進渝州城。
日頭漸漸升起，整片戰場卻是一片混煙滾滾，陽光更本無法直視而下，長空只有浩浩的混煙瀰漫。
昨日一夜的不停攻城，戰場上又不知死傷了多少的兵士。
當日頭升起，照亮大地之時，便有清理戰場的兵士將那些死傷的人帶回後方，而後新一批的攻城軍隊撤換下昨夜的攻城兵甲，再次向渝州城發起新一輪的猛攻。
軍營後方，一道偌大的山谷內，無數身死的兵士屍骨盡皆被堆在這山谷中。
炮聲陣陣齊響，烈酒如雨般灑向那堆砌如山的屍骨。
長風呼嘯，黃土灑下。
“魂安••••••”
一衆兵士，隨狂風呼嘯，聲裂青天。
慢慢的那堆砌如山的屍骨被掩埋黃土之下，再也看不見了，只有凹凸不平的一片黃土，再沒有一絲血跡，那濃濃的血腥也被狂風捲向天外。
然後便是一根根橫木插在這片黃土之上，每根橫木上都有一個名字，證明有這個人曾今來過這世間。
但又有多少人其實已經被戰火燒灼，再也分不清面容，更無法確定姓名。
更多的橫木上只是一片平整，沒有任何字跡鑿刻其間。
“魂安神築，忠志不滅。”樑子喬一聲沉喝。
“生當勇，死當神。”
這片黃土周圍圍聚的將士也是再次一聲齊喝。
黃紙漫天起舞，如那最美時節的落英，飄飄灑灑。
焚香淡淡，那下面卻是乘積着忠魂血肉。
“師叔，弟子感覺這一片黃土，卻是比那前面的戰場還要令人心悽。”遠處一座山嶽上靈秀望着那片山谷心傷道。
而一旁的慧引已是閉上眼來，只道：“塵歸塵，土歸土。一坡黃土，便是最好的歸宿。”
復兒慧引緩緩取出一個經輪來，那經輪在他掌中慢慢轉動，淡淡佛光隨之散出，只把慧引面龐照得金光肅穆，他的口中卻是喃喃出一陣佛語。
靈秀見此也隨之比上眼來，只滿面慈悲，隨慧引一同將佛語悲咒緩緩輕念。
李小禾此時也是感覺，看着這掩埋如山屍骨的大片黃土，卻比那前方戰場的血殺還要讓心生悲憫，心生烈壯。
“走吧，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生爲將士，他們最好的歸宿便是黃沙葬劍，埋骨他鄉。”樑子喬輕聲一嘆。
李小禾不禁喃喃道：“這樣值得嗎，只爲你我心中的仇恨，便要這麼多人殉葬？”
樑子喬閉上眼來，直到良久才道：“這其間已經不止你我兩人的事了，每一場戰爭都是不得不發時，纔會引動，那時已經不再是個人的事了，更是牽扯到千千萬萬人。當戰爭不得不發動時，隱忍逃避是無用的，那時候只有戰爭纔是大道。”
“我也知道此間事大，早已不是你能控制的。”李小禾默默道。
“好了，走吧。明日待李叔帶領二十萬援軍到來之時，渝州城的戰爭便隨之結束了。”樑子喬淡淡一語，已轉身而去。
李小禾便對着那大片黃土躬身一拜，復兒也轉身而去。
但他卻是在心中不禁想到，不知何時這片黃土之上纔會再次長出青蔥的草木。
又或許這神州浩土每一寸青蔥的土地下面都如這片山谷一般，埋葬着屍骨無數。
再次回到點將臺上，一副嶄新的帥甲已是置在李小禾的眼前。
護心鏡如龍眼虎目，精光湛湛，一襲的銀白，寸寸如魚鱗鑲嵌，盔冠雕龍刻虎，栩栩如生，內甲卻是金絲作線，片片翠色，掌寬盤龍金腰帶，丈長錦絲紅披風。
“怎麼樣，快換上吧。”樑子喬笑道。
李小禾伸出手來撫摸過那帥甲上的片片銀鱗，只覺指尖如劃過如冰面一般，浸入心間不禁心神一冷，復兒又有沉雷炸響，千軍萬馬盡是踏上心頭，長空之上盡是旌旗隨風。
此刻他彷彿看到了他的父親李穆，看到了那玉門關外的大戰，看到了奇襲蠻族王庭的大戰，一陣陣的狼煙烽火中，李穆就身披帥甲，手執長劍，穩如山嶽，立於天地。
三尺鋒錦衣冠，腳跨鐵馬入雲端，龍行雲虎布風，橫眉縱劍鬥雲天。
胭脂淚女兒紅，萬丈情緣紅塵夢，孤煙直衣冠冢，黃沙葬劍埋英雄。
“呵呵，你還當真爲我準備了。”李小禾望着這副精緻的帥甲，不禁輕聲一笑。如此精緻的帥甲是不可能一夜趕製出來的。
樑子喬只淡然一笑道：“還是被你猜到了，不錯，其實我在起兵之時，便就造了兩幅同樣的帥甲，只是幾經征戰，我身上這幅已是光彩不在，而你面前這幅帥甲一直是等你來取，你卻是今日纔來。”
李小禾卻從未想到，樑子喬會早已爲他造好了帥甲，一時感覺或許這個兄弟一直就未變過。
他不禁微微感慨，復兒道：“如此也好，待這帥甲襲身，也可蓋住我的身形，不至到時被那仙門中的人認出我來。”
“呵呵，光靠這幅帥甲可不行，還要這個。”樑子喬卻是一笑。
復兒便見樑子喬掏出一物來，卻是一面翠綠的面具，上有流光道道，竟是如那上古神獸麒麟神像一般。
李小禾小心接過，這面具也不知是用何種獸皮製成，甚是纖薄，貼手處一片柔滑。
看着這幅面具，他不禁想到小紫來，便隨口問道：“你在真神閣中可知道一名叫小紫的姑娘？”
“小紫？”樑子喬微微一想才道“我從未聽過有這個人，你怎麼會認識我真神閣的人？”
“哦，想必她用的不是真名吧。她救過我的性命。”李小禾緩緩道。
復兒他便將當日小紫救他，和後來的事情一一道了出來。
樑子喬一開始只是靜靜聽着，待到後來卻是漸漸的眉間皺起。
李小禾見樑子喬面色有變，便問道：“怎麼，你知道她是誰嗎？”
“呵呵，其實我從未去過真神閣，我只受掌門傳了一些修煉功法，便是自行修煉，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同李叔一起在軍中度過的。”樑子喬緩緩道“但是這女子可以說是真神閣無人不識。”
“哦，她是何人？”李小禾急急問道。
雖然他早就猜到小紫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但看樑子喬此時的表情，卻是知道自己或許還是太小看小紫了。
樑子喬沉聲道：“她名作‘王紫煙’，是真神閣掌門王人鳳的掌上明珠，王人鳳就這麼一絲血脈，所以對她是百依百順，因此可以說她在真神閣中是無所不能。”
“啊，我只知她絕非一般的真神閣弟子，卻未想到，她有這麼大的來歷。”李小禾只心中詫異。
“呵呵，你這小子倒是有福了，如今聽你說來，那小魔女可是看上你了。”樑子喬笑道。
“呵呵。”李小禾只是埋頭一笑，聽到樑子喬這麼說，卻是想起林夢瑤來，也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
“你若是真的同那小魔女••••••那將來這真神閣可是••••••”樑子喬復兒又是一陣思索，突然驚聲道。
李小禾只搖頭道：“無論她對我如何，也無論你是正是魔，我卻是答應過一個人，我永遠都是正道弟子。”
樑子喬聽到李小禾如此說，卻好似有些失望一般，只深深埋下頭去。
“好了，我先去換上這帥甲。”李小禾見樑子喬如此，卻是一笑，只取了帥甲往營帳而去。
望着李小禾離去的背影，樑子喬滿面陰霾，只喃喃道：“你道，我魔，若是真的有那一天，我們還能做兄弟嗎？”
復兒樑子喬再轉眼望向那烽火連天的渝州城，卻是緊緊握起雙拳來，已是滿目利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