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緊咬鋼牙,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把自己從窗口處轉過身來,跟着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在今天傍晚,他和艾麗絲就趕到帕瓦里奇,兩人還有餘暇到冰霜密林裡打了一頭暴爪猿,再扮成獵人混進城裡。暴爪猿的爪子和皮毛都是上等貨色,隨便把這隻獵物賣給一個商號後,拿着換來的錢兩人找了這間“相聚時光”旅館落榻。
本來按金的意思,自然是立刻找零拼命。他從來都不欠缺勇氣,何況零和他的位階相當,金根本不懼零。可艾麗絲卻阻止了他,原因剛纔已經說了,鎮上除零外還有另外幾名能力者。其中,零的隊伍裡更擁有一名毀滅者,這是不容小瞧的力量。
“所以我們要耐心,找到零落單的機會,再一擊殺之。”牀上,艾麗絲懶洋洋地說道。她舒展着自己誘人的身體,或許因爲酒精的關係,她身體微微發燙,雙眼迷離對金道:“反正沒事好做,要不上牀來陪姐姐睡一覺。就當...我補償你好了。”
她語帶雙關,可惜金並不知道當日毀掉比福德鎮的,事實上不是零而是牀上這個妖嬈。金哼一聲道:“沒這個心情!”
說罷,他從地板上跳起來,帶着一身怒氣撞門而出,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房門緩緩關上,在合上的剎那,房間裡響起艾麗絲一聲低嘆。
流血的一樣終於過去了。
這晚沙倫一夜末睡,他的別墅距離鎮長公府有一段距離,但遠處的槍聲飄到他耳朵裡時,仍像在附近響起般,讓沙倫滿身肥肉跟着槍聲顫動不已。即使片刻後槍聲消失,可寂靜來得更加難以打發。直到天色微明,沙倫才睡過去一會。但半個鐘頭後,老羅伯就叫醒了他,說是那些尊貴的客人有請。
於是沙倫捧着徹夜末眠而疼痛發漲的腦袋,頂着通紅的雙眼來到大廳。大廳裡,沙倫發現那個獨自去對付門薩的年輕人已經回來了。沙倫來到大廳的時候,他獨自坐在窗沿。窗外一絲天光溫柔地灑在他的身上,讓沐浴在天光中的他顯得有那麼一兩分神性,全然無法和昨夜屠殺整個鎮長府的人物聯繫在一起。
至於其它的客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個一乾二淨。
聽到腳步聲,零沒有回頭也知道沙倫來了。腳步聲就像指紋,每人的腳步聲都不一樣,而情緒起伏時,聲音又有微弱的差別。只有像零這種對環境的變化異常敏感的狙擊專家纔會發現這其中的差別,當然,夜琉同樣擁有這種能耐。他們都是在黑暗中起舞的舞者,只不過跳動的卻是爲他人帶來腥風血雨的死亡之舞。儘管零嚮往陽光,但只要這個時代沒有終結,他便依舊得跳下去。
“沙倫先生,準備一下,然後隨我到城外迎接一些重要的客人。在此之前,我希望整個小鎮可以在你的絕對控制下。”零淡淡道。
沙倫拿着塊手拍擦着臉,陪笑道:“當然當然,從昨晚開始我就已經做好必要的準備。現在城防隊和警衛所應該都替換上我的人,至於鎮裡那些平頭百姓,我相信他們是不敢鬧出些什麼事來。”
“這樣最好。”零從窗臺跳下,淡淡道:“走吧,別讓客人等太久了。”
沙倫匆匆忙忙喚來司機,陪着零乘車前往城門口。車上,沙倫坐得離零遠遠的,生怕坐得太近會給殺掉似的。零渾若末覺,一手支着下巴,看着車外的風景。在開過一間名爲“相聚時光”的旅館時,零泛起一些無法言喻的感覺。這種感覺來得太快,也不明顯,於是很快沉入零的心湖裡。
零不知道,在旅館某間房間的窗臺邊,艾麗絲赤身[裸]體地站在窗邊,任由漸漸亮起的天光照在她修長的脖子上,跟着滑過奇峰突起的山巒,再來到平坦的小腹,最後沒入神秘的黑森林間。艾麗絲像是沒有覺察到清晨的寒冷,就這麼目送着沙倫的座架遠離自己的視線。
這時門開,卻是金走進來了。一見艾麗絲竟然玉體橫陳,金頓時臉漲得通紅道:“暴露狂,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把衣服穿上。”
“我沒穿衣服,是因爲有重要的人物剛從旅館下經過,因此沒時間穿而已。”艾麗絲慢條斯理地走回牀邊,當着金的面前把緊身皮衣往自己身上套,遮住了那誘人的風光。
金的注意力已經被艾麗絲的話從她的身體轉移到另外的目標上,他渾身冒起危險的氣息,察覺臉上一冷,卻是給艾麗絲彈了一枚小小的冰棱打在臉上。
艾麗絲換上黑色的皮褲,一邊說道:“打住你那些危險的想法,暫時別打算對零做什麼事,反而我們要快點收拾東西出城。”
“爲什麼?”金摸着那已經化成水漬的冰棱,問道。
“因爲大人物們要來了。到時這小鎮就會顯得狹窄了些,一個不好,還會把我們的身份泄露出去。所以趁着他們沒來,我們還是快開溜的好。”艾麗絲穿上自己的皮靴,便算整裝完畢。也不理會金,帶着一陣香風,她徑直離開了房間。
“你是跟我走,還是打算把性命賭在這裡。不過就算你肯賭,到時恐怕也傷不了零一根寒毛。”
艾麗絲的聲音傳來,讓金握緊了拳頭。最後他咬牙切齒道:“他始終要爲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說罷,金氣沖沖地跟上艾麗絲。艾麗絲看着金如同毛髮倒豎的貓,默然無言。
在時間到達八點鐘的時候,地面輕輕震動着。零和沙倫出現在帕瓦里奇的城門外,素和貝里恩幾人早已經到了。零坐在沙倫汽車的車蓋上,雙掌交叉支着下巴,眼神平靜地看往前方。沙倫則站在他的旁邊,頗有點手足無措之感。
地面震動的輻度越來越大,活似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從銀霜密林穿過一般。片刻後,一輛銀灰色的指揮戰車出現在森林的邊緣處。安裝了排雪器的指揮戰車毫無窒礙地行駛在雪地上,積雪被強勁有力的抽離系統從地面上帶走,再被高速絞拌機研磨成粉,最後被排出系統在戰車的兩邊噴出兩道高高的雪線。
沙倫心驚肉跳地看着這輛戰車,無論戰車上的大口徑機關炮,還是反坦克導彈,都代表着足以夷平帕瓦里奇的可怕武力。而繼這輛戰車後,一輛跟着一輛的兵員運輸車開出了密林,映入沙倫的眼簾裡。沙倫的肥肉又開始不斷顫動,當整整五十來輛運輸車開出後,又有十幾輛裝備了速射重炮的越野車,以及兩輛同種配置的指揮戰車開出後,沙倫已經忍不住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雪的冰冷刺激着沙倫的皮膚,要換平時他早已一蹦三米高,可現在他卻覺得身體如有千斤重,怎麼也站不起來。沙倫艱難地轉動脖子,滿臉苦澀地看向零。現在他突然覺得,零太仁慈了。明明擁有把帕瓦里奇從地圖上抹去的兵力,卻使用了最溫和的手法。這樣說來,自己還算是幸運的。
當車隊來到距離小鎮百來米外的雪地上,這龐大的車龍終於停了下來。在當先一輛指揮車上,碧昂麗絲跳了下來。看着零,又看向坐在地上的沙倫,碧昂麗絲點頭道:“零,幹得不錯。”
今天,小鎮的居民被勒令呆在自己的房子裡。便是商號,也不準開門營業。曾有商人反對,但結果就是給賞了一棱子彈,然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於反對了。
於是間間房子裡,父親咬着菸斗臉色凝重地站在窗前。看着往日的城防隊給無數陌生的士兵代替,和城防隊相比,這些外來的士兵裝備更加精良。而且在他們的身上,都帶着一股攝人的氣息。他們面無表情,身上散發着死人的味道,這些是真正從死人堆裡爬起來的人。
房子裡,母親則安撫着感到害怕的孩子。而迎向丈夫看來的眼光中,母親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很快結束。帕瓦里奇,進入了真正的寒冬。
這樣的日子當然不會很快結束,三大豪門千里迢迢而來,說什麼也不會那麼容易退走。而除了接替城防隊的士兵負責控制小鎮的工作外,其餘的士兵則在小鎮外安頓下來。畢竟如果讓幾千號士兵往小鎮裡涌,小鎮怕不立時亂套了。目前,帕瓦里奇還有利用的價值,即使是夏洛德和奧斯汀這兩隻老狐狸,也不希望小鎮的居民做出過激的反應,以免壞了大事。
鎮長公府昨晚給零一記死亡暴擊毀掉了小半,自然是不能用來招待碧昂麗絲三人,於是沙倫的別墅再次被徵用。對此,沙倫自然是不敢反對。回到他的別墅後,碧昂麗絲三人就抓着沙倫關起門來開了個小會。零倒是沒興趣參加,反正無非是威逼利誘那一套。
半個小時後,沙倫陪着阿斯加特的三巨頭走出房間時已經滿面春風,看來碧昂麗絲三人該是許給他不少好處。總的來說,這次帕瓦里奇的權力洗牌對沙倫來說並沒有壞處。儘管以後他只能當個傀儡鎮長,但仍然能夠活得風光。最重要的是,在昨晚的流血之夜裡他站對了位置,因此得到活下來的資格。
否則,現在的沙倫就會像弗雷德般被秘[密]處理掉。
“那傢伙肯合作?”
沙倫似乎知道以後夏洛德和奧斯汀纔是他真正的主子,會議結束後,就迫不及待地邀請兩人四處走走,再順道參觀小鎮。目送着三人離去,零微笑問道。
碧昂麗絲仍舊那付辦公女郎的裝束,只是今天換了身銀灰色的西服,內裡以黑毛衣爲襯。她秀髮高挽,平光眼鏡閃爍着幹練的光。聽到零的話,她淡淡道:“他敢不合作嗎?他的作用是維持帕瓦里奇的平穩過渡,我們並不希望鬧出太大的動靜,可不代表這裡真的需要他。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讓替補人選頂上,反正你已經兵不刃血拿下了這個小鎮。”
“那麼接下來呢?”
“剛纔在會上,沙倫什麼都招了,包括每年和比底斯城交易的時間。噢,對了。比底斯城是他們對地底族城市的稱呼,是挪威語,意既地底黃金的意思,倒也貼切。”碧昂麗絲隨手翻動袖珍智腦上的記錄,道:“我們的運氣還不錯,冬天的交易就在兩天後。目前各商號已經在準備和比底斯城交易的貨物,所以你做得很好,把戰鬥侷限於一個最小的範圍,從最大限度上保證了冬季的交易仍能夠按照進行。”
“兩天後嗎?那我準備一下吧。”零淡淡道。
碧昂麗絲點頭說:“偵察的工作就麻煩你了,我們需要知道比底斯城的結構,黑金所在的位置,異族的數量、文明、戰力等各方面的信息,以方便我們確定相應的戰略。”
“我明白。”
“那麼這兩天,你和你的同伴好好休息吧。”
零點頭,但在他心裡,這次偵察的工作卻不準備帶那麼多人前往。除了他外,零隻打算再帶夜琉一人。當他在沙倫爲零幾人安排的房間裡說出這個決定時,素第一個跳起來反對。
“不行!深入敵營,只有你和夜琉兩人,太危險了。”
貝里恩則面無表情地道:“你趕着送死的話,不如先把欠我的薪資結了再去吧,省得你死了我找不到人要錢。”
這傢伙顯然還記掛着零壓榨自己勞動力的事,並一直耿耿於懷。
零搖頭道:“我並非一時衝動做出這樣的決定。首先,我和夜琉本身的能力就比較傾向於隱匿。其次,此行主要的工作是偵察而不是作戰。若你們也同往的話,一來能力者的人數太多,二來你們是戰鬥型的能力者,在隱藏自己信息方面比較欠缺,暴露身份的機率遠較我們爲高。”
頓了頓,零笑道:“再說,就算我和夜琉的身份曝光。我們打不過,難道還逃不了不成。”
這倒並非零說大話,事實上,遊蕩者的陰影跳躍,暗夜使者的隱匿皆是再方便不過的撤離技能。除非對方擁有針對型的感知域能力者,否則很難阻止這兩種能力者突圍離去。
於是此事就這麼定了下來,在接下來的兩天,零和夜琉用自己各自不同的方式度過這48小時。零讓沙倫給自己找了個訓練場,這種場所倒是不難找,弗雷德的獵人工會大廳就有這麼一處地方訓練獵人。被零臨時徵用後,他把自己和貝里恩關在訓練場裡進行特別的訓練。
訓練的過程中,零矇住自己的雙眼,讓貝里恩使用各種密集且速度飛快的雷光箭等飛行技能攻擊自己。而他要做的,便是感應空間能量的傳遞從而準確把握雷光箭的落點,並提前做出規避。剛開始時,零並不能夠進退自如。貝里恩的雷光箭幾乎已經達到瞬發的程度,光箭既密且快,其中更是快慢有別,零有時須同時面臨數十道光箭的攻擊。在這種密集的頻率下,零屢次被擊中。
只是零毅力驚人,在第一天的訓練結束前,貝里恩已經感到體力不支,可不知道給擊中打倒多少次的零卻一次次爬起來。漸漸的,貝里恩開始明白爲什麼零能夠走到現在,並把許多比他厲害的傢伙殺死於槍下。就是因爲零這種堅持,這種即使有一口氣也要繼續戰鬥的驚人毅力,才讓零能夠走到現在。
貝里恩更發現,零的氣息從訓練開始時到現在竟然沒有太大的變化!再反觀他自己,已經從初時的氣定神閒,到現在每發一道雷光箭皆要咬牙切齒。零一次次被打倒,再一次次站起,事實上對零的敵人而言,也是一種龐大的壓力。
而到了第二天傍晚,基本上零已經能夠在雷光箭的打擊中自由穿棱。他如同一個幽靈,一個沒有實體的幽靈,每次貝里恩以爲要擊中時,他總能以毫釐之差的距離規避。到了這時,零對能量的感知又提升了一個等級。
再說夜琉,則沒人知道她去做了什麼。只知道在零進入訓練場的同時,她離開了帕瓦里奇。城門的士兵親眼看到她往銀霜密林裡鑽去,不久後,總有各種奇異的吼叫從密林裡傳來,聽得讓人渾身發抖。而這種現象最頻繁時,竟是一夜吼聲不斷。
到得第二天傍晚,夜琉才從銀霜密林裡回來。她和去時一模一樣,可當她經過每一個人時,都能夠清晰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
於是軍隊裡,新兵們會對夜琉感到害怕,而老兵們則會對她肅然起敬。因爲他們知道,那是殺死大量生靈後纔會在身上留在如此恐怖的殺氣。可夜琉要殺死多少“生命”,才能讓殺氣帶着如此濃郁的血腥?
事後有人大膽去銀霜密林裡轉了圈,發現從帕瓦里奇附近開始,直線向西深入三百公里內,幾乎所有的異變獸都給屠殺乾淨。各種顏色的血液形成一張無比濃烈的彩繪,以潔白的雪地爲背景,給人造成巨大的視覺衝擊。而那些看過這張奇異彩繪的人回來之後,好幾個月都不敢再碰到肉類食品,哪怕他們平素也是殺人如麻的主。
而完成自己訓練回來後的夜琉,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夜後,到第三天清晨即將出發之際,她來到大廳。卻見她用繃帶密密麻麻地把自己從腳到脖子的身體給捆了個結實,再於外頭披了件鬥蓬。僅比外表看,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更奇怪的是,昨日那沖天的殺氣消失得一乾二淨。可感覺敏銳如零者,卻發現殺氣並非消失,只是被夜琉用特殊的方式束縛起來。
那就像用鐵牢困住一隻惡獸,惡獸不斷衝擊着鐵牢,而一旦破牢而出,惡獸將會變得更加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