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別重逢,而久別重逢本身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值得歡愉的事情。
“想見他嗎?”夏侯忱坐在龍輦裡輕聲問着季昭華。
本來若是依着夏侯忱的個性,對待孟辰良絕對不會如此的好性子,更不會在季昭華面前提起他。但是季昭華當初那麼炙熱的愛着,就連夏侯忱都有些吃不準季昭華現在的想法。
他當然知道季昭華恨着孟辰良,但是有時候你又不得不承認,愛恨其實都是一線之間的東西,若是沒有刻如骨髓的愛,哪裡來的毀天滅地的恨呢。夏侯辰之所以小心,並不是畏懼於孟辰良,而是畏懼於季昭華心中的愛,只要她還愛着,恨着,那麼他夏侯辰就是殺了孟辰良,又能如何呢,他還是會頑固的生存於她的心裡,永不磨滅。
季昭華懷裡抱着女兒。撲鼻的奶香氣,想見孟辰良麼?這個問題,她還真的沒有考慮過,她從來都是迫切的想要報仇的。父母兄長的仇不共戴天。報仇自然是她最堅持的事情,但是除此之外呢,似乎當時被孟辰良背叛,被林輕舞陷害時候的委屈沒有了。( 當年她是如何的不甘,想不通爲什麼她全心全意的爲着孟辰良謀劃一切,而孟辰良給她的卻是那樣痛徹心扉的過往。
原來歲月給你的,不是說很多年後,你斤斤計較的事情有了答案,而是你根本就不再想知道那個答案是什麼了,就比如季昭華現在根本不想知道孟辰良當初爲什麼會看上林輕舞一個窯姐兒,而放棄她,又爲了什麼要任由一個窯姐兒來殺死她的孩子。
季昭華現在只想要回原本屬於季家的公道,或者說是曾經她付出的一切,總要有些東西來彌補,如果這世上沒有了因果報應。那麼就不在是天道循環,朗朗乾坤了。
“見,或者不見,該拿回來的,我不會手軟。”見孟辰良或者不見他,她的報復都不會停止,會一直一直的堅持下去。
不過在這之前,“我父母親的墳,陛下有沒有派人看管起來。”
季昭華也是有些擔心,萬一周國的皇帝真的卑鄙無恥,拿着她的親人的屍體作要挾,到時候怕是不好處理。
夏侯忱聽季昭華如此冷靜的說話,也不知道心裡是感慨多還是複雜多,曾經他是見過青春明媚時候的季昭華的,那樣明朗的少女,曾是他心中磨滅不去的陽光。 不是說現在不好,現在的季昭華,懂事,嫵媚,成熟,有一個女人所有美好的品質,但是那屬於少女的嬌憨,率真,卻都離她遠去了。人的成長總是有舍有得,只不過有些事是隨着年紀增長慢慢的蛻變,而季昭華就是遭遇重大挫折,促使她蛻變。
褪去一層血肉,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夏侯忱心疼着她的經歷,心中對孟辰良又恨上了幾分,一個要什麼沒什麼的男人,竟然給他心愛的人帶來如此深重的傷痛。
真是殺了都不解恨。
夏侯忱心中盤算,但是面子上卻是半點不露的,只說:“你父母的墓地你儘管放心,先開始朕的人守護着,後來你的好弟弟就已經接手了。”
季曠在關外站住腳跟,季啓又重新回到了周國,有季家軍在,周國在沒有比季家人的墓地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那簡直圍的如鐵桶一般的,哪裡還能有半分的不安全。
“只不過恐怕你弟弟是等着你也到了,纔會安排遷墳的事情。”
季昭華現在是季曠唯一的親人了,這遷墳雖然說不怎麼讓女孩子出面,尤其還是嫁出去的女子,但是季昭華這個情況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季曠想等季昭華一起,倒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夏侯忱此時說起這個,季昭華倒是心中一觸,狀似無意的試探,“省身他現在是不是勢力挺大的?”
要說讓帝王去不忌憚,不懷疑,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季昭華對夏侯忱的心思也算是知道一點,她也怕有朝一日季曠會跟夏侯忱有了隔閡,起衝突什麼的,那樣的話,她恐怕只有一死,才能行。
夏侯忱睫毛一閃,他怎麼能聽不出來季昭華的試探,不過這樣的試探,夏侯忱並不反感,甚至還有些贊成。
有些話他自然是不好跟季曠明說的,但是由季昭華的嘴裡說出去,會比他更事半功倍些。
夏侯忱說了這樣的話,“在關外,他想要如何,朕是不插手的,但是進了關,總不好太過張揚。”
季昭華心裡有了數,夏侯忱對季曠的容忍,也只有讓他在關外活動,至於現在周,夏兩國的疆域,夏侯忱是寸步都不會讓的。
這話說起來似乎沒有錯,反而顯得夏侯忱很是大肚,但是季昭華卻不這樣認爲。
男人的野心,到底會膨脹到什麼程度,根本沒辦法控制,夏侯忱的慾望沒辦法控制,季曠的呢,更是無法預料。
季曠是跟季昭華同一個系統培養長大的孩子,骨子裡對中原的文化更加認同,讓季曠一輩子放養牧馬,真是有些天方夜譚。女來餘巴。
季昭華沉默下來,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清的。
懷着這樣的心事,季昭華到了入周國的第一城,鄰城。
周國皇帝早已經派了大批的官員來這裡迎接夏侯忱的到來,帶頭的人就是孟辰良。
季昭華坐在龍輦內,這樣的場合她自然是不能掀開簾子開出去的,所以她抱着女兒坐在龍輦裡,聽着孟辰良對夏侯辰行禮的聲音,聽到他們男人間寒暄的聲音。
一切一切,似乎都是過去的重演,上一次是夏侯慎與孟辰良的對談,這一次是夏侯忱。總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比之以往,他的聲音似乎滄桑了些,多了些長期爲官的穩重。
季昭華以爲自己已經忘卻了,至少是看淡了的,但是真的再一次與孟辰良近在咫尺的時候,季昭華才發現,不是的,痛就是痛,哪怕這痛被深埋千米,但是那依然是痛着的,沒有真的不痛了這一說,只有迫於無奈的淡漠。
一旦有了再一次會面的機會,有了能將對方置之死地的條件,那恨意還是入江河奔涌,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