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幾乎在同一時間,城東一所宅院的書房內,胖得如同吞了發酵粉的中年人也在重複這個詞。片刻的停頓過後,他突然抓起手邊烤羊腿,重重咬了一口,大口咀嚼道:“如果讓那位新領主順利熬過四十天,商會聯盟就可以成爲無能的代名詞!”
這個胖子沒什麼威嚴可言,但他身旁的商人們,卻似乎對他極爲畏懼,連連低頭稱是。只是其中一位禿頂老者,卻面帶憂色道:“莫特會長,這件事恐怕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新領主既然能夠順利抵達這裡,就說明我們收買的那些盜賊和騎士,都已經被擊敗。更糟糕的是,那些人無一生還,所以我們根本不知道……”
被稱爲莫特的胖子輕輕擡手,打斷了他的推測,並且冷笑道:“埃德蒙,你的膽量與年齡成反比嗎?那只是試探攻擊而已,如果新領主連這種手段都抵禦不住,又有什麼資格來爭奪福萊爾的統治權?”
埃德蒙怔了一怔,不敢再反駁。莫特大口咬着烤羊腿,狼吞虎嚥了一陣,這才繼續道:“就在剛纔,我派人給新領主送去請柬,邀請他明天來我府上參加晚宴。如果他說起商業稅的話,我想各位應該都知道怎麼做吧!”
商人們彼此對視,都露出瞭然於心的表情。如今這時代,拳頭硬的就是老大,新領主如果想掌握實權,就必須徵收商業稅,再用這筆錢來組建城衛軍。而按照商會聯盟的協議,一旦新領主提出徵收商業稅的話,他們就以市面蕭條的藉口申請延後,只要這樣拖上幾個月,便什麼都搞定了。
但在這時,禿頂的埃德蒙卻又遲疑着詢問道:“會長,那麼附近幾個領主向我們申請的那筆貸款,您看是否要批准?他們已經派人來催促了好幾次。”
這個提問,顯然破壞了莫特的食慾。他拋開烤羊腿,擦着油膩的手掌,陰沉着臉道:“還有別的辦法嗎?也只能勉強答應了!不過你要確定,他們真的會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可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
“關於這點,您請儘管放心!”埃德蒙微微露出喜色,躬身行禮道,“您或許還不清楚,那位新領主是公主殿下的心腹,而我們周圍的幾位領主,又恰恰屬於首相大人的陣營。所以,我們可以期待一場好戲的上演。”
“哼,讓他們去鬥吧,我只想要我的福萊爾而已!”莫特略微動了動嘴角,卻又若有所思的望向埃德蒙,輕聲道:“不過埃德蒙,你似乎與那幾位領主走得太近了!要注意,他們垂涎福萊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可不想趕走豺狼的同時,卻又迎來惡虎!”
“是,我只是敷衍!”埃德蒙如同懦夫遇見悍妻,額頭的冷汗匯成了黃果樹大瀑布,“不過他們手中握着五萬軍隊,又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做後盾,如果我們得罪太過的話,恐怕會引來……”
“所以,我們纔要加強私人衛隊的建設!”莫特打斷了他的話,重新抓起那根烤羊腿,象握着軍刀一般揮舞着,“從下個月起,商會聯盟的每位成員都要多捐獻五千金幣,做爲擴建衛隊的額外費用。”
“五千金幣!”幾名經濟實力稍弱的商人同時驚呼出聲,卻又很快在那雙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閉嘴。滿意的點點頭,莫特用完全不同於體型的尖銳嗓音笑道:“我知道這有點過分,但我自己不是也要捐獻麼?總之請大家記住,這也是爲了福萊爾的明天!”
邀請領主的晚宴,在第二天日落之後準時舉行了。雖然到場的美人云集,但一身淡紫色長裙的公爵夫人,卻毫無疑問成了最大的焦點。除此之外,公爵夫人新聘請的年輕家庭教師,也憑藉溫雅氣質引發了女賓們的興趣,只可惜,簇擁在他身旁的三位少女卻如銅牆鐵壁一般,將所有的*目光都抵擋在外。
毫無營養的寒暄談笑過後,美麗的薇雅夫人輕輕舉杯,向參加宴會的商人們致以問候,也將晚宴的主題逐漸彰顯出來。毫無意外,她的第一個要求便是希望能從下個月開始重新徵收商業稅,而稅率可以比公國的規定再減少三成。
“您的仁慈,真的讓我們感佩於心!”莫特會長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躬身向薇雅夫人行禮。但等他擡起頭來時,面容卻已沉痛得象參加葬禮:“可是很抱歉,由於附近盜賊橫行,導致外來購買者不斷減少,進而嚴重影響到福萊爾的市面。所以徵收商業稅的事,是否可以延後一段時間?”
這個理由的確無懈可擊,薇雅夫人微微皺眉,沉吟道:“盜賊麼,的確是多了一些!所以我也打算重建城防軍進行征討,但是這筆資金的話……”
“這個,恐怕只能由您自行擔負了。”莫特會長嘆了口氣,露出少女般羞答答的神色道,“不過我們可以保證,只要附近的盜賊、海盜被徹底剿滅,商業稅就可以立刻恢復徵收。哪怕您要我們多付出一倍,那也沒有任何問題!”
圓滑的回答,又將薇雅夫人的另一個方案給堵了回去。眼見如此,並沒有多少社會經驗的她,只能用求助目光望向身旁的男子。何太平微微頜首示意收到,隨即輕咳一聲,淡淡道:“原來福萊爾已經蕭條到這種地步?老實說,當我昨天得知莫特會長擁有十八間商鋪時,還以爲這裡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託您的福,每月的收入還能勉強抵消支出,不過再這麼下去的話,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對於何太平事先所做的調查,莫特並沒有任何驚訝,反而隨意的揮手道,“看起來,何先生似乎對我的話不太相信……晤,我聽說您昨天剛剛買下一家店鋪,不如親自來試驗一下如何?”
何太平微微一笑,輕輕摩挲着下巴道:“我的確有開店的打算,但是現在卻有點猶豫了。老實說,我很擔心掃了您的臉面,畢竟您剛剛說過市面蕭條,如果我大賺一筆的話,豈不是襯托得各位很無能?”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如果有人能在這種語言攻擊下還保持常態,那麼他一定是個聾子。五六名大商人面面相覷,而肥胖的莫特更是滿臉鐵青的冷笑道:“如果閣下有這樣的手段,就儘管施展好了,卻不知道您打算做哪行?”
“這個嘛,我打算先做做餐飲業看!”何太平彷彿是個瞎子,在五六雙憤怒的視線中自顧自的說下去。莫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轉頭望向隔座留着八字鬍的中年男子:“餐飲業?最好不過了,我想穆恩先生會很願意與您切磋一二……”
被點名的穆恩微微頜首,直起身軀望向何太平,目光中充滿了自得與不屑。周圍的賓客們早已停止用餐,都將注意力轉向這裡的對峙。何太平輕輕擊掌,在衆人夾雜着嘲諷與憐憫的神色中,若無其事的微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只是切磋也太無聊了,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莫特和穆恩對視一眼,心頭的怒火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落入陷阱的恍然大悟。不過此時面對着近百名賓客,以他們的身份而又如何能逃避?因此略微躊躇片刻之後,兩人終於緩緩點頭道:“也好,不知道何先生打算怎麼個賭法?”
“這個簡單,無非是賭營業收入而已,看誰先達到某個數目,就以此來決定勝負。”何太平彷彿知道他們會答應,淡淡回答道,“至於賭注方面,如果我贏了,那麼商業稅將重新開始徵收;反之的話,我想公爵夫人會染上某種怪疾,不得不返回帝都療養……”
穆恩保持着沉默,似乎在思考自己的得失。幾分鐘後,他突然輕輕點頭道:“三個月內,誰能先獲得十萬金幣的利潤,誰就是勝利者。而爲了公正起見,我建議由法洛先生與修特先生在兩家店負責監督。”
他報出的兩個人名,都是當地頗有威信力的世襲貴族,何太平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當下雙方就在餐桌前草草簽下賭約,並由在場的賓客們一起作證。到了這個時候,晚宴的氣氛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身爲主人的莫特當然不願意如此收場,於是在簽約之後,他便輕輕敲動手中的玻璃杯,將衆多賓客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而不等他微笑說話,幾個懂得拍馬奉承的賓客已搶先開口道:“莫特先生,聽說您這次邀請著名演藝團,花費了一大筆重金。不知道我們今天晚上,有沒有欣賞精彩歌舞演出的機會?”
“各位的消息果然很靈通!”莫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幾分難以掩飾的自得,“這次爲了歡迎公爵夫人,我特意邀請一個著名的演藝團前來演出。相信很多人都應該聽過這個演藝團的名字——吉祥演藝團,各位有印象嗎?”
“噗!”話音未落,陡然的聲響卻已從不遠處傳來。衆多賓客轉頭望去,卻見那位剛剛簽訂賭約的男子正噴出滿口酒水,恰恰瞄準了正前方的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