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賜村裡鬧殭屍?
劉爲民在我腿上寫了兩個字:問問。
我爬起來轉身跪坐在座椅上,露出自認爲很單純的笑容,對那衣着土氣的大姐說:“姐姐,你們說啥呢?”
大姐有些尷尬,假意笑了笑,眼神躲閃着不敢與我對視,說是沒有說啥,我說我都聽到了,官賜村鬧殭屍,是不是真的啊?
大姐眼睛一閉,仰着頭不搭理我了,我繼續說,我們也要去官賜村,您給講講唄,免得我們被殭屍吃了。
一聽我們的目的地,大姐猛然睜眼,與身邊男人交換個眼色,小聲問我去做什麼。
劉爲民提前叮囑過,我便故弄玄虛道:“轉轉,看看風景,哈哈!”
大姐顯然不信,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對我說:“我們村窮鄉僻壤的,有啥風景?小夥子,明人不說暗話,我家男人就是做那活計的,你說吧,這次要多少件。”
一看這大姐很上道,我心裡權衡一番,比劃出三個指頭:“三箱。”
我不知道什麼數量算是大客戶,可三箱應該不少了吧?幹這行的肯定不給包郵,我坐着長途大巴而不是開車,要多了也沒人信,拉不回去呀。
可那大姐卻很是不屑的甩給我一個白眼,閉上眼不搭理我了,邊上的男人更絕,還罵我一句傻逼,氣得我肚兒疼,正要問問劉爲民怎麼回事,他轉頭對着座位與窗子的縫隙,說了一句三箱白件,五件黑,要有二斤羅漢果。
聽見這句話,大姐以惡狗見了肉骨頭的速度撲倒那男人身上,卻是爲了從縫隙裡對劉爲民說話,可劉爲民根本不理她。
那男人也笑了起來,女人壓着他也不方便握手,就對我拱了拱,笑容滿面的說:“原來是道上的兄弟,失敬失敬,你要的貨,我們兩家全包了,成不?”
我當場就答應了,說是具體細節日後再談,先聊聊那殭屍的事,要是太兇險,我們就不去了!
那李哥立刻勸我們不要去了,說村子裡鬧殭屍鬧的很兇,去一個死一個,伏屍千里,血流成河,村子裡都不剩幾個活人了。
我斜眼看他,都尼瑪沒活人了,他倆跑回去幹嘛?
另一排的尤勿看不下去了,揪着領子將我拖開,冷笑着對那倆人說:“我小弟頭一回出門,確實有點傻,可你們也不能逮見軟柿子猛捏吧?要說就說,不說就他媽一拍兩散,沒了張屠夫還吃帶毛豬了,真他媽逗!”
李哥很尷尬,鬼祟的看看四周,其他乘客也沒注意我們,他便壓低了聲音說:“開個玩笑,嘿嘿,確實誇張了點,但那殭屍真的很兇,是我們老族公變得,你們可不知道,他以前是穿孔雀補的大官,三品頂戴花翎,你說兇不兇?”
明清兩代的官員會在官服上繡禽獸,名叫補服,文官繡禽以示文明,武官繡獸以示威猛,不同的級別繡不同的禽獸,我只知道獅子補是一品武官,聽李哥這麼一說,孔雀補應該是三品文官,而那頂戴花翎則是清朝特有的,也就說官賜村裡出了只清朝殭屍?
劉爲民仍在側耳傾聽,沒有示意,我便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話,就問李哥,那老殭屍埋了多久,是小說中與活人一樣軟乎乎的溼屍,還是電影裡已經半腐爛,蹦蹦跳跳的怪物。
李哥的臉色有些古怪,告我們說,前幾天老族公剛過頭七,不過生前就是皮包骨,應該與電影裡的一樣。
尤勿火了,他說都尼瑪清朝遺民了,你告我剛過頭七?你們族公活了多少年?
李哥很鄭重的掰着指頭數了數,不太確定的說:“一百二到一百五之間?我知道你不信,其實我也不信,能證明他年紀的人早就死了,反正我小時候,我爺爺還得管他叫爺爺,至於他是不是清朝的大官,誰也不知道,反正他家有孔雀補服,還有一些與官員來往的摺子呢,可惜都被他孫子賣了......他孫子也死了,出殯那天,老族公就是穿着一身官服送葬的。”
他說話的時候,我就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清朝,如果三十歲當了三品官,至今也就一百三十歲,再查長壽老人,真他媽嚇了一跳,竟然連二百多歲的人都有,還不止一個!
也是奇了,清朝遺老耶,咋從批鬥運動中活下來的呢?
李哥說,老族公是村子裡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一是年紀大,威望高,再一個也是人好,大家都挺尊重他的,早知道他會變殭屍,就應該火化了他。
我問他,被老殭屍咬死的人,有沒有再變殭屍?
李哥說不知道,因爲目前還不能確定究竟有沒有殭屍,只是村裡的兩個女娃娃被吸乾了血,又有人發現老族公的墳破了,棺材也開了,這才懷疑鬧殭屍,但是那兩個女娃的脖子上只有一個牙洞,而殭屍是有兩顆尖牙的,總不能老族公屍變之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殺人吸血,而是去看牙醫,拔了顆蛀牙吧?
我和尤勿都笑了,他問李哥,有沒有從湘西請個趕屍匠來抓殭屍!
李哥也笑了:“趕屍匠?比龍虎山的道長還厲害?現在還不確定的,也不排除是有人殺了女娃,碰巧又有人掘了老族公的墳,他那一身孔雀補服,不少人惦記着呢!”
閒聊幾句,他又要商量買古董的事,我說到了地方詳談,便坐回去想跟劉爲民聊聊,可他不停點着指頭掐算,嘴裡振振有詞,我也不敢打擾,等他忙完了,又讓我問那李哥,老族公在哪天去世。
我扭頭問了一句,劉爲民也聽到答案,神秘莫測的對我說:“和你家樓上老太太同一天。”
我愣了一下,問他這中間有什麼聯繫。
劉爲民搖着頭說不知道,但他肯定的告訴我,正常情況下,一個清朝遺民穿着官服下葬,扶都扶不起,更別說起屍。
我說電影裡的殭屍都穿着清朝官服。
劉爲民破天荒的開了個玩笑,電影裡的好人永遠不死,他讓我試着找找殭屍,看看好人光環會不會開啓。
又問了幾個問題,每次遇到關鍵的,劉爲民不是緘口莫言就是插科打諢,唯一解釋了的就是那句三箱白件五件黑,他說古董這行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我張口就要三箱假古董,只能是最普通的破瓷爛碗,就連袁大頭都沒人會要三箱,那大姐自然懶得做我生意。
白件的意思就是能見光的,擺在小店鋪或者地攤上明目張膽騙人的假貨,黒件就是見不了光的,比如說青銅器這類的國寶,一般買這種假古董的,都是走.私出境糊弄洋鬼子,幹這行的人路子很野,所以那李哥稱我爲道上的兄弟,而二斤羅漢果,就是說黑五件裡要有兩件是屬於佛教的寶貝,比如某位高僧的舍利子,金身,古經書,這東西在國外基本是天價無市。
一旦沾上信仰,就有人變得瘋狂。
一路閒聊着,天色剛暗便到了官賜村,與李哥大姐留了聯繫方式,我們便各走各路了,村口有塊石碑,正面是大大兩個繁體字——官賜,後面是蠅頭小字,記載了某年某月,哪位大官給小村賜名,還有這大官的生平事蹟,不過許多字都被摳了,估計是張天師要泄憤。
劉爲民說,村子裡不到四百戶,也就一千多人,黃老頭的祖宅就是村南最大的那座院子,門口栽着一顆大柳樹,如今住着他的兩個兒子和兒媳婦,兒媳婦是三兒子的,如今成了寡婦,她今年二十七八,我和尤勿能將她勾到手是最好不過的了。
尤勿很詫異的說,既然有兒女,早該綁架了他們!
劉爲民說自己不是那種人。
我也沒想太多,脫口就說了一句吹,牛逼吧,你啥事幹不出來?
劉爲民一愣,卻也灑脫,爽朗的笑了笑,解釋說,綁架容易,將消息送到黃老頭手中卻很難,即便送到了,黃老頭假裝不知道,硬是不露面就拿他沒辦法了,總不能真的撕票呀!
說完話,劉爲民拉着臉轉身就走,顯然是有些不高興了,我趕緊跟着道歉,到了官賜村唯一一間村辦招待所裡,劉爲民壓低了路上買的帽子,讓我去開三間房。
平時沒什麼客人,招待所裡很冷清,連燈也沒有開,走廊裡黑乎乎的,吧檯裡坐着一個老婦女,牛逼哄哄的嗑着瓜子,就跟沒看見我們似的,我硬着頭皮跟她說話,照劉爲民的指示,要了一樓走廊盡頭的三間房,她將鑰匙摔在吧檯上,再也不多看我們一眼。
我對尤勿使個眼色,讓他一會來我房間聊聊,簡單入住之後尤勿就來了,還沒說話,劉爲民也推門進來,張口就問我們累不累。
剛剛把人家得罪了,我哪敢說累?就讓他有事儘管吩咐。
劉爲民古怪的笑了起來:“不累正好,趁着天黑沒人注意,你們出去轉轉吧,遇到門口坐着人的,問他們攬不攬黒件,就說是黃老爺子介紹的,問他們最近有沒有見過。”
尤勿看看我又看看他,跳起來說:“老爺子,我可沒說過您老的壞話,車馬勞頓,一會您洗個澡,我給您搓搓背?”
劉爲民笑着答應了,對我說:“那你就一個人去吧,要是害怕,買條圍巾圍上!”說完,他轉身就走。
我目瞪口呆,不就是在村口諷刺了一句?報復這麼快就來了!
趁着天黑沒人注意......萬一被殭屍注意了呢!
尤勿死活不陪我出去,他說哪怕遇見厲鬼,也能溝通幾句求求饒,可誰見過殭屍跟你談判的?
於是我也不去了。
尤勿便好言相勸,說我不來都可以,關鍵是要救文靜,現在劉爲民發了話,無論如何我得出去看看,真把劉爲民惹急了,轉身就走,我還得求人家留下,要是害怕,就在門口抽幾根菸,轉一轉趕緊回來。
隨後他問我有什麼事要說,我拉開門看看,確定隔牆沒耳之後,問道:“你覺得劉爲民可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