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要面對黃勁柏的關頭,誰有心思換衣服?可劉爲民卻讓我沉住氣,好好享受勝利者的喜悅,換身新衣服,也算是對黃勁柏的尊重。
可黃勁柏也沒尊重過我呀。
不情不願的換衣裳,康九香傻了似的,站在窗前抹眼淚,我有心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啥。
看這意思,康九香確實與真正的黃勁柏有感情,不管她來招待所的初衷是什麼,總歸在我從九哥手下救了她之後,情愫暗生,只是並不像她說的偷偷跑出來與我私奔,而是黃勁柏同意了的。
應該是這樣,她沒準備通風報信所以沒有手機,這幾天發現劉爲民的信心便開始擔心,剛剛也是爲了與黃勁柏道別。
想了想,我說道:“九香姐,一會我跟他說,你留在這裡等我們回來。”
一句話驚醒了正在發呆的康九香,她茫然擡起頭,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摟着我的脖子哭泣,我正想在安慰幾句,康九香就瘋了,先是狠狠咬在我脖子上,我心裡暗叫糟糕,以爲她是一隻隱藏在人類陣營中的殭屍,可隨後便鬆了口,變咬爲親,溼潤的雙脣堵住我的嘴,兩隻胳膊將我緊緊摟住,如同沙漠行走一個月的飢渴着,瘋狂的索吻。
我遲疑了短短几秒鐘,康九香的十指已經在我後背劃出了道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可嘴上卻柔軟的快要融化,胸口更擠壓着兩團飽滿。
就在牀邊,康九香將我順勢推到,隨後跨坐在我身上,身子壓了下來,一頭烏黑長髮將我的臉全部覆蓋,她用力咬着我的耳垂,流着淚,含糊不清的說:“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
忍着疼痛,我說道:“我去不去都改變不了什麼,而且我要去救文靜。”
康九香哭的更厲害了:“帶我走,回了村裡我會死的,他會殺掉我!”
我拍拍她的後背,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差不多摸清楚劉爲民的脾氣了,到時候我好好求他,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她趴在我身上哭,我心裡也很難過便沒有推開,過了幾分鐘,尤勿敲門催促,還說劉爲民叫康九香跟着。
康九香的身子微微一顫,眼底黯淡無光,一言不發的去了衛生間洗臉,我深呼吸幾口,定了定神,簡單換了一身,權當應付劉爲民了。
尤勿就等在門口,眼神十分複雜,隱隱有些激動,他說劉爲民在樓下,便帶着我們下去了。
賓館門口停着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轎車,也不知道從哪搞來的,尤勿當司機,一路向官賜村駛去。
簡單拾掇之後,康九香那骨子裡散發的風情讓每個男人心動,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劉爲民旁邊,生機快要消絕。
一路上,我側着身子看後排的倆人,快到官賜村,劉爲民打趣道:“別擔心,我一糟老頭子,不會佔你小情人的便宜。”
我問他爲什麼不能讓康九香留在賓館?
劉爲民說,自由安排,讓我別囉嗦。
仍是和煦的笑容,卻有毋庸置疑的意思,再說也沒有用,只好想辦法討好劉爲民,希望他不要爲難這個女人,畢竟整件事與她沒有關係。
劉爲民的手杖很精緻,我看了幾眼,他遞給我,問道:“眼熟麼?”
我說好像見過。
劉爲民說道:“記得那趙老頭吧?季家的供奉,這手杖就是他的,我瞧着不錯便拿在手裡了!”
聽他一說,我纔想起村裡還有三夥亂糟糟的人,正要詢問那些人的下落,車子猛地拐個彎,劉爲民巋然不動,我卻磕在擋風玻璃上,揉着額頭問尤勿發什麼瘋。
他指指窗外,我看見路上站着兩個黑衣人,車子停住後,他倆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
劉爲民搖下車窗,遠遠的問他們:“有事麼?”
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有事。”
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需要同伴攙扶才能勉強行走,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衣衫襤褸,就連乞丐都比他整潔許多,臉上還有大片黑紅的污垢,走起路來顫顫巍巍,下一秒就要摔倒似的,卻還是一步一步,很堅定的靠了過來。
剛剛回答的,就是那受傷的男人,身形清瘦,長着一張娃娃臉,正是見過一面的莊深海,只是他眼上蒙着一條黑布,身上冒着很重的血腥味。
扶着他的男人一言不發,任他雙手搭住車窗,與劉爲民臉對臉。
劉爲民稍稍後仰,淡然道:“有什麼事?”
莊深海輕輕咳嗽起來,同伴輕拍他後背,隨後,他夾雜着滔天的恨意,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來看看你,記住你的臉,免得以後報仇時,殺錯了人。”
劉爲民沉默幾秒,隨即發出不屑的輕笑,將車窗搖起,撂下一句:“眼珠子都沒了,你拿什麼看?尤勿,開車。”
我和尤勿駭然對視,正要看那莊深海的臉上到底是什麼狀況,劉爲民不滿的冷哼一聲,尤勿趕忙開車,便聽見莊深海瘋狂的叫喊,嗓音如同被兩塊砂石摩擦,帶着呲呲的雜聲。
“你記住,我叫莊深海,早晚有一天我會去荒灘找你,不是隻有你們纔有權力生......”
漸行漸遠,後面的話聽不清,而見到莊深海之後,我連轉身看劉爲民都不敢,只從倒車鏡裡鬼鬼祟祟的打量。
到了村口,劉爲民說不要停車,直接去村南黃勁柏家,我看到康九香顫動起來,機械的扭頭看了劉爲民一眼,又緩緩扭向窗外。
夜裡的官賜村依然是那樣的冷清,高懸的彎月灑下素茫茫的幽冷的清輝,寧謐的小村與我剛來的那一夜沒有什麼區別,夜風吹動樹葉,嘩啦啦的輕響,可我總感覺風中少了些東西,原本黑暗的小路變得更加黝黑了。
最終,我還是壯着膽子問他,季家,你來我忘,還有六號考古隊的人去了哪裡?
劉爲民說:“問考古隊去,誰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我說莊深海明明是衝你來的,跟考古隊有什麼關係?
劉爲民嗤笑道:“他是瞎子,能分得清人麼?難道你也是瞎子?”
不知道這算不算威脅,我噤若寒蟬。
將車停在黃勁柏家門口,那棵粗壯的柳樹只剩下半截樹墩子,我發現四周的屋子全都黑着燈,忽然醒悟,自村口到這裡,沒有一家亮燈,好像所有村民全都消失了。
我驚駭的看向劉爲民,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難道把所有人都殺了?這不可能吧!
劉爲民下車,整整身上的衣服又晃晃手杖,擺足了派頭,對康九香說道:“丫頭,去叫你乾爹開門。”
康九香成了機器人,言聽計從的下車,我趕忙跑到她身邊,抓起她近乎冰涼的手,這才讓她稍稍有了活人的動作,微微扭頭看我一眼,眼睛通紅。
走向黃家的朱漆高門,我的心跳漸漸攀升,劉爲民和尤勿跟在我身後,我正要敲,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敞到極限,開門迎客或者揖盜。
庭院還是那副雜亂景象,屋檐上掛着一盞的燈泡,將那個坐在院子裡,背對我們,頭也不擡,自顧自的喝着茶的人照出一層淡淡的黃暈。
這就黃勁柏。
相比於劉爲民鄭重的着裝,黃勁柏卻隨意至極,隨處可見的農村人服飾,襪子也不穿,一隻腳套着拖鞋,另一隻腳踩在茶几的樑上,雙腿抖個不停,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愜意的快要翻天了。
就是他害我提心吊膽,跑了八百公里,跟着一個不知善惡的老頭,幾次見鬼見殭屍,就是他抓了我最疼愛的表妹,還三番四次想要搞死我。
可見了面,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是看向了門裡站定,饒有興致的劉爲民。
與仇人見面的場合,我他媽連個主角都算不上。
康九香甩開我的手,擦乾眼淚,恭恭敬敬的向黃勁柏走去,偏房裡卻鑽出來個女人,沾着麪粉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招手道:“九香妹子,來三嫂這,這件事你參合不起,一會等老爺子處置吧。”
是招待所的三嫂,誰也想不到她爲什麼會在這裡,敞開的領口露出大片屬於她年紀的皮膚,一條精緻的項鍊,被燈光照的更加黃燦燦。
尤勿吃驚道:“三嫂?你爲什麼在這?”
三嫂揪着康九香的手,衝尤勿笑了笑,沒有回答,尤勿臉色一變,質問她的項鍊究竟是哪來的。
就在這時,劉爲民走到我身邊,伸伸胳膊,將沉甸甸的手杖仍在我懷裡,歪着頭,很是不解的對那個背影說:“你爲什麼不跑呢?”
背影沒回答,飲盡杯中茶,又給自己續了一杯,這才緩緩轉身,彷彿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反問劉爲民:“我爲什麼要跑?”
看到帶着嘲笑的那張臉,眼球掉了一地。
反正我和尤勿都沒想到!
氣度,姿態,都不比劉爲民差分毫的黃勁柏,赫然是官賜村中,我覺着最像農民的那個。
許樹林,許大村長。
他還衝我招招手,笑道:“小天師,沒想到是我吧?”
嚥了幾口唾沫,對文靜的憂心和被愚弄的憤怒一瞬間爆發出來,我看劉爲民沒有說話,便衝他喝罵起來:“草你姥姥的,我表妹呢?把文靜的魂還給我。”
我要衝上去跟他拼命,卻被劉爲民掐着後脖頸,提小雞似的提到身後。
劉爲民走過去,順腳將一張小凳提到黃勁柏對面,卻還是撩起衣服,將腰間的草鞭提在手裡,這才與黃勁柏對坐,還是那個問題:“你爲什麼不跑呢?”
“憑你啊?”黃勁柏撇撇嘴角,做出十分不屑的表情,將一個茶杯推過去,問道:“喝茶不?”
劉爲民擺手笑道:“不敢不敢。”他對三嫂喊道:“老三媳婦,給我泡杯茶,記得把杯子洗乾淨,這老鬼家裡的空氣都有毒!”
劉爲民將草鞭放在右手邊,擡手就能拿到,黃勁柏也從桌子下掏出一根黑黝黝的木棍,一樣放在右手邊,劉爲民看了一眼,頓時笑道:“送我了?”
“看你有沒有本事拿走嘍!”黃勁柏轉頭對我說:“小天師,你也來坐吧,喝口茶......”
他拍着腦門,略帶懊惱:“我都忘了,你已經不能喝茶了,老三媳婦,我還能使喚動你不?要是可以,給小天師燒上三柱香,來者皆是客,總得招呼一下,哈哈,小天師?馬上就要坐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