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用筷子捻起毛血旺裡面的一塊鱔魚肉,然後在一旁特地要來的清水杯子裡面洗了一下,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嘛,彆着急,聽我跟你說!這個事,說簡單也很簡單,不就是一羣混子嗎?要真想辦他們,我也不是不能辦;但說複雜也很複雜,你別瞪,先聽我說!”
他吃了一口肉,慢慢嚼着,嘴角含着一絲微笑,舉止之中透着一股自信與穩重:“你說的那個老白,我知道,局裡面有他的案底。他姓顧,名白,湖南嶽陽人。原來是文河集團財會部的一個文員,後來因爲協同公司會計做假帳,貪污了三萬四千五百三十八塊錢人民幣,被抓了,判了四年徒刑,入獄後表現良好,提前兩年就放了出來。放出來以後,揹着一個貪污的案底,哪裡都不要他,東奔西走找不到工作,一天在街上遇到了仙人跳,被搶了剩下的錢,又差點打成殘廢。要不是王穩山經過看見了他,把他給收留下了,這小子五年前就該死了。王穩山收留了他,帶着他走了黑道兒。這個老白自打入了黑道以後,就像變了一個人,無惡不作,他學歷高,有文化有腦子,出的點子又狠又毒,王穩山用着他,勢力迅速漲大,現在囂張得很哪!”
李東陽像對着檔案照讀一樣,流利的說着,周羣聽得眼睛都瞪大了:“你小子記性不錯嘛!”李東陽得意的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這可是人工智能!”他笑了一下,接着說道:“另外一個黃毛,原名叫江曉波,地道的東海市人,從小就是個混子,十歲到十五歲之間參與過四十八起打架鬥毆事件,十一次被抓進少管所。兩次被判刑,一次一年,一次半年。”
周羣看李東陽侃侃而談,說得有理有條,心裡面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主動開了一瓶啤酒,給李東陽滿滿的倒上。
李東陽眉開眼笑:“不容易啊不容易,認識你也有一百九十八天了,你這可是第一次給我倒酒啊!”周羣笑道:“你就吹吧,多少天都記得這麼清楚?我纔不信!”
李東陽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當然,我這個人沒啥長處,就是一雙眼睛看人厲害,再就是腦子好,過多久的事我都記得!尤其是你的……”
周羣當然知道這言下之意是什麼,她看着這雙眼睛,心裡面有點慌神,忍不住打岔說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厲害!你趕緊往下說,說具體辦法!”
李東陽看了周羣一眼,說道:“剛剛說的那兩個人,顧白是青蛇幫的腦袋,專門出主意,孫曉波不過是一個打手,這兩個人都不足爲懼,如果單單要辦他們兩個,很簡單。但是如果想辦青蛇幫,那可就有點麻煩了!”
周羣反問道:“怎麼麻煩?”
李東陽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你知道有一句話說叫做:自古黑白不分家吧?”
周羣瞪了他一眼:“怎麼着?你跟他們一夥的?我自投羅網了?”
李東陽苦笑道:“你能不能別這麼急啊?”
周羣反駁道:“你能不能把話一次性說完啊?裝什麼大仙神棍啊?”
李東陽摸着自己的鼻子,苦笑着搖頭:“好好好!我的不是!咱們接着說正經的!你這個脾氣太直,我還真不敢都告訴你,只挑最要緊的跟你說,你可別四處傳,要不然惹禍上身可不得了!”
周羣不耐煩道:“得了,你這人民警察有本事嚇唬那些黑社會去,盡嚇唬我這小老百姓幹嗎?快說!”
“唉,前輩子不知道哪得罪你了!”李東陽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啤酒,說道“我就跟你說三句話:第一,王穩山能量很大,市長都不能隨便動他,要動他得直接越級找省級領導;第二,東海市黑白兩道關係複雜,白道上有黑道的人,黑道上有白道的人,無間道玩得很厲害,而且我聽到風聲說省紀委已經派人來查相關的事情了,我摸不準局面,不能隨便亂動,要不然如果真有調查組要清剿青蛇幫和其相關黨羽,我會變成攪局的,亂了攤子,不好收拾事小,打草驚蛇,危害羣衆事大;第三,唐川和你的事情我親自去找王穩山,敲山震虎,他應該會給我這個面子,這你可以放心。第四,沒了……”
周羣聽得發楞,半天緩不過神來,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這世道真亂,明明是一個大好的法制社會,怎麼變成壞人當道了?明明知道哪裡有壞人橫行霸道,卻不能去把他們抓個乾淨!真是氣死人了!”
李東陽也嘆了一口氣:“你別說了,陰天再長,也會過去的,你見過能一直遮住太陽的烏雲麼?青蛇幫造的孽已經夠多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等着看吧!”
周羣也端起杯子喝了一杯悶酒:“今天你是不在,這夥人太囂張了,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的就敢帶我的學生走,說是要拿他的命抵債,殺雞儆猴!你說,這還有王法麼?我肺都氣炸了!”
李東陽給她倒滿了一杯酒,周羣端起杯子,咕咚一下又喝掉半杯,臉上泛起了一點紅暈,顯得格外豔麗,她接着說道:“這還不算啥,最可氣的是那些圍觀的人,一個見義勇爲的都沒有,一個幫聲的都沒有,你知道還是一個什麼人挺身而出麼?”
李東陽微笑着:“知道,你說的黃老太太麼!奇人啊,真是市井多奇人!照你說的,她跟杜月笙是一輩的,甚至可能比他還要長上那麼一輩,你說她得多少歲了?你說她是不是編的話騙這兩個人的啊?”周羣也想了一下,說道:“黃老太太雖然自己跟我說她是騙那兩個混蛋的,但我看着不像!你當初要是在,見着了她那氣勢你肯定也會跟我一樣的想法。那麼矮小的個頭,那麼瘦弱的一個身子,一聲大喝,居然震得牆壁上的石灰都下來了,那一下子爆發出來的氣勢真是了不得!這要不是出身大戶人家,見過大世面的人,沒這氣勢!我不相信她是在騙人!哎,對了,你不是說你老爺子見多識廣麼?你問問他?”
李東陽苦笑道:“問他?怎麼問啊?就你提供的那點信息,黃老太太?杜月笙喊她花少奶奶,張作霖看見她得低三下四?那個時代哪有這種人啊?”
周羣白了他一眼:“不問就不問,不相信算了!反正我信!她要說她是當時上海灘的王海鴿我也信!”說完,她突然一愣,低聲說道:“哎,你說,這黃老太太在當年會不會也是這王海鴿一流的人物啊?”
李東陽愣了一下,反問道:“王海鴿是誰?”
周羣氣得一個衛生球砸過去:“沒文化,真可怕!跟你聊這個,算我自取其辱!”
李東陽嬉皮笑臉的說道:“我這不是不恥下問麼?”
周羣方纔一直擔心的事情被李東陽的一句話給解決了,她知道這個男人一直在追求她,答應的事情一定就會辦好,心裡面知道不能太過於得罪和冷落了他,於是便一邊夾了一塊蘸滿了辣椒油的鱔魚肉送到他碗裡,一邊恨恨的說道:“恥恥恥,你趕緊吃吧!菜要涼了!”
李東陽正要夾起那鱔魚,放到清水碗裡面洗洗,卻見周羣瞪了他一眼:“吃川菜哪有你這樣吃的?瞧不起我們四川菜是不是?”
李東陽苦着個臉,將這紅得像滴血一樣的鱔魚送進了口,嚼得一陣齜牙咧嘴。
周羣掩嘴而笑,她正有點得意中,眼神一掃自己的包,心裡面卻突然打了一個突:哎喲,壞了!我的錢都給小川子了,身上沒帶錢也沒帶卡啊!這可怎麼辦?這臉丟大了!真該死,這說出來不得讓這個臭警察給笑死我啊?不行,我得想個辦法!
她眼珠子軲轆軲轆轉了幾圈,心裡面已經有了計較,自己吃了幾口菜,一邊填飽了肚子,一邊和李東陽說說笑笑,待兩個人都快吃得差不多了,她拿起了皮包,笑道:“我去下衛生間啊!”
李東陽也沒在意,他酒興來了,正在倒酒,他放下瓶子:“去吧去吧!要不要我陪你?”
周羣瞪了他一眼:“夠膽你就跟來!”
李東陽嘿嘿笑笑,目送着這個身材婀娜的女人下了樓,搖了搖頭,心裡面回味着周羣方纔的一顰一笑,輕嗔薄怒:這女人漂亮,真漂亮!就是太有個性了,刺兒太扎人!不過,爺們就喜歡這帶刺兒的花!我這次可得把這事兒給她辦漂亮嘍,她還不得好好謝謝我?
他這正在這裡美呢,哪裡知道已經被人擺了一道,放了鴿子!
過了一會,樓底下突然傳來周羣的聲音,很焦急和慌張:“李東陽,我班上出事了,我得趕緊去,我先走了啊,對不起啊!下次再請你賠罪!飯錢你先付一下吧,我來不及了!”
李東陽正在美滋滋的喝酒呢,一聽這話,“噗”的一聲,一低頭,噴了一褲子。
好嘛,請人辦事,態度那麼不客氣也就算了,這餐飯居然還要他付帳!!
他平日裡打交道的可是社會上的三六九等人,什麼樣的沒遇到過?周羣是人精,他李東陽可是人精中的人精!要不然,怎麼抓得住罪犯?
李東陽聽她這麼一說,馬上知道是什麼回事,眼睛瞪得溜圓,人像根木樁一樣杵在那裡,心裡面又氣又笑,發了老半天的呆在氣得笑了出來:“他孃的,跟我玩尿遁!”這時,正有服務員見他身上的,過來送紙巾。李東陽一把拉住這服務員的手,誠懇的說道:“哎,美女,你說我長得怎麼樣?”
這服務員擡眼一看,面前這男人濃眉大眼,英氣逼人,突然被這麼一問,心裡面有如鹿撞,臉都紅了,笑着說道:“當然是一個大帥哥了!”
李東陽一拍桌子,嚇得周圍人一跳,不解的看着他。
李東陽嘆了一口氣,拉着這臉紅得快滴下血的服務員說道:“你說我長得也不賴,周羣這小妞怎麼就看不上我呢?追我的美女也不少,怎麼我就看不上呢?”
這服務員被他像撒酒瘋一樣,弄得又驚又笑,抿嘴笑道:“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貝!”李東陽一拍大腿:“對了!妹子,你這話說得太對了!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這男人啊,賤!實在是太賤了!!”
他打了個酒嗝:“算了,不爲難你了,買單!”
服務員如釋重負:“先生,總共一百零三塊……”
李東陽翻了翻皮夾子,人突然呆住了,過了老半天才腆着個臉,回頭笑道:“小姐,我突然還想再吃一會,等會再買單,行不?”
他看着這服務員像兔子一樣跑了,鬆了一口氣,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小西吧?吃飯沒?還沒吃啊?那正好,趕緊到川福樓來,一起吃,快點,我還沒吃完呢!嗯,快點來啊!打車?廢話,當然打車!來晚了我揍你!”
他掛了電話,搖了搖頭,嘆氣道:“周羣啊周羣,你可真會差使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