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姐是三年前成親的，下嫁禮部尚書家的嫡出二公子。
早在五皇姐還未及笄時，惠妃娘娘就爲五皇姐挑選好了可以成爲駙馬的人。
禮部尚書家的二公子雖未像他大哥一樣入朝爲官，卻在經商上頗有天賦，大晉朝大大小小有名的店鋪幾乎都是他的，甚至在其他國家都有產業。
雖說士農工商，但宋家並沒有因爲宋公子經商感到羞恥，惠妃娘娘也並沒有因此而取消婚約。
五皇姐很是滿意她的未婚夫婿，夫妻二人婚後和和美美，甚少吵鬧，哪怕婚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五皇姐沒有懷孕的打算，尚書一家也沒多抱怨，說夫妻二人有自己的打算就好。
我很羨慕皇姐，好像從小到大我都在羨慕五皇姐。
小時候羨慕有其他兄弟姐妹和她玩，長大後羨慕她有個美滿的婚姻。
當然，我說這些不是在恨嫁。
我也幻想過我的未來夫婿會是什麼樣子，他要像皇兄一樣溫柔陽光，他不需要多麼有權勢，我想要他心裡眼裡都是我。婚後我們可以找一江南小鎮，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閒生活，遠離朝堂，遠離市井喧囂。
滿月酒那天是五皇姐生下小公子之後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皇姐氣色很好，完全沒有生過孩子之後的頹廢狀態。
“呦，聽說你好久都沒出宮了，怎麼捨得出來了？”皇姐用手扶了扶頭上的髮簪，瞥了我一眼。
我無奈一笑：“我是來看我小侄子的又不是來看你的。我小侄子呢？快抱出來給我看看。”
“別跟我轉移話題。”皇姐正色道，“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我瞧皇后娘娘也不像是能爲你考慮的樣子，至於父皇你也別想了。”
皇姐正打算繼續往下說，我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周圍的丫環。
“怕什麼，你見我怕過誰？”話雖如此，皇姐還是讓房間裡伺候的丫環們退下了。
和我比起來，皇姐更像是被父皇嬌寵長大的。她可以像現在這樣在私下裡說着當今皇上和皇后，毫無畏懼，因爲皇姐有底氣。
如果說叔玉叔叔是大晉朝的儒將，那皇姐外祖一家則是猛將。
皇姐的母妃是惠妃娘娘，惠妃娘娘出自丘北蕭家。蕭氏一族是大晉朝受人尊重的名門望族，滿朝武將皆以能和蕭家結親而自豪。皇姐母妃向來平易近人，在後宮不爭不搶，格外受人尊敬和愛戴。
“小九，有些事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肯定能看穿。不是我非要和你爭寵，說實話我是不稀罕父皇的寵愛的。你的婚事你自己不好意思和父皇說，就讓六弟去說，不要像這次這樣，等到趙國人來說聯姻後，六弟纔去爲你謀算一二。”
“什麼趙國？什麼聯姻？誰和誰？”
我一直以來的不安隨着皇姐這幾句話好像終於落下了。
“你先別管什麼聯姻，這事有六弟去替你解決，你安心等他的消息。我且問你，你可有心悅之人？”
“皇姐，皇兄去邊境到底是爲了什麼？”我只想知道皇兄去邊境的原因，可皇姐卻再一次轉移了話題。
“你是不是心悅南宮尚？”皇姐狐疑的眼神掃向我，“南宮尚不是良配，南宮家遠沒有外人看起來的那麼簡單。你不要想着嫁給南宮尚，念頭都不要有。我大晉朝好兒郎不是隻有他一個，你要是敢和南宮尚有什麼聯繫，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皇姐，我沒有。我和他不熟。”
“不熟？那他每次來找皇弟你怎麼也要找藉口過去？怎麼在聽說他娘在給他挑選妻子時緊張到頻繁出宮？又是誰在南宮尚生辰那日把自己給他挑選的禮物放在六弟送的禮物中？”
“顧雪！”
“你給我清醒一點，你是因爲誰而被皇后娘娘......”
皇姐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我，不停的來回踱步。
“不要忘記你曾經被你的親身母親關在偏殿，日日夜夜塞糕點，但凡你跟南宮尚見一面回頭就繼續折磨你。怎麼，你是忘了那些黑暗的夜晚了？還是說越是折磨你你就越喜歡南宮尚？”
“他有什麼好？哪裡就好到你一邊害怕他一邊又忍不住靠近他？我就不該聽六弟的讓你和南宮尚有交集。”
“怎麼就非得是他了，怎麼可以真的是他。顧雪，我跟你說，你想都不要想，不可能的，不可能。”
只聽“砰”的一聲，皇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我已經沒有心思聽皇姐在說什麼了，滿腦子都是皇姐也知道我的恥辱過往。
爲什麼？爲什麼皇姐也知道？
是的，那樣屈辱的一些夜晚。
我被關在母后的偏殿裡，四周是漆黑的，唯有不遠處亮着幾盞燈。沒有人說話，連腳步聲都難聽到。我喜歡的糕點，阿尚從宮外帶給我的糕點以及母后給阿尚做的糕點，一盤一盤的被宮女端到我面前。我已經麻木了，卻本能的伸手去拿然後塞進嘴裡。
我不敢反抗，反抗的代價是被母后虐打，背後一道一道的鞭痕一動就疼。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以至於母后這麼恨我。
母后讓我反省，我有認真的思考自己哪裡做錯了。難道是我給母后做的荷包太醜？難道是母后覺得我太笨？又或者是我太黏父皇了母后不開心了？
我將這些說給替母后看管我的錦姑姑聽，錦姑姑一言不發，冷冷的看着我。
我憤怒，我是一國之公主，怎能被這些人隨意欺辱？我試着跑出去找父皇，錦姑姑的一句話讓我失去了希望：這些都是皇上允許的。
被關的第三天，母后讓我回宮了。回宮是錦姑姑送的，走的是往常不會走的路。我渾身難受，只想昏睡過去，我不清楚爲什麼走這條路，卻在看到南宮尚的一瞬間向他撲了過去。
錦姑姑的手勁很大，一隻手牢牢地抓住我，還能從容地向阿尚問好。
“九公主身體不適，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奴婢送公主回宮休息。尚公子，皇后娘娘還在宮裡等您呢，說是有要事相商。”
我想叫住阿尚，胳膊上傳來的疼痛卻提醒我不要叫出來。
阿尚看了我一眼，只叮囑我注意身體，隨即便離開了。
我向着阿尚離開的地方奔過去，錦姑姑一把抓住我：“九公主，要想少受點罪，以後還是離尚公子遠點。”
第二天，母后又讓我回到了漆黑的偏殿。同樣的食物同樣的過程同樣的問話，三天後將我送回宮。
一次兩次三次......
我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了，只知道最後一次我是被皇兄帶出來的。
恍惚間，我看到皇兄想抱又不敢抱我的慫樣，忍不住笑着打趣：“皇兄爲什麼不抱卿卿？是因爲卿卿現在瘦得抱起來不舒服嗎？卿卿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皇兄可是嫌棄卿卿了？”
“沒有的，皇兄怎麼會嫌棄卿卿。皇兄是剛回宮身上還沾有灰塵，怕惱了卿卿。皇兄讓人拿......”
我打斷皇兄的話，張開雙臂，皇兄顫抖的輕擁我，我能感受到有淚水劃過我臉頰。
在那之後，我沒有再被帶進偏殿。
我沒有去想皇兄和母后說了什麼以至於我再沒被關進去，我也沒深想皇兄是怎麼知道的，畢竟他被父皇派出去已有三月。
其實那天皇兄不來接我我也是可以出來的。
我知道我犯什麼錯了。
我的每次受罰似乎都和阿尚有關。
我嘗試對母后說我不該接近南宮尚，更不該拿母后給南宮尚的東西，母后聽完笑了。
“這人啊，就不該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小九，這個道理你可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不敢不明白。
我用無數個黑夜纔想明白的道理，我閉口不談的那些恥辱，我小心翼翼藏起來的自以爲不會再有人知道的所有事情，原來大家都知道！
真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