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言以爲自己找到了塊無人的草地,從此可以在這兒“坐着等死”了。
直到一個陰沉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冷冷地毫無防備地鑽進耳裡:
“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原來這裡不是無人的草地,只是比普通的草地冷清了些罷了。 蘇梓言尋思着,忘了回答。
“你是誰?在這兒做什麼?”男子聲音再度揚起,冷淡得讓人感覺不出他的情緒。
“這裡是私人領地?不能來麼?”記起自己是毫無形象的大字型“擺”在草地上,蘇梓言趕緊坐起來,仰頭看着頭頂上那個男人。
“你可以呆在這裡,但你是誰?” 話一出口,男子便有點後悔了,他什麼時候對女人這麼寬容了?
“哦!”蘇梓言又躺回柔軟的草地上,“既然我可以呆在這裡,那跟‘我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沒關係!你可以不說。”反正可以查得到!男子心裡咬牙切齒地告訴自己。
“哦。”蘇梓言閉上眼睛,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裡,靜靜地享受“等死的過程”。
不過幾秒耳朵又飄進陰沉的聲音:“你到底在做什麼?”
蘇梓言隱忍着些許不耐煩,睜開眼睛反問道:“既然我可以呆在這裡,那跟我在做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嗯?”
“OK!沒關係。”男子壓住怒火,在她身邊坐下來。
他告訴自己,這是在監視她,以免有什麼意外發生禍及自己這個無辜的綠地主人。
蘇梓言覺得自己寧靜的世界已經被打擾了!瞧瞧這男人穿着西裝,打着領帶,皮鞋湛亮,學着她坐在草地上,難道他也想找個無人的草地尋找靈感?但他的穿着倒像是上班族的……蘇梓言不自在地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男子叫住她,“我走,你繼續!”
蘇梓言還在錯愕之際,男子已起身離開。
這又是哪般呢?
蘇梓言淡淡地一笑置之,繼續享受“等死”的過程。
生命沒有永恆,就算是比任何一個人都長壽的地球,也終會在幾十億年後回到最初狀態;就像人類,從無到一點,到出生,到成長,到衰老,到萎縮,最終化爲烏有。宇宙萬物總是存在驚人的相似之處啊!
精神也沒有永恆。現代人仍記着炎黃帝,記着秦始皇,記着是1949年建國的,記着這個歌星那個明星……然而某些東西總會流逝,由另一些東西代替!精神像一個不斷向外發送電磁波的磁場源,據那位仙逝很久的老人說,沒有耗不完的能量。精神會漸弱,會萎縮,會消逝!
人,起點和終點都是一樣的。有的人沒跨出半步就到了終點,有的人繞了一大圈纔到終點,有的人甚至經過終點後又繞了一大圈才又回到終點。
蘇梓言悠悠地想着,不自覺地擡眼望着藍得奢侈的天空。
天空像是通靈般,下起了小雪。
蘇梓言閉上眼,感受着雪花輕輕落在皮膚上…思如泉涌……
該死!這個女人十足十是瘋了!這樣躺在雪中如果不被凍死,中國足球拿定世界盃冠軍了!
“Don,這雪跟你有仇嗎?”
Don是唐諾的英文名,除了商業上的外國朋友之外,就只有他的死黨江作會這麼稱呼他了。
“沒有!”但是躺在雪中的瘋女人跟他有仇!唐諾頭也不回,目光仍定在遠處那個躺在草地上的女人,心情愈發煩躁,“你來幹什麼?”
“我來這兒的原因跟你有什麼關係呢?”江作一向我行我素。
既然我可以呆在這裡,那跟我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既然我可以呆在這裡,那跟我在做什麼有什麼關係呢?
有什麼關係呢?有什麼關係呢?……
蘇梓言兩句無心的話一直在唐諾腦中迴盪,他抓狂地吼出來:
“如果有人要在你家自殺,你說有沒有關係?”
“呃…?”江作愣了兩秒,“你是認真的?”
唐諾瞪了他一眼,冷得他打骨髓裡哆嗦!
“誰…誰要自殺?在哪裡?”江作馬上衝回屋裡翻箱倒櫃。
“那個該死的女人在外面!”唐諾握緊拳頭,心裡默默地催眠自己:不要管她,不要管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跑向草地。
“屋裡沒人啊,Do……n,人呢?”江作跑出來,遠遠看到唐諾從草地上抱起一個女人,不,確切地說,是“扛”。
這…這上演的是哪出?“英雄救美”?不是這樣救法吧?
“喲!哪來的小美人哦?”江作邊調侃着邊把沙發清出空間給蘇梓言,等唐諾要將人放到沙發上時,還不忘裝腔作勢地嚷嚷:“輕點!可別用扔的!”
唐諾黑着臉,把人輕輕放在沙發上,還不忘給墊上一個抱枕,在脫下自己的西裝給她披上。
“Woo~~”江作誇張地做出流口水狀。
唐諾直起身,弄平摺皺的襯衫,直面與自己海拔相當的死黨,冷冷地駁斥道:“我什麼時候用扔的?哼!”
“上個月10號我剛回來時,在貴司頂樓的總裁辦公室門口,上星期四在同一個地方,還有大前天在貴宅的門口,還有……”
“Stop!別再跟我提起那些人格分裂的生物!”
“Ok!那這位呢?待遇大相徑庭哦,不介紹一下?嗯?”江作饒有興趣地盯着老友。唐諾別開臉,冷淡地說:
“一個不認識的精神病患。”
“什麼?”
“就如你聽到的。”
“Oh! Don...You're kidding me! But you.……”
“But nothing! Shut up!”
蘇梓言原本享受着軟綿綿的草地和輕柔的雪花,繼而周圍空氣變暖,身體不自覺上升,如入仙境~~後來耳際傳來男人的談話聲,一會中文,一會英文,難道東西方的天堂是同一個地方?爲了解開這個迷,蘇梓言緩緩睜開眼睛,視線之內是兩個男人正進行激烈的“談話”。
一個像極了《指環王》中的戰鬥天使,五官完美得像出自藝術家之手,舉手投足之間流露的風采非言語能形容,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Jesus Christ?另一個雖不怎麼盛氣凌人,但乍看就是個不定時的**,鐵黑的表情,冷凍的眼神讓人忽視了他的英俊,如果說這位是撒旦,那位上帝怎麼會與撒旦對話呢?
蘇梓言忍不住問出了口:“請問,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
“噢!天堂~”江作驚呼,好奇地瞧着稍微動了一下的嬌軀。
“地獄!哼!”這是撒旦的回答。
這個撒旦很面熟,是剛剛打擾她的怪異男子!
“是誰,把我弄到這裡的?”要找出那個罪魁禍首,好好對他進行思想教育!
“是這個怪男人。”江作微笑地指着從頭到腳都不爽的唐諾。
“你憑什麼這麼做!?我本來好好地躺在草地上享受大自然的旖旎風光,你打擾我後離開就算了,可是你現在嚴重破壞了我的計劃!你怎能干涉別人的人生?就算你是撒旦也沒有這特權!你……”
唐諾以爲自己幻聽了,狠狠地瞪着他眼中的精神病患。
“你可以到外面隨便找個地方自殺,你在我的地盤做這種事我當然得干涉!你這白癡女人!”
“可是你說了,我可以呆在那裡。”
“但你企圖在我的地盤自殺!”
“可是你說了我可以呆在那裡繼續。”蘇梓言的記性暗中幫自己掰回一城!
“我說了那是我的地盤?”唐諾近乎要抓狂。
“你說了我可以呆在那裡。”
辯論家的執著就是咬住對方的弱點死活不鬆口。蘇梓言做到了,也達到了顯著效果!如果你沒見過抓狂的人,現在可以看看唐諾。
“我不管!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你能耐我何?”
在一旁一直插不上嘴的江作意味深長地看着突然對女人很有耐性的老友,根據以往的歷史,理論上唐諾應該早就把這個女人丟出去了,但此刻他卻像十七八歲的小男生一樣跟她吵架。
“你…是個精神病患吧?”蘇梓言沉默了幾秒發出驚人之問。
江作瞠目結舌,心裡暗喊:遭了!這次鐵定要被扔出去了!
“真正有精神病的人是你!試問哪個正常人會躺在雪地裡睡覺?哪個正常人被救了之後一句感激都沒有,反而惡言相向?哪個……”
“No.No.No.No!那不是睡覺,是享受人生!還有,你不是救人,你根本是在打亂別人的計劃!”蘇梓言不但毫不客氣地打斷唐諾的指責,還煞有介事地指出:“我知道以你的智商沒法理解,不過我可以說得通俗一點,試想你在吃美味佳餚時別人問你要不要去便便,你會很高興地感激人家嗎?”
噗、哧!江作實在忍不住了,憋笑真要命啊!
蘇梓言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唐諾則惱羞成怒地瞪着他。
“抱…抱歉,我出去一下。你們有話好好說。Don,別衝動傷人哦…”
“滾!”唐諾差點衝上去咬碎死黨的脖子,還好他逃得快,沒給他犯法的機會,江作一離開“戰場”就不顧形象了狂笑出來。笑聲在開着的門外清晰傳來,化作一根根鋼針刺激着唐諾的耳膜。
“你這該死的女人!我一開始就不該讓你留在我的草地上!我當時肯定是瘋了!就當我從來沒遇見你,從來沒救過你,你走吧,別再出現在我眼前了。”
“這可辦不到。”蘇梓言坐起來,翹起二郎腿,雙臂張開擺在沙發椅背上。
“說吧,你要多少才肯從我眼前永遠消失。”唐諾習慣性地想用人民幣打發人。
“遇見了我,打擾了我,這些都是事實,不可改變!”蘇梓言站起來,擡頭與他對峙,“爲什麼你總是說這種不經大腦的話呢?”
“你……”唐諾握緊拳頭,他怕自己忍不住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怪東西。
“發生了的事就是發生了,怎麼能當沒發生?你們都是這樣的過日子的嗎?真是愚蠢至極!上帝在造你時腦子被狗叼了麼?這裡住着一個智商奇低的,我怕被傳染變愚蠢,當然巴不得遠離!至於以後,當然是希望不會倒黴到再見。拜拜!”沒等唐諾回話,蘇梓言就大步走出門。
“嘿,你就這樣走了嗎?能做個朋友嗎?我很欣賞你哦,”江作趕緊攔住蘇梓言,遞出名片,“我跟裡面那個怪脾氣的傢伙不是一夥的哦,我只是出於好意來陪陪他而已。”
蘇梓言正猶豫着要不要接過名片時,唐諾衝出來,吼道:
“不準拿他的名片!”
蘇梓言挑起眉,難道他們倆關係非凡?
“你在吃醋?”
蘇梓言這一問竟讓唐諾臉紅了!
江作轉頭瞟了一眼唐諾,見他難得臉紅,驚訝得有點無所適從,說話也結巴起來:“那個……Don,do...don't…”
“閉嘴!……”唐諾氣急敗壞地別過臉。
蘇梓言微皺眉頭,隨即抽走江作手中的名片,然後曖昧地看向唐諾,道:“江先生長得太好看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橫刀奪愛的伎倆我也不擅長,我想我不會威脅到你們的關係纔是。江先生,我要走咯,你好好安撫你的密友吧!拜拜。”
“叫我名字就行了,有空聯繫我哦,拜拜!”江作一直望着蘇梓言離開,直到她的背影成爲遠處的一點。
唐諾早已鑽屋裡躺在沙發上,揉着太陽穴緩解頭痛。
“挖哈哈…Don,你什麼時候開始對我有特別想法的?怎麼從沒告訴過我?”江作繞着沙發對躺在上面的人叨絮着,“我是不介意你喜歡我啦!我也可以爲你一輩子單身,但是唐媽媽那邊可不行哦,她要是知道她的兒子如此這般的話,我敢保證她肯定會天天對你進行思想教育,直到你‘改邪歸正’爲止!一直崇拜你的妹妹也會因此大受打擊,嚴重的話可能連生存都失去興趣……”
“你想嚐嚐被丟出去的滋味嗎?”唐諾閉着眼,沉聲威脅道。
“呵呵呵呵…別這樣嘛,你怎麼捨得傷害我呢?”江作一面陪笑一面不動聲色地朝門邊移步,“你看人家的眼神真的不太一樣耶!你確定你不是……”
“滾!”唐諾從沙發上跳起來吼道。
“呵呵,我雖然剛剛對那女孩一見鍾情了,但是如果你真的愛我,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
“江、作!”唐諾向前大跨一步,嚇得江作閃出門,不敢多呆。
“哪來的該死的女人!我要把她找出來,親手殺了她!NO...NO...NO...還是永遠不會遇到她爲妙!不!是永遠不要遇到那一類型的精神病患!
江作當然是在跟他開玩笑的,但傳到老媽子耳裡就不是玩笑了!不行,要找人把她暗殺掉!NO...NO...殺人是犯法的…
啊!…喏大的花園深處就這麼傳出某個疑是精神病人悽慘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