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吳妄坐在小山上陷入了思索。
吳妄坐在一座由形貌各異的天宮小神、百族高手堆出來的小山上，伴着那羣傢伙的鬼哭狼嚎與無力掙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這些先天神的實力差距爲何這麼大？’
強者越強，弱者越弱？
久而久之，這天宮就沒了屬於小神的上升通路？
嘖，雖是生靈的盛世，但每一粒盛世的灰塵落下來，卻是小神們承受不住的大山。
天宮，等等你的小神呀！
‘這話還真是哪都能用。’
吳妄笑了兩聲，擡手掃了掃眼角的血痂，披散的長髮被血污沾染貼在破爛的衣袍上，卻不顯半分狼狽，更多一二豪氣。
往嘴裡塞幾顆神農出品的丹藥，在旁邊坐着的大羿手中接過酒罈，仰頭灌了兩口。
酒液入喉，有些辛辣。
吳妄輕輕哈了口氣，目光掃過數十里外站着的重重人牆。
目光所及之處，半數生靈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
那一雙雙大小、色彩、甚至構造各異的雙眼中，倒影出的，是那尊宛若魔神般的身影。
恐懼感在瀰漫。
這些帝下之都的生靈，什麼時候見過這場面？
一人獨身入敵陣，所過之處人影翻飛，幾無一合之敵。
那十多位神大人親自出手，總算將這逢春神拉入了苦戰，但一番大戰下來，倒下的卻是那十多位神大人。
甚至，若逢春神要下殺手，此刻那堆成小山的身影，半數恐怕已是被斬了。
“這就是人域仙人嗎？”
一名走巫祭路數的犬戎老奶奶，曾在吳妄與衆小神大戰時，顫聲說了這句話。
那一天，帝下之都感受到了被人域支配的恐懼。
吳妄必須承認，他今天有些不太講究。
本來只是神將之間的爭鬥，他這個‘神’率先出手，打破了帝下之都的規矩。
但吳妄就大羿這一個神將，情急之下出手，且並未直接抹殺那些神將，勉強算是合情合理。
四捨五入那就是正當防衛。
可後續十多名天宮小神趕來齊齊出手，十多神對付他一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稍微聯想，那就是仗勢欺人！
還好，在此地現身的天宮正神都要點臉，此前只是在雲上看着，並未聯手下來參戰。
不然吳妄之前還真有點麻煩。
少司命此刻正隱藏身形坐在雲上，手中的紙包已換了幾次，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時而還會思考一下吳妄出招的招式。
更多強神藏在雲霧中，感受着吳妄體內涌動的神力，窺探着吳妄身周盤旋的道韻。
八卦陰陽道韻，晦澀且玄妙。
這誕生自人域的大道道韻，隱隱凌駕於天地大道之上，詮釋着天地與萬物。
畫面宛若靜止。
在無人注視的角落，有百族生靈拿出了類似於留影寶珠的寶物，將這一幕繪製了下來，不知作何用處。
“傷怎麼樣？”
吳妄頭也不回地問了句。
大羿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幾顆門牙的血盆大口。
他剛想說句沒事，氣血瞬間逆涌，扭頭“哇”的噴了口老血。
“先回去，這裡沒你啥事了。”
吳妄擡手拍在大羿肩頭，大羿身形一個踉蹌，收不住身形朝前方倒去，又被一團白雲接住。
“大人！”
大羿急忙翻了個身，卻沒多少力氣站起身。
一陣微風吹來，白雲朝着吳妄神像所在的位置飄去。
高空中的少司命出手，一縷淺綠光芒將大羿包裹，也讓吳妄沒了後顧之憂。
就是大羿這漢子有些難受。
他在雲上掙扎半天才勉強坐起，只能遠遠眺望自家神大人的背影，想着呼喊吳妄讓自己留下來，卻發現自己攥拳都無法攥緊。
對於今日的大羿而言，此前那場大戰，已是到了他的極限。
甚至，他大多數時候都是被吳妄護着的……
‘還不夠。’
吳妄心底如此念着。
想要立威，只憑這些沒什麼含金量的天宮小神，還不夠。
天宮小神大多隻是在天宮掛名，不負責重要神職，也沒太多神權在身，與秩序大道離着較遠。
比如雲中君在天宮混日子時扮演的睡神，或是他這個被封第四輔神前的逢春神。
雖枯木逢春的奧義無比強橫，但吳妄神權之力較弱，想給一名老真仙再造個春天，都要付出一定代價。
高奧義、低神權，倒是符合帝夋此前所說，給吳妄設下了‘救不救神農’的大坑。
天宮上下等階有序，小神大多都不過是大戰的炮灰，他們的大道，也只是秩序的邊角料，是天地封印上的‘印花’。
今日要打，就最起碼要打服幾名如鏡神般的天宮正神！
故，吳妄擡頭看向那雲中若隱若現的十多重身影，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臉上的血污，又將手帕扔到了腳邊那名小神的臉上。
“怕了？”
他嗓音平平淡淡，卻精準無誤地傳遞到了那些正神耳中。
吳妄也已打定主意。
若稍後下來的是三名以上的天宮正神，那就直接起身罵人。
若是三名及三名之下，那他就姑且與之一戰。
然而讓吳妄驚訝的是……
沒有神下來。
那十多名正神彷彿聾了瞎了，只是面色冷峻地凝視着他，絲毫沒有下來一戰的準備。
忽聽！
“無妄子！”
一聲清朗的嗓音突然響起。
有名身着紫色戰甲、手提雙錘、頂着年輕面容的天神，自高空雲霧之中緩緩現身。
他雙目一凝，劍眉直豎，身周瞬時佈滿藍白電弧，手甲包裹的手指，對着吳妄遠遠一點。
“東南域、雲上之城一戰，你我尚有舊怨未清算！”
吳妄道：“來神通名。”
那天神化作一條丈粗的閃電朝地面劈砍，驚起了層層雷電波痕，方圓三裡在瞬間化作雷池劫海。
那天神似由雷霆凝聚而成，雙目中綻出湛藍光束，雄厚的嗓音宛若數十人混合而出！
“雷暴！”
吳妄慢慢站起身，扯下那破破爛爛的長袍，伴隨着身周浮現的淡淡金光，已套上了被天工閣修復過的金龍甲。
“如此說，雖然吾不記得了，但你我當真也是有舊怨。”
雷暴之神目中神光越發璀璨，那嗓音宛若怒吼：
“那今日就一併清算！”
雷霆爆發，數百上千雷龍自這神背後天空凝成，將整個天地染成了藍白之色，對吳妄呼嘯而去，也讓吳妄腳下的那羣小神與神將面色大變。
吳妄輕笑了聲，腳下輕輕一蹬，下方人山帶着鬼哭狼嚎之聲朝着四面八方飛散。
藉着這一蹬之力，吳妄已是沖天而起，左手反握星辰劍，右手已然攥起鐵拳！
數百大星自高空浮現，萬千星輝強行擠入雷霆之中，將吳妄的金龍甲襯的無比璀璨！
雷霆如鞭，閃電若網！
吳妄渾然不覺，夾帶一往無前之勢，直逼雷暴之神身形！
雷暴之神張口怒吼，掛在天地間的雷霆已如傾盆大雨般砸落！
但吳妄自雷海之中渾然無阻，一拳砸向雷暴神面容，身週四面同時浮現出了八卦陰陽圖的虛影。
他拳鋒之上，更有陰陽圓輪不緊不慢地旋轉。
這明顯是佯攻。
但雷暴神已然狂怒，大吼聲中高舉戰錘，衣袍開裂、長髮炸散，那雷霆凝聚的身形膨脹做三丈高，戰錘掄圓、對吳妄當頭砸落！
高空中，少司命手握木偶，目不轉睛地盯着下方雷海。
離着稍遠的那數重‘人牆’處，帝下之都不少神將已在此地現身，各自瞪大眼睛看着兩名神靈的對決。
雷光突然大作！
雷暴之神的戰錘似是砸中了吳妄的身形，好似煙花爆裂，數百條閃電朝四面八方炸散。
一張十丈直徑的八卦太極圖緩緩浮現，將那戰錘穩穩擋下。
八卦圖的爻文同時閃亮，居中陰陽圖似在急速膨脹，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天地雷風水火山澤！
方圓數百里內的天地元氣幾乎瞬間被這八卦圖抽乾！
雷暴之神急忙想要抽身，但尚未來得及動作，那太極圖虛影突然崩碎，斑駁卻浩瀚的天地元氣奔涌而出，將雷暴之神推的身形後仰。
他幾乎把持不住手中的戰錘！
唰！
殘影閃爍！
那道道殘影勾勒出了吳妄前衝的軌跡。
他自破碎的太極圖正中飛竄而出，踏北斗、轉星璇，星辰劍劃出曜目劍痕，掌中握持星河璀璨，已環繞雷暴之神迅走了一圈！
但，殘影終究只是吳妄路過時留下的痕跡。
雷暴順着那道道殘影急忙捕捉搜尋吳妄的蹤跡，等他發現吳妄的行蹤，吳妄卻已站在他背部脖頸之後，一拳砸向他脖頸！
“哈啊——”
雷暴怒聲大吼，雷霆之軀驟然膨脹！
吳妄一拳轟下！
這先天神向前拋飛，口中噴出無數閃電，直直飛出數百丈遠；然身形尚未停穩，其後已傳來陣陣呼嘯之聲。
他豁然扭頭，遍佈神光的瞳孔猛地一縮。
吳妄懸於他背後數十丈處，頭頂無盡星辰，腳踏陰陽八卦，長劍看似隨意地畫出一個個圓圈，圓圈中卻綻出無盡劍氣。
劍劃陰陽，星曜乾坤！
雷暴之神奮力掙扎，身形繼續膨脹，但無盡劍氣已轟然襲來，他那龐大神軀炸出了一片片電弧，被打的趴在地上完全無法擡頭。
這劍氣，不僅是灌注了陰陽二氣。
陰陽爲容，星辰之力爲底襯，又有吳妄神力灌注，更有天地元氣涌入其中。
集神、法、天地力；
匯陰陽、星辰、逢春之奧義。
除卻那把可弒神的斷神槍沒拿出來，以及更不可能出現的小週天星斗陣；吳妄已是全力以赴，不顧神力、法力損耗，以求對雷暴之神的完美壓制！
“無妄子！”
雷暴神低吼着，咆哮着。
吳妄卻是絲毫不爲所動，手中星辰劍不緊不慢地畫着圓圈，陰陽奧義甚至還有豁然通暢之感。
大地已被炸平轟碎，但大地之中涌動着某種莫名的神力，託舉着雷神的神軀。
那是帝下之都的護持大陣。
雷暴神試圖縮小神軀，但立刻遭受了更爲密集的劍氣轟炸，五張八卦太極圖突然浮現，將他四肢與頭顱摁在大地之上，完全動彈不得。
這先天神禁不住破口大罵：
“無妄子！吾要把你碎屍萬段！有本事與吾正面相抗！”
吳妄眉頭微皺，將劍氣爆發的主要方向，調整爲了雷暴神的脖頸、後腦。
雷暴神皮開肉綻，那曜目的雷霆已逐漸熄火。
吳妄雖神力耗損巨大，但下手依舊沒有半點遲疑。
神力沒了可以再搞。
既然選擇立威，那定要把自身立住！
這般攻勢，他其實只能再堅持片刻；但他賭，雷暴神熬不過這片刻。
“無妄子！你卑鄙！啊！”
“有本事與吾正面大戰！”
“吾乃雷暴之神！爲了天宮的榮耀！”
吳妄一言不發，下手逐漸狠辣，劍氣爆發的主要方向調整爲雷暴神的脖頸、後腦……尾巴骨。
那場面，讓不少女神眼前發亮。
“逢春！逢春神！”
雷暴神渾身震顫，口中發出陣陣慘嚎，攥着戰錘的右手卻慢慢鬆開。
“吾輸了！是吾輸了！手下留情！吾今後再不敢對逢春神無禮！”
吳妄那冷幽幽的嗓音突然響起：“對天帝發誓。”
雷暴神匆忙大喊：“吾對天帝陛下發誓！今後絕不會對逢春神無禮！”
劍氣戛然而止，雷暴神身周陰陽二氣悄然退散。
這先天神竟也不趁勢反擊，保持着雷霆之軀的模樣，身形化作銀白閃電唰地消失不見，只是在地面留下了一灘灘血跡。
吳妄面色如常，站在空中環視一週，想攜勝勢離開此處。
神力已經差不多耗盡了，因自己本位神職只是天宮小神，想要恢復足夠的神力，要麼由星神神軀直接降下，要麼就要慢慢等神力漲回來。
已無力繼續與這些先天神死磕。
正此時！
少司命屈指輕彈，一束金色光芒匯入吳妄背部，吳妄體內的神力……
滿了。
“還有誰？”
吳妄擡頭看向天穹，目含星光，氣勢逼人！
衆神一時皆有畏懼。
忽聽冷笑聲響起，天邊有微弱光芒閃爍，下一瞬，那身穿鎧甲、扎着雙馬尾的女神已經出現在不遠處，微微歪頭，對吳妄冷笑了聲：
“既然逢春神有這興致，不如吾與你比劃比劃？”
吳妄下意識握緊雙拳。
無他，來者乃五行源神之金，天宮如今最強的那幾名先天神之一，更是自己的生死仇敵。
吳妄突然笑了聲，淡然道：“金神之能，吾自是領教過，今日就不必了。”
言罷淡定地收起星辰劍，轉身朝自己的神像方向飛去。
“你怕了？”
金神目中滿是笑意。
“不錯，”吳妄身形停頓，扭頭看了眼金神，淡然道，“我怕在我能與你一戰之前，你因畏懼而出手偷襲。
我在此地，有天宮最高的兩位神祇保我，你也不敢奈我何。
金神若真有底氣，不如等我數十載，看我能否取你項上首級。”
金神笑意收斂，俏臉之上滿是冷意，目中好似要射出兩把神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神突然仰頭大笑，那笑聲竟是無比刺耳，讓不少先天神頗感不適。
“無妄子，二十年後吾來與你一戰。
到時候，你可別躲在羲和大人懷裡不敢露面。”
吳妄雙眼微微一眯，身形卻並未停頓，駕雲飄然遠去。
金神這般話絲毫不可信。
自己在天宮中也非毫無威脅，這傢伙給自己造成的威脅，就頗爲棘手。
倒是，該想想辦法，搞一搞金神，也當提前收收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