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眼神輕輕晃動，這樣家庭出身的孩子，他能乖到哪裡去？
保不齊就是在老頭面前老實，但卻在背地裡發瘋。
“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嘔吐嗎？”
老頭搖了搖頭，“沒有任何的原因。
有時候好好吃着飯呢，他就吐了；有時候靜靜地看電視呢，他也就吐了；甚至安安穩穩的在牀上躺着呢，他也會突然爬起來就吐。”
沒有誘因的嘔吐？
杜衡暫時沒想明白。
而老頭這時候嘆口氣繼續說道，“我請了你們保健組的很多專家來看過，也讓這小子去醫院做過詳細的檢查。
可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都說這孩子沒有一點問題，身體健康的很。
但是這段時間，這孩子嘔吐的頻率越來越頻繁，甚至都影響到他吃飯、休息了。
這要是沒問題，怎麼可能吐成這樣？”
老頭是越說越擔心，心裡的憂鬱已經全部掛在了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和老丈人聊天時的談笑風生。
杜衡這時候也偷摸的嚥了一下口水。
這種家庭的成員，他們能接觸到的醫療資源，那絕對是最最頂級的那種。
別說是哪裡出現了明顯的病變，就算是隱藏很深的基因問題，他們都能給你查的明明白白的。
現在聽老頭這麼說，杜衡頓感這事有點麻煩了。
但是再次偷瞄一眼老丈人，見他那混合着忐忑和期盼的眼神，再想想老丈人這剛到首都就帶自己來拜訪這老頭，杜衡心裡多少就有點明白過來了。
略微思考過後，杜衡擡頭說道，“老先生，要是方便的話，我想想見見您孫子。”
老頭點了下頭，“人在臥室休息呢，我讓人給你叫出來。”
沒一會的功夫，一個斯斯文文的小夥從樓上走了下來。
小夥身形適中，非常的板正，各方面都很正常，而且看起來文縐縐的。唯一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臉色略微有點萎靡。
小夥慢慢地走到幾人身邊，等老頭介紹完之後，小夥很有禮貌的對着武勝男爸爸叫了聲叔叔好，然後又笑着和杜衡握手，“杜醫生你好，我叫陳定知。
因爲我的事情，讓你大老遠跑一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杜衡也是笑着迴應，但是內心卻是非常的驚訝，因爲這小夥還真像是老頭說的那樣，是一個非常‘乖’的人。
和善、謙虛、有禮貌，而且他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如大舅哥、張世平這些人身上那種很內斂的驕傲。
你從頭看到尾，就覺得他是個家世普普通通的小夥。
杜衡得到一個初步的印象之後，立馬也是笑着迴應了一下，然後便直接進入了正題。
小夥也是相當的配合，杜衡讓他張嘴，他就張嘴，讓他伸手他就伸手，甚至主動讓人去把他的那些檢查資料拿給杜衡看。
不過杜衡並沒有細看那些檢查資料，因爲他知道，他看那些資料的水平，肯定比不上那些爲小夥做檢查的專家。
那些人都從檢查資料上看不出毛病來，他肯定也看不出來，他最拿手的，還是中醫的望聞問切。
但是現在吧，一向得心應手的看舌切脈，今天居然失手了。
因爲通過切脈和觀察舌苔，他發現這小夥根本沒有問題。而且不光是沒有問題，那還是非常的健康。
他沒病？
杜衡心頭跳了一下。
但要是沒病，他爲什麼又會連續三個月不停地嘔吐？
嘔吐的原因有很多，但如果是器質性病變引發的嘔吐，以現代醫學的技術而言，那肯定是百分百能檢查出來的。
如果不是病變引發的嘔吐，那如此頻繁的嘔吐，最起碼這小夥的胃氣、膽氣、肝氣等，有一項是有問題的。
而這些方面出現問題，也勢必會反應在脈象上，是有跡可循的。
可現在的問題就是，什麼都沒有，他很健康。
難道是心理問題導致的嘔吐？
想到此處，杜衡猶豫一下後還是搖了搖頭。
這樣家庭的成員，心理問題肯定不會忽視的，而且前來檢查過的那些專家，肯定也不會忽視這個方面。
所以，他到底怎麼了？
杜衡覺得自己腦袋快轉出火星子了，但就是想不明白。
沒辦法，杜衡只能和小夥聊天了，希望能從他的工作、生活、情感、交際圈等方面，去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但是很可惜，聊到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這小夥的工作很輕鬆，同事關係非常融洽；生活也是簡簡單單，和一般打工族比起來沒有任何的區別，甚至他的愛好居然是看書，而且就喜歡一個人靜靜地看書，然後自己寫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NN個腿，還是個文藝愛好者。
就這興趣愛好，他那交際圈乾淨的就不像話。
至於感情方面，這種人你還能有啥指望，已經結婚了，媳婦是在航天科研所工作，而且已經懷孕五個月，感情非常的穩定。
得嘞，這邊是什麼都問不出來，杜衡腦門子這會感覺嗡嗡的，他也是頭一次遇上這樣的病。
要不就這麼算了？
反正之前已經有很多的專家前輩看過了，自己搞不定也不丟人。
但是眼睛餘光看到忐忑情緒明顯增多的老丈人，杜衡猶豫，想着要不要再掙扎一下。
“你愛人不在嗎？我想和她也聊聊。”最後，杜衡還是決定再努力一下。
自己這邊不清楚，或許和他親密的人，會知道一點什麼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她下班後去買東西了，杜醫生稍等一下，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聊了這麼多，沒聊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但是陳定知卻還是不急不躁，溫文爾雅，這反而讓杜衡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幸好，他的不好意思還沒表示出來，一位大着肚子的女士就走了進來，不用想，這位應該就是陳定知的愛人了。
看得出來，陳定知對自己媳婦很上心，整個人在旁邊居然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但是吧，他卻始終和他媳婦保持着三四米的距離。
陳定知媳婦知道是杜衡後，那表現的就很激動，嘰裡呱啦的開始說陳定知的問題，雖然和陳定知說的大同小異，但卻要更加的細緻一點。
本來杜衡的注意力是在陳定知媳婦身上的，但是陳定知和他媳婦之間的位置還有距離，讓杜衡略微覺得有點詫異。
等到陳定知媳婦歇口氣的時候，杜衡突然插嘴問到，“陳先生，你爲什麼要離你愛人這麼遠？”
陳定知儒雅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略顯侷促的看了一眼他媳婦後說道，“我這毛病也不知道會不會傳染，所以我還是離的遠一點爲好。
我愛人現在懷孕了，抵抗力低，我這病就算不傳染，但這病氣接觸的時間長，對孕婦和胎兒也不好。”
病氣？
杜衡眼角跳躍個不停，這都什麼詞嘛。
就這三四米的距離，而且一起生活這麼長時間了，這有用嗎？
典型的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但同時也讓杜衡看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陳定知對他媳婦和肚子裡的孩子，是比較上心的。
而且隨着和他愛人交談的深入，杜衡從陳定知身上，發現了一個剛纔沒有發現的問題。
之前只和他聊天的時候，他除了神色有點萎靡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現在，他的嗓子眼卻出現了反覆聳動的跡象。
而且每當他愛人調整坐姿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會睜大一下，盯着他愛人的腰腹位置使勁的看。
豁然間，杜衡想起在金州市婦幼工作的時候，婦產科高琴主任說過的一種比較奇葩的病症。
而現在越看陳定知的反應，杜衡就越覺得像那麼回事。
不過現在他還不敢說，他得再確認一下才行。
隨即眼珠一轉，問陳定知的愛人，“你們研究所的工作忙嗎？”
陳定知的愛人被杜衡突然轉變的問題給問的愣了一下，“還行吧。”
“那累嗎？”杜衡一邊問，一邊用餘光觀察着陳定知，“你現在都懷孕五個月了，要是太累的話，對腹中的胎兒發育是有影響的。”
陳定知愛人搖搖頭，“我們的工作不能細說，不過身體上倒也不怎麼累，就是每天需要計算統籌的東西比較多，所以精神上可能會累一點。”
陳定知愛人剛說的時候還好，但是說到精神上累一點的時候，杜衡就發現陳定知喉頭聳動的動作明顯了幾分。
杜衡立馬加了一把火，“精神勞累也不行啊，這對胎兒的發育也是有影響的。”
剛說完，杜衡就發現陳定知的臉色也難看了幾分，心中的把握頓時更大了幾分。
但是這還不足以確定他心中的猜想，而是再次加了一把火，繼續對着陳定知的愛人說道，“你們那裡肯定有很多的大型計算機，或者是一些其他的實驗機器，這些機器工作的時候，電磁輻射是不是很嚴重？
你要知道，胎兒在發育時期，尤其是四到七個月的時候，正是神經發育的關鍵期，一旦輻射過量的話，這個問題可是很嚴重的。”
這個問題剛一問完，陳定知的愛人就黑了臉，立馬錶現出了很不高興的表情。眼看着就要發火的時候，旁邊的陳定知立馬捂着嘴起身跑開。
陳定知的愛人回頭瞅了一眼跑開的陳定知，好像已經見怪不怪，只是瞅了一眼之後便立馬有轉頭看向了杜衡，表現的很不高興。
與此同時，另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老頭，在聽到杜衡剛纔的話後，也是露出了不太高興的樣子。
反而杜衡在看到陳定知捂着嘴跑開之後，臉上終於是露出了輕鬆的笑意。
這個病啊，他終於是搞清楚了。
但就是他這個笑容，讓陳定知的愛人越加的不高興了，“杜醫生，今天請你來，是幫我愛人看病的。
我們單位有嚴格的工作執行標準，我每個月也都會做詳細的檢查，所以我的事不需要你關心。
而且請你不要在試圖打聽我的工作內容，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聽着陳定知愛人氣憤的話語，杜衡不在意的笑了起來，“你誤會了，我沒有要關心你懷孕的事情，也不想打聽你的工作環境和內容，我只是想確定陳先生的病因。”
陳定知的愛人狐疑的盯着杜衡，她不太相信杜衡說的話。
杜衡對這種懷疑根本就不在乎，而是繼續問道，“請問你每次去做孕檢的時候，陳先生都會陪你去嗎？”
陳定知愛人再次狐疑的看了一眼杜衡，“第一次的時候去過，當天晚上睡到半夜他就開始吐了。
第二次剛到醫院，他說他聞着醫院裡的味道很難受，還沒到檢查的地方呢，他就吐了個一塌糊塗。
而且後面他吐的越來越頻繁，乾脆就再沒讓他去過。”
說罷，陳定知的愛人便再次打量了一下杜衡，滿是懷疑的問道，“杜醫生，你真的知道我愛人是什麼病了？”
聽得出來，對方這是不信任杜衡真的能確診。
畢竟之前可是來了很多的頂級專家，也去做過最先進的治療，但都沒有查出任何的問題。
現在杜衡就這麼聊聊天，把把脈就能確診了？
她有點不太相信。
她甚至覺得，杜衡很有可能利用誰都查不出問題這一點，胡編亂造一個病來蒙哄他們。
杜衡對這樣的懷疑並不在意。
其實別人查不出來，或者診斷不出來，不是他們水平不行，而是他們專業不對口。
陳定知的這個問題，要是找個好一點的產科診室，找一個好一點的產科醫生，老早就能確診了。
但問題就是，誰會讓一個大老爺們去產科看病？
誰又會想着邀請一個產科專家，來給這個男人會診？
要是真有人提，肯定也會被別人兩個大逼兜扇回去的。
好在，自己再婦幼醫院幹過！
杜衡微笑着看了一下陳定知的愛人，又衝着老頭微笑一下，最後對着老丈人肯定的點了下頭後說道，“陳先生的身體沒有任何的問題，他很健康。
之所以會頻頻嘔吐，那是因爲你懷孕了，他要當爸爸了。”
陳定知愛人立馬皺眉，“緊張的？
那不對啊，我帶他看過心理醫生，說他心理沒有問題。”
杜衡笑着搖頭，“他心理確實沒有問題，他這種情況叫做‘男性妊娠伴隨綜合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