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種客車他到目前爲止,是一次都沒有坐過,但是他在往返穆伊拉的兩次行程中,都是親眼見識過的。
所以哪怕現在再累,只要一想到那種隨時能散架的客車,他的心裡就會忍不住打顫。
再說了,要是不和車隊一起走,那他就得一個人坐這種車去穆伊拉,這個過程更是讓他接受不了的。
而這一次的車隊中,除了之前那些已經見過幾次的司機和其他助手之外,還有之前那位被留在利伯維爾的江晶紅女醫生,她被領隊重新安排,去穆伊拉和杜衡他們一起工作。
而這位江晶紅醫生,杜衡就這次剛到利伯維爾這短短几個小時內,就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說是這女人和她工作醫院的一位黑人醫生,王八看綠豆,突然就在辦公室搞起了摩擦,恰巧就被人給莊家拿了,場面一度搞得很難堪。
領導考慮到這事不光彩,而且江晶紅在國內有家庭,要是直接攆回國內,可能會搞的人家家破人亡,就只能努力平息影響,下達封口令,然後把人趕去穆伊拉。
哎,不說她了,所以杜衡現在也沒辦法,即便現在再累,他也得和車隊一起出發,最起碼路上有個能說話的人。
雖然在出發的時候,杜衡已經想到了這段路可能會很難走,畢竟之前已經有過兩次這樣的經歷。
但是當真的再次經歷的時候,杜衡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段公路在這段時間承受的‘傷害’。
泥坑、泥坑、還是泥坑。
出了利伯維爾之後,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平坦的硬化路面,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密佈的泥坑。
而有些坑之大,目測直徑絕對超過三米,深度超過一米,杜衡都不知道是怎麼被搞出來的。
好在車隊的司機、還有其他工作人員的經驗很豐富,小坑憑經驗輕鬆就能過,大坑直接搭兩根木頭當車輪的支點也能過。
這一路不敢說是如履平地,但也是安全的把杜衡和物資送到了穆伊拉。
而剛到穆伊拉,杜衡就受到了熱烈的接待。
先是激動的李承祖三人,不管杜衡是不是累着了,也不管他是不是瞌睡睏乏,拉着他就是一頓激昂的情緒輸出。
緊隨其後的,就是收到消息的德德這些護士。
這些從小就被法國浪漫主義思想影響下長大的年輕人,一個個真的是非常的熱情。
只是除了德德之外,其他的女孩都有當地明顯的長相特點,那就是嘴脣特別的厚,還有點外翻,加上他們獨有的豐‘臀’審美觀,只能讓杜衡含笑婉拒這樣的熱情。
說實話,杜衡覺得,自己不管在這地方多長時間,這樣的審美,他永遠接受不了,尤其是那豐‘臀’文化,每次看見,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山上家裡,自己大哥養的那些綿羊。
好不容易應付完德德這些助理護士,已經成爲正常人,但看着還是有點虛弱的奧東,帶着他的好兄弟們就上門了,說是要按國人的習俗,要給杜衡舉辦一個接風宴。
累是真的累,乏也是真的乏,但開心也是真的開心,而且特別的鬆弛,非常非常的放鬆,國內那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拘束,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已經完全被抹去了。
這種精神上放鬆的愉悅感,完全超越了肉體上的感官。
不過當一夜嗨皮過後,正式開始工作的杜衡,還是恢復了往日的狀態。
而上班後的第一件事,杜衡就是單獨找到姚有石,把他家裡的事情完整的告知。
昨天有李承祖等人在,他沒問,但是心裡的擔心卻始終沒有放下,現在聽到杜衡已經治好了父親,而且還託人幫大哥處理了官司等問題,懸着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隨後,姚有石以一種非常誠懇的態度,對杜衡說了一聲感謝。
本來杜衡還想說說臨走時,姚紅紅讓他給姚有石帶的話,但是看到現在姚有石的神態,他突然有點說不口了。
但是不說吧,杜衡又覺得對不起姚紅紅,尤其是想到姚紅紅的身體問題,心裡更是不得勁兒的很。
想了想了後,杜衡只能是旁敲側擊的說到,“姚翻譯啊,你來加蓬也好幾年了,你爸爸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很好,你就沒想過要回去?”
姚有石輕輕搖頭,“伱剛說了,我爸只要不太勞累,注意保養,再安安穩穩的活個幾年是沒有問題的。
我呢也相信我大哥大嫂,他們兩都是老實本分的人,肯定會把我爸照顧好的。
我呢就老老實實在國外多掙兩年錢,按時按點的把錢匯過去,讓他們過的輕鬆一點、舒坦一點,也算是我盡的一份孝心。”
姚有石現在的收入,換算過來之後,每個月大概在八千左右。這錢不管是看着還是聽着,好像也就是那麼回事。
但是回國之後,而且還是在林城這樣的地方,你就保證一定還能找到一個同樣收入的工作?
這還是林城,是他們的省會城市,要是放到他們縣。。。估計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可在林城工作,和在國外工作,對他們家來說,好像區別不是很大。
所以這話說的。。。好像沒辦法反駁。
杜衡齜牙咧嘴的躊躇了半天,還想再掙扎一下,但恰好這時候前面診室那邊變得嘈雜起來,而且還看到幾個護士慌張跑過的身影。
這個突然的情況打亂了杜衡的思緒。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可能是剛來上班的江晶紅鬧出了麻煩,便趕忙讓姚有石去找孫新和李承祖,他先去前面看看情況。
不過到了前面診室,他才發現是他多慮了。
因爲混亂的人羣都聚集在本地醫生辦公室那邊,而江晶紅這邊反而很安靜,甚至除了她和德德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杜衡輕輕的鬆了一口氣,和江晶紅站到一起,遠遠的看着前面圍成一圈鬧哄哄的人羣,“德德,前面怎麼回事?”
德德也是好奇心爆棚,但她還是謹記自己的工作主體,就是給杜衡當助理,所以並沒有直接湊到前面去看熱鬧。
這時候聽到杜衡問話,她一邊伸長脖子往前看,一邊快速的說道,“聽前面人喊的,好像是姆巴醫生治療的病人突然吐血休克了。”
杜衡輕輕的哦了一下。
這家醫院裡,內科方面他們現在基本上就是兩個體系,在沒有相互發出請求的時候,他們都是誰也不干涉誰。
只有外科手術這一塊,基本上就是以孫新和李承祖爲主,以帶教的形式,和本地醫院的醫生合作。
也就是說李承祖他們除了爲本地患者做手術之外,還帶有對本地醫生教學的內容。
這一點在杜衡身上,就是完全不存在的。
因爲杜衡的內科體系是以中醫爲基礎的,這涉及到基礎理論、語言、檢查方法之外,更有文化認同。
中醫看病分虛實,實證好解釋,但是虛證怎麼辦?
而虛證中出問題最多的,就是‘氣’。但是‘氣’這個東西,你給國人說,他即便說不清楚,但是他能理解,他能接受。
但是你給從小到大就接受西方教育的這些醫生說,你怎麼解釋‘氣’這個概念?
這東西要是沒有文化背景做主體,你其實是越解釋越糊塗。
所以杜衡在這邊的工作,基本就是以治病爲主,在當地的羣衆中,夯實中醫能治病的理念,爲以後來這裡參與支援的中醫大夫,打下一個信任的基礎就好。
所以現在看着前面鬧哄哄的,而且聽說是有人吐血休克了,但是沒有前面醫生的請求,他也只能乖乖的帶着後面做壁上觀。
不過很快的,一個大媽護士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對着德德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串。
而德德則是在打馬虎是閉嘴的同時,就立馬對着杜衡說到,“杜醫生,姆巴醫生請你過去一下。”
“好。”杜衡當即不再猶豫,直接往前就走。
但是在剛起步的時候,就被身邊的江晶紅給拉住了,“杜醫生,戴口罩啊。
你這行爲要是被領隊看見了,少不得就是一頓批評教育。”
杜衡哦了一聲,順手從兜裡掏出口罩就戴上了。
其實他們在剛來這邊的時候,還是按着要求來的,什麼消毒、洗手、戴口罩等等和院感相關的事情,都是一絲不苟的完成。
但問題就是,這邊醫院沒有所謂的院感制度,即便有他們也不管杜衡這夥人,所以這時間一長,杜衡幾人在德德這些本地人的影響下,就把這些事情給放鬆了。
而對於江晶紅,杜衡知道她的事情之後,對這個女人就抱有一絲的警惕,怕她爲了‘立功’,拿自己去當她的墊腳石,早就做好了不招惹的準備。
所以現在人家提醒了,自己肯定也不反對,直接戴起來就好,畢竟人家也是好意。
兩人一起擠到了人羣裡面,看到的就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閉着眼睛躺在病牀上,嘴角和鼻孔處,都有血跡滲出。
也就是一眼,兩人立馬上前接手護士的工作,開始處理小女孩的情況,而德德則是開始自己的助理的工作,直接開始詢問小女孩的情況。
“杜醫生,江醫生,病人九歲,三天前出現高燒、咳嗽,伴有輕微腹瀉。
姆巴醫生診斷爲肺炎,開了三天的針劑,今天這是最後一針。
但是就剛剛打完針之後,患者立馬出現了抽搐症狀,隨後便出現了吐血的情況。”
這邊德德剛一說完,杜衡和江晶紅手底下的小孩一聲咳嗽,嘴角又流出了一股血水,嗆的小孩不停的抽搐。
兩人又是一番手忙腳亂的操作,等患兒稍微平穩,杜衡輕聲的問道,“江醫生,你怎麼看?”
江晶紅面色凝重,沉默一下後低聲說道,“我懷疑是肺出血。”
肺出血?
杜衡不由的多看了一眼江晶紅。
先不說這女的品性如何,就這一手診斷水平,她能被派出來參加醫療隊的原因就找到了。
要知道現在的西醫大夫,別說她這個三十三歲的年齡段,就是放到四十多歲的醫生身上,都有很大一部分人在有儀器輔助的情況下,都不一定能這麼快的得出準確結論。
乖乖,就憑這一手,杜衡就得對江晶紅刮目相看,這也讓他那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自大的心態,微微的收斂了起來。
真的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小覷了天下人。
杜衡輕呼一下,“那你來還是我來?”
江晶紅猶豫了一下,低頭看了一下胸口快速起伏的小孩,又轉頭看了一眼身邊這些圍着的當地人,她抿着嘴說道,“我纔來,這裡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還是杜醫生你來吧。”
既然如此,杜衡當然不會推辭,直接轉頭讓德德去拿自己的針具包,然後在旁邊的桌子上拉過紙筆,快速的寫了酚磺乙胺和另一個止血藥後,叫過另一個護士讓她立馬去找藥。
江晶紅之所以不接手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按照她現在的檢查結果,還有患兒的症狀反應,這種情況下的肺出血,除了藥物止血之外,必須還得進行手術止血。
但是就像她說的,她對這邊的情況現在是一無所知,手術這種事情那就更不敢接手了。
而杜衡在檢查之後,是有信心通過鍼灸配合西藥快速止血的特性,不用手術就能達到止血的效果,所以他纔會毫不猶豫的接下來。
但是當他接過德德遞過來的針具包,拿出毫針消毒準備下針的時候,被小女孩的身邊的胖女人一把就給掀開了,並且看着女人翻動的厚嘴脣子,杜衡不用聽懂,就知道女人在說什麼。
不信任啊!
而這正是杜衡來這裡工作的的難題之一,怎麼才能讓當地人相信中藥,相信鍼灸。
德德站出來,對着女人解釋了一大通,但是看着那個擋在女孩面前,又是翻動嘴皮子,又是對着做去驅趕手勢的女人,杜衡就知道女人是不會接受鍼灸治療的。
但要是不接受鍼灸治療,單憑酚磺乙胺等止血藥,可是止不住女孩肺部出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