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衡準備細看的時候，女孩突然插話問道，“杜院長，情況就是這樣，我看過西醫的皮膚科，也用了他們開的藥，但是效果卻不怎麼好。”
杜衡皺眉往跟前又靠近了一點，聞聲後輕聲的回道，“我看你這個情況，好像不是一般的皮膚病。。。
算了，這麼看也看不出什麼，你轉過來坐好，我幫你把脈看一下。”
靠近看了一眼之後，杜衡覺得那些小小的凸起，和帶狀皰疹很像，再想想女孩是來治療食慾不振的，這讓杜衡意識到，女孩現在的情況，極有可能是免疫力低下造成的。
但到底是不是帶狀皰疹，光這麼看一眼，暫時還沒辦法確定。
因爲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女孩因爲皮膚癢，而使用藥物治療的時候出現了過敏，從而形成的藥疹，也和這個樣子很像。
杜衡後退一步，腦海中一邊思考着自己看到的東西，一邊輕聲的問道，“姑娘，伱之前用的都是什麼藥，有沒有做過敏測試？”
問題問完的同時，杜衡看向女孩後背的眼神，隨着女孩往上撩衣服的動作也收了回來。
但就在女孩胳膊揚起的剎那，杜衡眼角的餘光，好像從女孩的腋下看到了一個鼓包。
杜衡收回的視線明顯一愣，立馬想要認真查看的時候，卻因爲女孩穿衣服的動作，她的腋下被衣服遮擋了起來。
這時候就聽女孩說道，“這個我不知道啊，沒有做過那個過敏測試。”
但現在杜衡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裡了，“姑娘，你腋下是不是有腫塊？”
女孩剛剛穿好衣服的動作又一次的出現了遲滯，然後盯着杜衡問道，“這個和我身上癢有關係嗎？”
杜衡很嚴肅的點了下頭，“還有就是腹股溝這些地方，是否也有腫塊？”
如果只是類似於帶狀皰疹的東西，杜衡沒什麼擔心的，但如果有帶狀皰疹出現，還有皮損伴隨，再加上腋下淋巴結腫大，這就不能不讓人小心了。
女孩見杜衡神情變的嚴肅起來，微微遲疑之後，直接站起了身轉身就走，“算了，我不看了。”
女孩突然的舉動，讓杜衡和肖培發都愣了一下。
但是看着女孩毫不猶豫的就走，杜衡趕緊的又問了一句，“姑娘，你之前做過血檢嗎？”
“做過，我好的很，謝謝你了杜院長。”女孩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然後直接消失在了診室的門口。
肖培發快速的眨動了幾下眼睛，滿是疑惑的盯着杜衡問道，“杜院，這什麼情況？”
但這時候杜衡卻把視線轉向了肖培發剛纔被扎破的地方，眼神微微閃動之際，臉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聽到肖培發的問題，杜衡並沒有回答他，而是輕聲的反問道，“這個病人經常來找你看病？”
肖培發茫然的點點頭，“也不是經常，就是最近一個月的時間，每次都是因爲吃不下飯來的。”
“她沒有說過其他的問題？”
“沒有。”肖培發搖了搖頭，“就是後背癢的問題，也是剛纔才說的。”
杜衡輕輕的呼了一下，“喜歡上這個姑娘了？”
肖培發被杜衡這麼一說，突然就變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扭捏着說到，“每次來都聊得不錯，所以。。。”
杜衡眼皮子使勁的跳了一下，“算了，你收拾一下，趕緊去找邢主任，申請HIV和梅毒的阻斷藥立馬服用。
這幾天就別來上班了，在家好好的呆着，隨時注意觀察自己的情況，該做什麼檢查，自己心裡有數沒？”
杜衡這話一出，可把肖培發給嚇了蒙了。
hiv？
梅毒？
阻斷藥?
檢查？
“杜院。。。我。。。她。。。”
肖培發不是傻子，聽到關鍵詞，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麼。當他呆愣着看了一眼被扎傷的手之後，他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杜衡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這個女沒走，確認了她是攜帶傳染性病毒的患者，那麼肖培發現在的情況，就能非常肯定是職業暴露了，那對應的流程其實就很簡單了。
但是這女的現在這麼一走，你就沒辦法去確認，她到底是不是傳染性病毒的患者，也沒辦法分辨到底是什麼病毒。
而不能確定這個女人的情況，那麼肖培發的行爲就只能是疑似，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就沒有辦法進行正常的流程。
而且這個女人的行爲是很不負責任的，如果她真的是攜帶者，那她現在一走了之，而肖培髮根本沒把剛纔的事情當回事，那結果。。。
好在杜衡剛纔眼尖，發現了一些被隱藏起來的症狀，那現在就是寧殺錯不放過，就當是職業暴露了去對待。
杜衡拍了一下肖培發的肩膀，“別太緊張，我就是覺得這女的不太對勁，有可能是我多想了。
但是這種事情嘛，咱們不能抱有僥倖，小心一點總歸是沒錯的。
現在，把你手裡的這些工具收拾好，就按照已經確認了去處理，然後該喝藥喝藥，該檢查檢查。”
說着，杜衡還給了肖培發一個放輕鬆的笑容，“放寬心，你運氣不會那麼差的。
就算是中招了，只要12個小時內服用了阻斷劑，也不會有一丁點問題的。”
杜衡說的輕鬆，但是肖培發卻一點都不覺得輕鬆。
正所謂火沒燒到你身上，你永遠不知道他有多疼！
哪怕你這個旁觀者有很強的共情能力，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旁觀者就是旁觀者，是永遠沒辦法體會到親歷者那種感受的。
所以杜衡說完之後，他放在肖培發肩膀上的手，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輕微的顫抖，再看肖培發的臉色，也是在呆滯中變的發青發黑。
一看這情況，杜衡就知道肖培發是被嚇壞了，也不能指望他自己去做其他事情了，便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給辦公室的邢主任，還有院感科的主任打了個電話。
等到兩人到來後，杜衡便把人交給了他們，並告訴他們，因爲這事情沒有確認是不是職業暴露，一定要注意保密，別搞的滿城風雨，讓大家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肖培發。
但說是這麼說，杜衡心裡卻是非常的清楚，這事情根本就瞞不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早上就是醫院搞衛生的阿姨，都得知道肖培發被傳染HIV了，而且是已經被確診了的那種。
哎，這叫什麼事嘛！
本來因爲援外的事情，杜衡心裡就不太高興，現在搞這麼一出，心裡更是不爽的要命。
回到家之後，高高興興收拾臥室的武勝男，也感覺到了杜衡的不爽，以爲他只是因爲要離開女兒變得情緒低落，還出口調侃了他兩句。
對於杜衡即將的離開，武勝男本來也是心情不太好的，但是自從和嫂子張素梅通了電話，她的情緒又莫名的開始喜悅，這幾天走哪都是嘴裡哼着歌，一有時間就親自收拾張素梅要住的臥室。
這會調侃完杜衡，她還忍不住的樂出了聲。
看着歡樂無比的武勝男，杜衡鬱悶了一下。
他就搞不明白了，這女人的腦子裡每天到底在想什麼。
之前因爲女兒的事情，武勝男和嫂子之間，那是有了老大一條鴻溝，以至於他們回來這多半個多月的時間，兩妯娌之間完全的不通話，他也是無可奈何。
但是前天一個電話之後，武勝男就像是換了個人，整天樂呵呵的笑個不停，真是搞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最起碼家庭和睦了，他也不用夾在媳婦和嫂子之間爲難了。
因此在聽到武勝男的調侃，看到自己媳婦開心的笑容，他鬱悶的心情也放鬆了起來，隨即呵呵笑着幫武勝男幹活。
兩口子一起幹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只是到了晚飯時間，兩人剛準備坐下來吃完飯，杜衡就被醫院一個電話直接給叫走了。
風風火火的趕到醫院，杜衡直奔產科病房而去。
“杜主任，不好意思啊，大晚上的麻煩你趕來。”剛一見面，陶主任迎上來就是道歉。
杜衡輕笑着說道，“這話就太客氣了，我要是能幫的上你們的忙，那還是我的榮幸呢。”
陶主任也跟着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認真的對着杜衡說道，“杜主任，這會兒找你過來，還是之前的那個孕婦。”
一聽說正事，杜衡也認真了起來，“陶主任你說。”
“今天凌晨的時候，病人病情突然加重，出現了心悸、呼吸困難的情況，而且孕婦下肢水腫加重。
經檢查，孕婦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必須終止妊娠，要不然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因此在早上7點的時候，對孕婦做了手術。”
陶主任一口氣先把之前的事情說完，微微停頓換口氣後，立馬接着說道，“終止妊娠之後，孕婦的情況稍微有所緩解，嬰兒雖然如我們預計的一樣，發育的非常不好，但是也活了下來。”
杜衡靜靜地聽陶主任說完，聽到母子都平安的時候，心裡也是很高興的。
只是陶主任說完這些之後，卻神色變的凝重了起來，“產婦分娩之後，情況確實沒有那麼危急了。
但是這種情況也只是暫時的，隨時都有再次病危的危險。
所以我們立馬和心血管的嶽主任取得了聯繫，商量接下來手術的事情。
但是孕婦的血壓還是有點偏高，暫時沒辦法採取手術。
另外到了下午的時候，患者因爲血壓的問題，又出現過一次病危，但被及時的搶救了回來。”
杜衡神色一凝，立馬插嘴問到，“具體什麼問題。”
陶主任沉默一下，微微抿嘴說到，“我們經過商量之後，決定冒險試一把，給產婦服用了降壓藥，以便產婦能儘快的接受手術，但是。。。但是。。。服藥之後，產婦立馬出現了心率過低，呼吸困難的症狀。”
這個問題的答案，杜衡並沒有意外，這就是現在的死結之一。
而陶主任此時很無奈的再次說道，“而且到了下午的時候，產婦還在出血，且已經超過400ML。”
杜衡皺眉問道，“現在還沒有止住？”
陶主任緩緩搖了搖頭，“我們當時立馬採取了措施，到現在爲止，雖然出血量有所減少，但還是沒有停止。”
“有多少？”
“總共超過500不到600的樣子。”
“有十二個小時了沒有？”
“剛好十二個小時。”
按理來說，失血過多會導致低血壓，這是正常現象，而現在持續性失血，反而血壓居高不下，這就變的很麻煩了。
這時間稍微一長，極有可能發生動脈粥樣硬化。
而一旦真的出現動脈粥樣硬化，再加上產婦本身就有的心室粘液瘤，不用多想了，直接可以和患者說說拜拜了。
杜衡盯着陶主任問道，“陶主任，那我有什麼能做的嗎？”
陶主任做了個深呼吸，認真盯着杜衡說道，“杜主任，你看你這邊有沒有什麼辦法，先讓產婦止住血，然後降低一下產婦的血壓。
然後嶽主任他們會根據產婦的情況，看要不要做手術清除粘液瘤。
只要粘液瘤能清除出去，產婦的生命大概率就算是保住了。”
杜衡沒說話，只是輕輕的點了下頭，讓陶主任帶他去看看產婦再做定奪。
但是他的內心，卻是對陶主任的這個計劃，是非常不看好的。
心室粘液瘤惡化之後，它會堵塞房室瓣瓣口引致猝死，或腫瘤碎屑脫落併發栓塞，這同樣是要命的問題，所以手術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但是這個手術的風險，那是非常大的。
要摘除粘液瘤，就得在患者的身上建立外循環，清除之後還得用生理鹽水反覆的沖洗心腔。
這裡都不討論做手術的人會不會出現失誤，就說產婦現在的身體狀況，她能堅持的住嗎？
萬一術中血壓突然升高，那時候心腔都是打開的，怎麼辦？
萬一術中止不住血了，哪又怎麼辦？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問題是很多，風險是非常的大，但要是不冒險試一試，就產婦現在的情況，她根本不可能等到身體完全符合手術條件後，在進行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