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克坐在樓梯口撓頭的時候，一個熟悉的男聲傳來。
“陳克同學？你家裡沒人嗎？”
陳克擡頭看去，只見對面領居家的門居然開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褲，藍色褪色襯衫，豎着古老邊分發行，******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門口，朝自己打招呼。
陳克一下子驚呆了，他從沒想過自己能在這裡碰到對方。
“周……周老師……”陳克倒吸一口涼氣，一種說不上來的毛骨悚然感讓他的腦殼發麻，全身上下都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僵在原地。
周老師是陳克的初中班主任，教語文，是一個40多歲瘦高瘦高的溫和男人，陳克還記得他背對着同學，一手拿着書，一手捏着粉筆在黑板上板書的背影。
“你媽媽出去買菜還沒回來嗎？”周老師問道。
“是啊，我爸也還沒下班。”陳克回答。
這個周老師居然認得林默長相的陳克，可見，他是這個空間根據陳克的潛意識，構造出來的東西而已。
首先，周老師並不住在陳克對門，而且他剛纔問的話，是陳克小學時期和鄰居常有的對話。
那時候父母都很忙，六年級的陳克放學後總是在領居家吃飯，90年代的鄰里關係還不像今天這樣淡漠，小孩兒也非常多。
陳克還記得每到暑假時，小區裡吵吵鬧鬧的，都是瘋跑着的孩子們，一個孩子騎車，後面跟着三四個跑路的，手裡還拿着玩具，既可笑又可愛。
“哦，那你可以在我家吃飯。”周老師道。
“不用了，老師。”陳克道。
“哦，隨你，那我先回屋批改作業了。”周老師笑道。
“好的周老師，再見周老師。”陳克點了點頭，同時好奇的往周老師身後的屋子裡瞟了一眼。
屋子的客廳裡有些暗，外面的綠色暗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給人非常不安全的感覺。
但裡屋裡好象有一盞橙黃色的檯燈開着，一縷橙黃色的光從更裡面的房間裡透了出來。
周老師轉身要進屋，但突然停住了，他好像記起來什麼事情，轉過身來又跟陳克打招呼。
“對了陳克，快要期末了，你不打算複習一下嗎？”周老師問道。
“哦？這就要期末了嗎……？”陳克嘿嘿笑了笑，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對方是假的，但陳克還是願意接腔聊聊。
“是啊，都要期末了，時間緊迫啊，中考雖不比高考那麼重要，但能考一個好分數，進入好高中，後面的路也要好走的多。”周老師說教起來。
考試確實能改變命運，考上一個好高中，再考上一個好大學，你20多歲的時候就能以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爲資本家賺錢。
雖然是在當狗，但起碼可以初入高級寫字樓，用手指敲敲鍵盤，還能摸魚上上網。
要是你連一個拿得出手的文聘都沒有，那麼絕大部分人可能就只能去做些非常低端且勞累的體力活，送快遞、送外賣、站在櫃檯裡賣吆喝……
“老師啊……我挺好的，但外面的世界，跟學校裡教的不太一樣。”陳克笑道。
“哦，哪裡不一樣呢？”周老師問。
“你在課堂上說，做人做事要知行合一，說真話，有夢想就要去追求，這個世界人人平等，生命無價，過好每一天，就不負自己這一輩子。”陳克道。
“對，這樣難道有錯嗎？”周老師問道。
“入了社會之後，我覺得有時候說假話比說真話更有用，有一個實際點兒的目標比有一個遠大的夢想更靠譜，這個世界並不是人人平等，每個人的起點與終點都不一樣，而且生命……生命是有價碼的……有太多人和事沒辦法讓自己活得像自己，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只是別人的工具而已。”陳克攤手道。
“你有這樣的疑惑很正常，陳克。”周老師說着，蹲了下來。
“你看，世界不是像課堂上教的那樣運轉的，79億人各有想法，人與人、組織與組織、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之間都有着隔閡與矛盾，我們怎麼能奢望人人平等呢？”周老師補充道。
“說起來雖然挺殘酷，但這個世界上，真能隨心所欲生活的人是有數的，大部分人生命的意義只是從事生產，成爲燃燒世界的薪柴而已，篝火旁的位置有限，坐不下所有人。”周老師教導起來。
“但是我們爲什麼不能讓篝火變得稍微大些……讓所有人都能坐下。”陳克問道。
“因爲我們沒有太多燃料讓這火一直燒下去，所以，只能生出來更多人，拿着往裡填。”周老師道。
“大家說着假話，只是爲了保護自己真實的想法，大部分人活着就得拼盡全力，30歲的時候就得拼命賺60歲花的錢，這就是世界真實的模樣，陳克，這個文明世界不是爲了所有人準備的，即便你只是一根柴火，也要心存感激。”周老師道。
“那你爲什麼不在課堂上講這些？”陳克問。
“因爲那個時候你們還小，我怎麼能讓你們對這個世界失望？”周老師笑了笑。
“失望比絕望要強得多。”陳克搖搖頭。
“對了陳克，你想複習一下嗎？這個學期的知識點你肯定都忘得差不多了。”周老師問道。
“知識點？周老師，你除了作文、閱讀理解和文言文之外，還能教我什麼？”陳克反問。
周老師站了起來，示意讓陳克跟着進屋。
“這些東西你本來都會，但你太貪玩了，肯定忘了不少，我都記在了卷子裡面，你進來看看。”周老師一邊走一邊說。
陳克跟着進屋，窗外的景象居然是中學的操場，但天空翻滾綠色的雲團，整個時空都因爲陳克的記憶而扭曲起來。
周老師帶着陳克走進開着檯燈的小房間裡，這是一個臥室，但被周老師改成了書房，兩排書櫃杵在牆邊，一張小桌子上摞着一堆寒假作業。
“這是……初二的作業嗎……”陳克暗暗道，那熟悉的橫開本薄冊子，是陳克當年的噩夢。
周老師並沒有碰那些作業，而是拉開桌子的小屜子，從裡面拿出一本課本遞給陳克。
“你瞧瞧。”周老師笑道。
陳克看着手裡的課本，封皮上寫的不是語文數學和英語，而是未來觀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