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沒來由的對這個流浪漢生出了一種信任。
她走過去,迎着他,露出了長久以來的第一絲微笑。
“你爲什麼救了我?”她這樣問着。
流浪漢的視線也被她吸引住一般,只顧得看她,卻忽略了身後的危險。
他正要回答她,卻突然猛地將林清推開,正要發動攻擊,卻已經來不及了,一聲槍響,子彈從他胸前穿過去,他倒了下去。
沉寂一瞬,林清看着流浪漢胸前淌出了鮮血,她愕然的從草叢中擡着頭,看着流浪漢倒在了近在尺咫的地方。
“不,不要!“
她只是哭喊了一聲,聲音卻被隨即響起來的激烈槍聲遮蓋了下去。
槍聲密集,她被迫低着頭,在草叢裡趴伏着,身旁噗噗的落了不少子彈。
似乎,有一方擺明了要她的命,另一方,卻在不遺餘力的拯救她。
耳朵都要被震聾了,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埋着頭,不敢看外面的情景。
時間彷彿一瞬間被拉長,林清渾身冰冷,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碰到了她的肩膀。
“啊——“她幾乎條件反射的叫了一聲,匍匐着往後推着,抱着耳朵拼命搖頭:“不要,不要殺我……”
她沒擡頭。
確切的說,她已經不敢擡頭,因此沒看到站在她身前的男人,表情是何等難看。
這是個亞洲男人,俊逸的五官,精緻非常,他菲薄的脣瓣,此刻抿的緊緊的,能看到的,只是一條線。
黑眸深邃,眸光冷窒,他看着匍匐在地上害怕不已的女人,心,抽搐似得疼。
蹲下身,他儘量讓自己的動作輕緩一些:“是我。”
低低兩個字,並不大,卻清晰的傳到了女人耳朵裡。
林清以爲自己聽錯了,她身子很僵硬,遲疑的擡頭時,竟然不敢擡得太快,她怕太快,會將那道飄渺的聲線戳破,會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幻覺。
畢竟就在剛纔那短短的幾分鐘裡,她所經歷的,都太驚心動魄了。
她想着自己,想着父母,想着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想着那個男人,尤其是那個男人,讓她一直想一直想,似乎這就是她活下去的力量與慰藉。
想多了,恐怕真的會出現幻覺。
可當她的眼睛清楚的看見眼前的人時,幾乎在下一秒,眼睛就已經溼潤。
“你……”她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話音未落,便被一個溫熱的懷抱,牢牢抱住。
貪婪的嗅着男人身上那樣熟悉的氣息,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下來,一直流一直流,最後滲進他的外套裡。
他的應報很暖,暖的像是要把她所經歷的恐懼災難都融化掉。
林清在僵直了半分鐘後,才徹底回神,然後,緊緊的會回抱住他,像要將自己融進他的骨血裡,纔敢放鬆。
穆西沉臉色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晚一點,只怕一點點,林清又會被這些人弄到哪裡去。
在車子驟然爆炸之後,他猛然一驚,突然意識到不能再被牽着鼻子走,這樣茫然的去雷諾警署查探消息,並不是很好的選擇。
畢竟,這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不是嗎?這麼長的時間內,足以發生太多的事情。
棄下瑟琳娜,他瘋狂的趕到了貧民窟,並在那裡,奇蹟般的見到了一個人,一個本來傳說死掉了實際上活着的人。
那個人的話,讓他猶豫了一陣子,因爲他不敢斷定這個人的話是不是真實的。
畢竟墨西哥監獄那麼遠,他們怎麼可能要將林清轉移到墨西哥監獄去。
然而,越是看起來荒謬的東西,越是會發生,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證明了這點,因此,穆西沉不敢再遲疑,馬不停蹄的追趕了過來。
本來在車上,或者在監獄,林清便有可能被處理掉,但是幕後人做事還是夠老練,知道把她丟在貧民窟,也不能確保她一定會出事,還擔心她被人救走,所以還是選擇補了最後一刀,直接送到墨西哥那個人間地獄去。
幸好,他趕來了,不止趕來了,還趕上了。
“別怕,我在,我來了。”
林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極致的恐慌之後,似乎只有眼淚,才能徹底發泄出來。
“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她梗着聲音,哭得已經幾乎要打嗝了。
穆西沉拍拍她的後背,給她緩氣:“沒事,我不會讓你有事,不會……”這句話,他是對着林清說的,也是對着自己說的。
林清霧蒙着眼睛,聽着男人的話,卻哭得更加嚴重。
透過眼淚,看到了外面的情況,因爲視線受阻,她看得比較模糊,也比較扭曲。
那塊用來做掩體的大石頭已經被轟炸成了碎末,那幾個囚犯,都已經死了,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死相恐怖,有人正在清理,有人,正在指指點點。
一個穿着軍裝的外國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眉眼隨意的看着他們的方向,他身材高大硬朗,看上去就是標準的軍中硬漢形象。,
他指揮着手下人處理着現場,視線,不偏不倚與林清撞上,他好脾氣的擠了擠眼。
這人是誰?
林清從穆西沉懷中出來,揉揉眼睛,看向那個軍裝男人。
“他是?”這幾天在和警察打交道多了,她有些恐懼後遺症。
穆西沉擡手,用指腹爲她擦乾淨眼角的淚,目光輕柔又將她護緊,才說:“一個朋友,美軍上校,約瑟夫。”
林清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男人越發眼熟。
“他,他,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美國女人的夢中情人——約瑟夫?”因爲驚訝,她說話有些結巴起來。
平時她不怎麼追星,但是隻要她知道的明星,都是大有來頭的。
之所以她知道約瑟夫,那是因爲這個約瑟夫不同於平常男星,他大紅大紫之後,毅然投身進了軍營,成了鐵骨錚錚的軍中硬漢。
他的這一身軍裝,可不是靠名氣砸出來的,還有頭銜,全部是實打實硬拼出來的。
帥氣,智慧,身材一級棒,足以讓所有女人尖叫,約瑟夫就是這樣一個人。
林清怎麼都想不到,穆西沉竟然會跟約瑟夫有了聯繫。
畢竟,遠在中國,與美國,隔了千山萬水,他們之間差的太遠。
那邊,約瑟夫壓了壓帽檐,卻遮不住他那一臉硬漢剛毅,他走了過來。
“你的夫人?”他問穆西沉。
穆西沉淡淡的嗯了一聲,一雙眼睛,只放在林清身上。
約瑟夫看他這模樣,也知道他擔心壞了,儘管這男人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他的心裡,也一定不平靜。
“今晚先休息一晚,明天我送你們離開。”約瑟夫說着,他又看向林清:“那個黃皮膚的流浪漢,對你做了什麼?他還活着。”
說到這個,林清急忙轉頭。
果然看到約瑟夫手下的士兵們,已經將捂着胸口的流浪漢架了起來。
“他不是壞人,他幫了我,如果不是他,我大概早被打死了,他爲我擋了一槍!”
林清急忙說道,她是被流浪漢推開的,然後他的身體斜了出去,子彈就打到了他身上。
流浪漢已經被人架了過來,嘴裡卻不停的冒着血。
穆西沉起初沒看,這樣一看,眸光也深沉了起來,這個流浪漢,正是在貧民窟向他通風報信的那個人,本來以爲他會像是印度阿三所通報的已經死掉了,誰料他並沒有死,並且在關鍵時刻救了林清一命。
更要緊的是,他看穆西沉遲疑,竟然率先趕了過來。
就憑這,穆西沉也覺得要善待他,於是,他衝着約瑟夫點了點頭:“他是我朋友。”
流浪漢被安置在了乾淨的臨時擔架上,咳嗽着,每咳嗽一下,嘴巴便涌出更多的鮮血。
林清往前走了兩步,擔憂的看着那流浪漢,指尖冰涼。
“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在中國還有親人嗎,你要堅持住,我們一定會送你去醫院的。”林清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
流浪漢看着她,艱難的搖了搖頭,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
那笑容看起來很放鬆,似乎得償所願的釋然。
“我很高興能救了你,但是,你要離開美國,遠遠的離開,永遠不要回來……”流浪漢又劇烈咳嗽起來,語氣愈發的艱難。
林清很惶恐,也很詫異。
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看這個流浪漢眼熟,似乎很早之前就在哪裡見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腦袋裡混混沌沌的。
“爲什麼,我爲什麼不能來美國。”她快速的問着。
流浪漢將目光轉向了穆西沉,動了動脣,發出的聲音斷斷續續:“答應我,看好她,不要讓她來美國,美國,很,很危險……”
流浪漢的眼神惶恐起來,雖然,開始有些渙散。
林清不安的喊着:“別睡,你別睡啊,快點救救他,快!”她彷徨的往四周看着,只可惜,來的人中只有士兵,沒有軍醫。
流浪漢憑着最後的力量搖了搖手:“沒用了,打中的,是心臟……”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爲什麼救我?”林清急切的問着。
流浪漢擠出一絲笑容,努力的聚攏視線,看着林清:“我是舅——”話還沒說完,一口鮮血嗆了出來,而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很快,便沒了聲息。
林清再次哭花了小臉。
穆西沉安撫的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這個樣子,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