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張彥明在小島上跑了幾圈，回房間吃了早餐後坐在窗邊看報紙。
另一邊，老廠生活區已經炸鍋了，還是兩個老廠區一起炸的。
一大清早，早餐館飄着香氣，大家起來買菜的買菜，溜彎的溜彎，重複着幾十年的日子。
這兩年廠子不景氣，生產轉轉停停，產品沒銷路，特別是這一年多，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家家戶戶都在吃老底。
別人家的廠發不出工資還可以發產品，什麼暖瓶罐頭牀單的，還能多少賣點出來，自家這廠，大卡車。
這也就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有攢錢的習慣，節儉習慣了，要不然日子早就沒法過了。
頭腦活的都在想辦法找門路，找不到門路的就找事做，但大部分工人還在堅持着上班。工資都發不出來了，但還得每天上班。
這其實也是沒辦法，總不能把廠子一關幾千人散出去。
這半年，底下的意見越來越大，必竟日子得過，工人不像那些幹部小車照樣開館子照常下。人家的工資有保障嘛，而且還有灰錢。
眼瞅着這就是要羣情激奮了，有小道消息開始傳，說是廠子要賣了，賣給私人老闆了，肯定大裁員，留不下幾個人。
事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反正有鼻子有眼的。
事情就岔在，都一年多沒發工資了，大部分工人都麻木了，都在想辦法掙點錢餬口，哪有精神頭去扯東扯西？裁員了沒有工資？現在也沒有啊。
而且那些幹部頭頭天天酒照喝舞照跳的，本來就不得人心，所以這事兒就沒攪活起來。
到是也有跟着叫騰的，人太少，這東西大家都去叫羣體事件，去幾個人那就叫投案自首。挑事的肯定不敢露頭，都在後面等果果。
不過議論肯定是議論，大家對廠子都有感情，必竟是好幾十年兩三代人了。以前的人是真的以當爲家的。
說人心惶惶算不上，不過也確實不太穩妥，很多人還是有些不安，必竟未來更迷茫了。
就有人開始傳拆設備拿備件賣錢，說沒人管了，廠子都賣給私人了，以前的工資肯定也是沒人管了，現在弄一點是一點，反正也沒人管。
這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些人幹正事不行，串動這些特別厲害。成事不足敗事槓槓有餘。
不過，誰也沒想到上面的動作這麼快，這邊剛傳開，一計沒成二計還沒落實呢，楓城過來接管了。
軍車和大巴好幾十臺不聲不響的就開了過來，連廠區帶生活區全部接管，就用了半天時間。
車間，備件庫，成品庫，材料庫，反正涉及到設備物資的地方全都上了封條有人看守巡邏，廠區大門和生活區路口直接就是武警把着。
大告示貼出來：
敬告全體職工，工廠正在交接，特公告如下：
原廠脫產幹部已全部解除工作關係，從即日起與我廠無關，與大家無關，所傳任何消息均屬不實，請勿信謠。
廠區與生活區暫時列入管制狀態，等待交接結束，請服從管制人員的指揮，不要進入任何已封閉場所，非封閉場所可自由活動。
其他具體事宜，交接後另行公告，請安心生活，等候通知。楓城實業公司。
除了封門貼條值守，來的這些人別的什麼也沒做，也沒限制大家的自由，除了那些封起來的地方大家隨便逛，和以前也並沒有什麼差別。
廠子的行政樓已經人去樓空，前幾天還經常能看到的頭頭幹部彷彿一下子就消失了，只有車輛不時的被那些黑制服不知道從哪開了回來，停到停車場上。
厂部的非幹部職工現在也不用上班了，除了行政處財務處還有保衛處被黑制服徵調以外，全都回家等候通知。
這些車就是行政處職工幫着找回來的，平時誰在用停在哪他們一清二楚。
一個幾千人的小廠，欠債幾個億，竟然擁有各種車輛一百多輛，其中轎車三十多臺，一大半都是進口車，其中有幾臺還是去年纔買回來的。
這邊一年多沒發工資，那邊還在買車……
安保這邊也沒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廠子的公共財物全部追繳，連原廠幹部家裡用了幾年的電腦都給搬回來了，只要行政科有記錄的直接上門去要。
電視，音響，空調，冰箱，傢俱，電腦，車輛，服裝，箱包，領帶褲帶，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的。
還有房子。直接下了通知，一個月內請搬離，房子是廠子的財產。
幹部用房是廠子在市中心蓋的花園小區，職工們就管它叫小花園。不大，有個一百多兩百戶，十幾棟三層雙單元歐式小樓。一梯兩戶。
兩家工廠在這方面出奇的相似，或者說這個時候的老國企都是這一套，大家相互學習參考，可能偶爾還會一起研究交流一下。
領導們家裡哪能受這個氣，頤指氣使幾十年了，什麼在他們眼裡不是應該應分的？
結果秀才遇到兵，這些毛驢子哪慣着這些，一點行政人員的那些顧慮都沒有，什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耐心解釋微笑工作。
犢子。不存在的，打是肯定要還手的，這兩天已經拘起來好幾個了，都是各位大爺家裡的少爺公主。
平時這些人牛逼慣了，家裡老子和市裡平級，地位高，要權有權要錢有錢的，都可以理解。
廠子沒了，廠裡的幹部一片哀鴻遍野，到處找人找路子搭關係，但上面這十達個人並不受什麼影響，安心等着國家安置就行了，級別到了。
只是沒想到那邊一點都不按套路出牌，上來就收車繳房子，還敢抓人。
其實真是有點誤會，如果一開始張彥明就知道這事兒，他來安排的話，這些廳局幹部他不會管，車和房子肯定是得要，但也不會這麼急。
可偏偏他不知道，仙媛給安保的命令是財物追繳，安保肯定是執行到底。
如果張彥明再晚幾天來，弄不好財務那邊查出點什麼，這邊都能上門要賬去了。能幹出來。
今天，生活區裡的住戶們像往常一樣該幹什麼幹什麼，街口路邊的黑制服武警的大家也都適應了，就當不存在。
突然有眼尖的人發現告示換了，不是，是多了一張。
敬告全體職工：
本廠接收手續正在交接中，考慮到廣大職工的實際情況，現決定於今日下午召開全體職工大會，提前補發部分工資。
時間：下午三點整；
地點：省體育館，憑職工證身份證入場；
要求：必須由職工本人到場領取，不得代領；
本次每位職工補發三個月工資，望相互轉告通知，務必準時參加，過時不候，特殊情況請直系親屬持職工證，戶口本，身份證至現場申請另行處理。
另：家裡有七十歲以上老人，七歲以下兒童的職工，請攜帶戶口本參會。如已分戶，請至轄區派出所開具關係證明。
楓城實業公司。
很快告示前面就圍滿了人，因爲是早上，大部分都是老人，不過很快就有中年人年輕人湊了過來，告示被嗓門大的念給後面擠不進來的。
“發工資啦……”一聲破音的吼聲在生活區裡響起，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