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滅亡與瘋狂

亞歷山大六世獨自坐在花園裡,在他面前不遠處有一株殷紅絢麗的玫瑰,玫瑰的花瓣層層疊疊形成了一個碩大的花苞,幾片碧綠的枝葉襯托在花苞下,碧綠嫣紅相互輝映,使得這朵玫瑰花即便是有着帶刺的枝莖,卻依舊令人對它愛不釋手。

“你是這樣的一朵玫瑰花嗎?”教皇低聲自語,自打亞歷山大離開之後他就只是一個人這樣自言自語,

而現在他覺得這朵玫瑰花,真的就如同亞歷山大一樣,雖然有着令人畏懼的鋒芒,卻透着令人難以抵抗的危險魅力。

至少他提出的建議是充滿誘惑的,即便明知道這其中可能會有陷阱,或是可能成爲被他利用的工具,但是當誘惑真的很大時,教皇相信沒有人能夠在他撒出的誘餌前止步不前。

不過現在教皇真正佩服的是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當第一次從亞歷山大那裡聽說了關於他的“身世”之後,教皇有那麼一陣是充滿了恍惚的。

他甚至想回頭去看看站在遠處一直惦記着想要走近點兒的卡德隆,亞歷山大六世承認莫迪洛伯爵與他在很多地方的確很相似,他們都選擇了在很多年前就安排下了驚人的計劃,他們都希望手裡攥着可能決定一個強大國家命運的籌碼,甚至連他們選擇的籌碼目標都是那麼近似。

唯一的區別是,現在的卡德隆依舊只是他身邊的一個隨從,而亞歷山大則不負莫迪洛伯爵的期許如今已經成爲了一位剛剛崛起的強大公國的君主。

只是現在大概已經沒有人能說清楚,亞歷山大和那位那不勒斯伯爵,究竟誰纔是這場遊戲中的主角和棋手了。

自己和卡德隆將來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教皇微微回頭向別墅的方向看了看,恰好他看到了卡德隆正在與瑪利亞·德·盧納低聲說着什麼,於是亞歷山大六世發出了一聲嘲笑。

他知道卡德隆個有野心的人,或許這種野心就是他有意的影響下的產物,當初他煞費苦心把讓女人從被囚禁的傑姆那裡受孕,然後把剛剛生下來的孩子帶到自己身邊,那個時候他還只是羅德里格·波吉亞,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實行自己那瘋狂計劃的衝動。

因爲這個,他不但一直寵幸和培養的卡德隆,甚至對於他和瑪利亞·德·盧納之間的私情也是視而不見。

亞歷山大六世希望他如此不惜血本兒的結果,可以有一天成爲他手中一個重要的籌碼,爲此他是很得意的。

只是現在看來,那不勒斯伯爵莫迪洛卻要比他更加的高明。

而讓他意外的是,這麼幹的人居然還有第三個,當聽說唐·巴維居然也加入了這種遊戲之後,教皇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因爲他發現原來世界上的聰明人真的不止是他一個。

對於亞歷山大向他透露的“身世”,教皇多少還是受到了些震撼的,他覺得自己需要好好琢磨一下,同時也應該認真冷靜的考慮考慮與亞歷山大之間的關係。

手指上微微有些疼痛發麻,那是被玫瑰花的花莖上的刺扎破的。

卡斯蒂利亞前國王恩裡克的私生子,當聽到亞歷山大向他透露的這個身份的時候,正在隨手捏着一朵玫瑰花的教皇因爲意外被花刺刺破了手指,亞歷山大六世相信當時自己的神態一定十分好笑,其實即便是現在他依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自己是在和什麼人打交道?

教皇覺得應該好好審視一下這個事實了,如果說外孫女的父親是一位強大公國的公爵,亞歷山大六世只會認爲他的女兒雖然沒有得到一樁被承認的合法婚姻,但是她依舊爲自己的家族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哪怕是即便如今他的兒子都已經不在人世。

可是如果這個人是一個國王,那麼一切就會發生截然不同的變化。

埃斯特萊絲如今是比薩的女公爵,這個不論是那位身爲羅馬忒西亞公爵夫人的巴倫娣是否願意承認都已經是繼承的事實,這個尊貴的身份可以讓他外孫女在將來有一個符合很多人利益的婚姻。

可是如果將來埃斯特萊絲有機會繼承一個王國呢?那麼她將來能發揮的作用難道還只是締結一樁婚約嗎?

恩裡克當初曾經希望用伊莎貝拉的婚姻結好葡萄牙,但是她卻給自己另外找了一個更合適的丈夫,同時藉着丈夫的支持最終推翻了恩裡克自己成爲了卡斯蒂利亞女王。

將來的埃斯特萊絲會怎麼樣,她是不是有一天也有機會坐在巴里亞里多德王宮裡那張尊貴的寶座裡。

如果是那樣,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夠實現這個夢想。

亞歷山大六世默默沉吟着,他知道當說出這個秘密的時候,亞歷山大也給了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如果說那個阿爾芙特修女還不足以讓他放下因爲凱撒的死而對亞歷山大的仇恨,那麼亞歷山大自己的這個巨大秘密卻的確讓教皇不得不認真面對這個需要做出艱難決定的選擇了。

放棄仇恨,還是執着於過去,這是個嚴肅的問題,與這個問題比較起來,卡德隆與瑪利亞·德·盧納的那點私情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夫人,我發現您一直在躲着我。”卡德隆小心的問,同時警惕的注意着四周來往的人。

在發現因爲這棟別墅規模不大,而房子裡的人又實在多得不易避開旁人耳目之後,卡德隆乾脆公開的和瑪利亞·德·盧納說起了悄悄話,他知道只要不讓旁人聽到他們說什麼這個樣子反而更加安全和不易引起疑心,這樣即便有人看到他們在一起,也只會認爲是在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注意你的禮貌侍從,”瑪利亞·德·盧納有些驚慌,她沒想到卡德隆居然這麼膽大妄爲,雖然的確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不過她更擔心的是這個人會肆無忌憚“不要忘了我曾經在羅馬就告訴過你,只有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纔可以和我說話。”

“夫人我也想這樣,不過我想您的那位商人朋友似乎已經取代了我之前在你面前的地位。”

卡德隆用帶着一絲惱火和一點點嫉妒的神態望着瑪利亞·德·盧納,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很受貴婦們的歡迎,一張漂亮的臉蛋兒讓他很是吃香,瑪利亞·德·盧納也是被他這樣吸引的,現在他表現的像個既嫉妒又無奈的落魄情人,然後他看到馬利亞·德·盧納的眼中有那麼一會兒閃過了似是回憶的柔情。

不過這只是短暫的一瞬,瑪利亞·德·盧納臉上迅速恢復了冷漠,同時看着卡德隆的眼神也變得警惕起來。

“你想要什麼,”瑪利亞·德·盧納壓低了聲音,她同樣警惕的望着四周,同時手裡拿着的扇子焦躁的用力扇着“如果你是想要錢我可以給你一些,不過我警告你不要一直糾纏,這對你沒有好處。”

卡德隆嘴角動了動,瑪利亞·德·盧納的猜測其實並沒有錯,當他在碼頭看到她的時候卡德隆的確是打着這樣的主意,雖然他沒有想找她要錢,但是卻準備要這位公爵夫人爲自己寫封推薦信。

畢竟亞歷山大六世已經被趕出了梵蒂岡,即便是最樂觀的人也不認爲這位教皇還有機會重返他的寶座,雖然他沒有成爲阿維尼翁的囚徒,可是卻成了更糟糕的沒有寶座的流浪教皇。

卡德隆覺得該是爲自己的前途着想一下時候了,而瑪利亞·德·盧納則成爲了他準備另謀高就的一個捷徑。

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瑪利亞·德·盧納如今不但已經另結新歡,而且他還意外的發現了她那個情人的秘密。

卡德隆堅信那個堤埃戈和亞歷山大之間一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東西,這讓他不但好奇,還隱約得覺得如果知道了他們的秘密或許就能獲得意想不到的好處。

特別是當知道亞歷山大不惜冒着直面教皇的怒火和復仇的危險前來面見教皇之後,卡德隆就覺得也許一個再也不可能有的機會出現在面前了。

不過他不知道瑪利亞·德·盧納對堤埃戈與亞歷山大之間的關係究竟知道多少,或許她認爲堤埃戈只是個在中間牽線搭橋的商人,還是已經知道了更多的東西,這樣卡德龍覺得有必要從她那裡仔細探聽一下。

“夫人,我是想請求從您那裡得到幫助,”卡德隆用略顯失落的語氣說“我知道這樣很卑劣,但是現在我也只能請求您了,如果您能夠幫我寫一封推薦信,我想也許你以後就用不着再看到我這張令您討厭和不安的臉了。”

瑪利亞·德·盧納立刻慌亂的看看四周,她注意到教皇就在花園兒裡,不過這個距離應該是聽不到什麼的,而其他的僕人並不在旁邊,這才讓她略微放心下來。

“你怎麼敢對我說這種話,你是在威脅我嗎?”瑪利亞·德·盧納緊盯着卡德隆的臉,她在心裡暗暗提醒自己不要被這個侍從的話嚇住,雖然他也許曾經做了很可怕的事,但是現在這裡是瓦倫西亞,是甘迪諾公爵領地所在地,自己如果被這樣一個人嚇住就太丟人了。

卡德隆很恭敬的微微低頭,遠遠看去像是在聽着公爵夫人的吩咐,不過他的話卻不是那麼恭敬:“我只是希望您能夠幫助我,陛下現在的情況有些糟糕,而我還很年輕不可能一直這樣無所事事,您知道我自己無法向他提出這樣的請求,所以我希望您能夠幫助我。”

瑪利亞·德·盧納暗暗咬了咬牙,她的目光有些凌厲的從卡德隆臉上掃過,她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一想到這個人與喬瓦尼的死牽扯在一起,瑪利亞·德·盧納就覺得他不太可能那麼輕易的放過利用這件事要挾自己的機會。

瑪利亞·德·盧納想過花錢把他遠遠的打發走,或者是乾脆徹底解決眼前這個威脅,不過她也知道現在的事情已經不是由她做主,她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堤埃戈。

既然亞歷山大同樣用喬瓦尼的死威脅她,那麼就讓他們去解決這個麻煩吧。

這麼想着的瑪利亞德盧納忽然覺得輕鬆了許多,她的目光也漸漸變得柔和下來,在看似稍微沉吟之後她低聲對卡德隆說:“我不可能就這麼突然爲你寫一封推薦信,畢竟你是教皇的隨從,不過我想還是有辦法幫助你,可這件事情之後,我不希望再見到你。”

“當然夫人,我也認爲我們以後還是儘量少見面爲好,不過爲了這個我也希望您能儘快爲我準備一份推薦書,我想如果我能夠去薩拉戈薩,也許就能如您所願的從您眼前消失了。”

看着露出得意神情的卡德隆,瑪利亞·德·盧納勉強維持着她還算平靜的神態,在僵硬的把手伸出之後,看着低頭親吻她手背的隨從,瑪利亞·德·盧納臉上閃過一絲狠意。

一個女僕臂彎裡挎着個籃子走出了甘迪諾公爵的別墅,她身上的裙子還算乾淨,頭髮也打理得很順,甚至腰間圍的一條小小的圍裙也是乾乾淨淨的,這讓人知道她應該是某位貴婦或小姐身邊的貼身女僕,她胳膊上掛的籃子上有個蓋子,這樣裡面放的東西就不會沾上塵土和被從身邊奔馳而過的馬匹濺上泥點。

當她走在街上的時候,路邊有人會向她打招呼,因爲她的長相還算不錯,一些年輕人更是願意故意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這個女人是甘迪諾公爵夫人的貼身女僕,作爲公爵夫人身邊的親信,她不但伺候馬利亞·德·盧納的生活起居,也爲她與情人幽會製造條件。

所以當看到從對面走來的卡德隆時,女僕先是一愣,隨即就笑着走迎上去。

她很清楚夫人與這個隨從之間以往的事情,在羅馬時還曾經不止一次陪同瑪利亞·德·盧納趕赴與他的幽會,而當他們在一所隱秘的房子裡享受溫存的時候,這個女僕則爲他們在門口望風。

這些輕車熟路的事如今她依舊在做,只不過公爵夫人幽會的情人已經變成了那個商人。

現在看到卡德隆,她雖然有些緊張卻並不害怕。

“你這是去哪兒?”卡德龍有些好奇似的對女僕問。

“去爲夫人買些她想要的東西,”女僕隨意晃了晃臂彎裡的籃子想繼續向前走,然後她發現擋在面前的卡德隆似乎並不想讓路“讓我過去,夫人正急着要用。”

“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對你說,”卡德隆說着向女僕示意了下,看到她似乎不爲所動,卡特隆從衣服下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塞到女僕的手中“我不會耽誤你太久,我只想知道問你些事情。”

女僕猶豫了一下,可手上錢袋沉甸甸的感覺實在太好,而在聽到卡德隆說“如果你想再賺點錢就跟我來”之後,女僕立刻把錢袋塞進衣服的暗兜,然後把籃子往懷裡抱了抱,轉身跟着卡德隆走去。

“告訴我,那個叫堤埃戈的商人是什麼時候成爲夫人的情人的,”在一條小巷裡,卡德隆有點氣急敗壞的問着,他注意到女僕有些猶豫就向前一步壓低聲音問着“告訴他的一切,還有他們是要在什麼地方幽會。”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女僕有些惱火,隨即又略顯嘲諷的打量着卡德隆“你是個漂亮的小情人,不過她已經厭倦你了,現在夫人的情人是那個堤埃戈,那個人很有錢,所以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卡德隆好像被激怒了,他來回轉悠了兩圈兒向那個女僕問到:“你現在就是要去見那個人是嗎,爲夫人給他送信兒,然後在什麼地方給他們把風,你以前不就是經常做這種事嗎?”

“這和你無關,”女僕有些蠻橫的說“如果我是你就別再妄想着和夫人有什麼關係了,相信我,如果繼續糾纏下去對你沒有好處,這裡不是羅馬,夫人不可能爲了你冒險。”

卡德隆似乎有些泄氣了,他無奈的點點頭向那個女僕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女僕用這些嫌棄的目光少了點卡德隆,對這個英俊的隨從她其實很有好感,甚至還有點同情他,不過她知道這個人不可能再成爲夫人的情人了。

不知怎麼,女僕隱約覺得夫人似乎有些懼怕那個堤埃戈,這個想法讓她覺得很好笑,所以這個念頭的她心頭一晃時女僕露出了個笑容。

她轉身打算向巷子口走去,就在這時,一雙手突然從後面緊緊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女僕立刻激烈的掙扎起來,她的雙手用力掰着掐在她喉嚨上的那雙手,雙腳在地上不停的蹬踹。

可是卡德隆卻不停的狠狠用力,直到她的身體慢慢癱軟下去。

籃子落在了地上,上面的蓋子滾出很遠,露出了裡面的一封信。

卡德隆立刻抓起那封信向着小巷深處跑去,當他從一個不起眼的巷口出來,然後又鑽進人羣穿過幾條街後,他終於在一個角落裡停下來。

然後他立刻迫不及待的打開了信,一行奇怪的話落入了他的眼簾:“上帝如何使人滅亡?”

看着這句話,卡德隆不禁一愣,他茫然的看着這份只有這一句話的信。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他背後很近的地方低聲說:“必先使其瘋狂。”

卡德隆駭然轉身,但是不等他看清眼前的人,隨着一道黑影在頭頂閃過,卡德隆已經被打倒在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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