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奏聖人,臣要彈劾侯君集!”
皇帝入殿,剛剛坐定,楊師道便立即站出來進奏。
“不急!”
皇帝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今天的堂議開始之前,先處理一下三省空缺的事。”
“長孫無忌!”
趙國公立即出列上前,“臣在!”
“溫相、戴相先後去世,王相也臥病在牀,中樞一下子少了幾位能幹的重臣,朕很悲痛,然政事堂爲朝廷中樞,不可長久缺位,故朕思來想去,決定便以無忌檢校中書令,仍兼揚州大都督職,加太子太師,晉位太尉!”
“臣長孫無忌謝皇帝陛下恩!”長孫無忌上前,趨拜謝恩,翰林院大學士岑文本,將親自草擬的白麻宣相內製詔送到長孫無忌手中。
檢校中書令,這個最重要的人事任命一出,殿中衆臣各有所思,尤其是政事堂本身的諸位宰相們,貞觀七年以後,皇帝對政事堂的調整加強,政事堂進一步削奪了三省的權力,實際上是把中書省和門下省合併爲一,而原來權力最重的尚書省進一步的削弱。
因此宰相中的首相,也從原來的尚書左僕射一步步的過渡到了中書令的手上,雖然政事堂現在採用輪值政事筆這個制度,但中書令依然權力要高於其它宰相們,甚至就是中書省的兩位中書侍郎,都隱隱已經能與左右僕射齊驅並駕了。
在這種勢頭下,朝堂上甚至有種聲音,說應當空置中書令,仿尚書令例不授於臣下,只以兩位中書侍郎代爲長官。
這兩年中書令這一職,也是走馬燈一樣換人不斷,王珪、長孫無忌、蕭瑀、楊師道、溫彥博,甚至秦琅,都先後或任中書令,或檢校中書令,或主持中書省事務,可都不長久。
長孫無忌接過白麻內製,謝恩退下。
檢校中書令,而不是直接拜中書令,多了兩個字,不過依然還是實際主持中書省事務,這讓長孫無忌心中稍稍安定些許。最近朝中局勢洶涌,暗流潛動,房玄齡蕭瑀等都在緊鑼密鼓的動作着。
太子之位已經開始動搖,這種時候,他這個太子親孃舅在朝中的動向,當然也會被視爲是一種信號。
好在皇帝授他檢校中書令一職,在這種緊要關頭,在他看來,無疑還是要穩太子位的意思。
“樑國公房玄齡護高祖山陵制度有功,加太子太傅,晉封司徒,以開府儀同三司,仍任尚書左僕射。蔭封其嫡長子房遺直爲右衛中郎將,次子房遺愛爲中散大夫。”
“臣房玄齡謝皇帝恩!”
房玄齡的左僕射位置沒動,爵位也沒變,但由司空晉司徒,又加他太子太傅這一銜,這是三公加東宮三師,以示厚恩,還特別給房玄齡的兩個兒子各加了五品官職。
這比給兩個虛封公侯爵都還顯耀,畢竟實職不比虛爵,這更重要。
“安德郡公楊師道改爲太常卿,不復預聞朝政!”
又一道詔令下,卻是罷楊師道相位,踢到太常寺爲卿,連入政事堂的資格都沒了。
“申國公高士廉拜尚書右僕射、知吏部尚書事,太子太保。”
又是一道出人意料的詔命,留守長安的高士廉又被調回洛陽朝中,再次出任右僕射之職,且兼管吏部。
緊接着,又是一連串的人事調整,
中書侍郎馬周、檢校中書侍郎許敬宗,
黃門侍郎劉洎、崔幹。
吏部尚書李大亮,吏部侍郎崔勖、高季輔。
兵部尚書由幷州大都督府長史李績兼任,崔敦禮爲兵部侍郎代爲主持兵部事。
唐儉爲戶部尚書、武士彠爲戶部侍郎。
李績兼太子少詹事兼東宮左衛率,李大亮兼河南尹。
王珪加特進,許五日一參。
魏徵加太子太師,加特進,仍任侍中,主持門下省事務。
“諸卿對朕的任命可有異議?”皇帝目光掃視衆人。
大臣們還在品味皇帝的這番人事調整,這次的調整動作很大,每個人都試圖從這些調整中,看出皇帝心中的想法。
猜度帝王心思,雖爲大不敬,但爲人臣子,要立足朝堂,這卻是必不能少的。
檢校中書令長孫無忌、侍中魏徵、左僕射房玄齡、右僕射高士廉,三省四位長官,然後是加同中書門下三品和同平章事、參知政事這些頭銜的其它宰相。
中書侍郎馬周這是之前就拜宰相的,而這次又新添了好幾個新拜相的。
檢校中書侍郎許敬宗、檢校黃門侍郎劉洎、崔幹,
吏部尚書李大亮、兵部尚書李績、戶部尚書唐儉,新增了六位宰相,使的中書門下一共是十位宰相,再加上特許五日一朝的王珪和在外的秦琅,總共十二位。
秦琅以宰相銜出鎮南疆,王珪病情嚴重,還不知道能撐幾日,所以實際上還是朝中的這十位宰相。
韋挺爲御史大夫,岑文本仍爲翰林院大院士,褚遂良加諫議大夫。
李績有些特殊,皇帝雖任他爲宰相,爲兵部尚書兼太子少詹事兼東宮左衛率,但好像並沒有免掉他幷州大都督府長史、幷州刺史之職,所以李績可能跟秦琅一樣,爲掛銜使相,兵部的事情由崔敦禮主持。
這麼一來,實際朝中只有九位宰相。
有那頭腦靈活的已經迅速的把這幾位宰相過了一遍,除去幾個老面孔,這次新入政事堂的也就是李大亮、許敬宗、劉洎、崔乾和唐儉五人了。
李大亮最早是隋朝關中禁軍出身,後來兵敗被俘投過瓦崗,再後來主動脫離投大唐,從縣令一路到總管,武德朝時曾很得高祖賞識,貞觀朝則因爲搭檔秦琅,更是仕途通暢,從河套豐州再到嶺南交州,李大亮與秦琅關係密切,人所皆知。
很明顯,李大亮任吏部尚書,入政事堂,這應當也是太子這邊的人了。
檢校中書侍郎許敬宗,最早是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玄武門之變時爲長安縣令,也是出過力有過功勞的,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被貶,沉浮了幾年,後來又搭上秦琅的路子,進入轉運司,表現不錯,多有功勞,如今檢校中書侍郎,與馬週一起再次當起了皇帝的御用筆桿子,重回老本行,這明顯也應當是太子這邊的。
劉洎先前也是東宮官,後來提爲尚書左丞,表現不錯,實幹能力挺強,但是向來與太子關係不睦,離開太子後,聽說與魏王走的較近,這人應當算是魏王黨的。
戶部尚書唐儉是個老資格,這位是高祖的太原元從功臣之一,很早就封國公,甚至拿了免死券的,可也正因此,在貞觀以來,被冷落了很久,朝中皆知唐儉跟秦琅關係不好,這位不是太子黨的,並不清楚究竟是魏王黨還是吳王黨,反正肯定不是太子黨。
崔幹是兵部侍郎崔敦禮的叔父,這位博陵崔的當家人,武德朝時就做過黃門侍郎了,起起浮浮,如今也終於拜相,這也算是世家的代表。
但考慮到崔秦兩家近年的密切關係,他入中書門下後,可能依然是支持太子的。
而那幾位老相公,長孫無忌與高士廉不用說,太子鐵桿,馬周是秦琅的好友,肯定也是太子黨的人,房玄齡和魏徵,房是魏王黨,但魏徵態度不明。
有人心裡轉了一圈,驚訝的發現,隨着皇帝的這輪調整,朝廷中樞的政事堂諸相公里,太子黨好像一下子佔據了絕大多數了。
難道皇帝到了此時,依然對太子要力保?
楊師道剛纔還在發難,結果現在已經被貶爲太常卿這清水衙門去了。
“聖人英明!”
新任檢校中書侍郎許敬宗帶着諂媚的讚美皇帝,“聖人識人善用,朝堂清明!”
有人暗暗鄙夷許敬宗,這也是名門士族出來的名士,怎麼如今變的這麼諂媚?
被罷相的楊師道有些黯然,剛纔還鬥志昂揚,誰料到這麼快就被罷相。
“楊卿剛纔說要彈劾侯君集,是何緣由?”
皇帝卻沒忘記,反而主動問了起來。
楊師道咬咬牙,“回聖上,臣要彈劾侯君集身爲大臣,奉旨領兵在外,結果卻擅自將兵權交與他人,此是非常嚴重的瀆職行爲!”
李世民看着他,“青海距離洛陽,相距數千裡,信息傳遞不便,有些事情在這裡也未必就都清楚,況且,臨陣換將也是用兵大忌。”
皇帝一句話把楊師道堵住了。
許敬宗又站了出來,“啓奏陛下,臣這裡有一個好消息,今日剛接到南疆衛公捷報,雲南東爨叛亂已經平定,烏蠻諸部業已重新歸附,通海都督程處默也剛痛擊了叛亂的和蠻,據報,和蠻被斬殺萬人,其中包括和蠻逆首孟谷悞的僞太子,句町蠻女酋儂氏大敗,率部倉惶退過元江,渡河之時,又爲南洋水師牛見虎率軍殺出,半渡而擊,殺死蠻賊上萬,蠻賊的屍體漂滿元江,河水爲之染紅·····”
秦琅又打了大勝仗,可這已經激不起大臣們的半點波瀾了,總聽說秦琅在南邊打勝仗,那些蠻子也真是可憐。
今天打明天打,可總也打不完,都變成了姓秦的功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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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秦琅的戰績,沒有幾個人真正在意,就讓秦琅一直呆在嶺南打蠻子好了,他們更關注的是朝堂上的皇子爭鬥,這纔是真正牽涉到每個人利益的。
秦琅這麼能打,就應當派代去隴右代替侯君集。
現在隴右那邊,有那位任性的太子在,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局面了,有人在盼着那邊出點事纔好,也有人擔憂若真是折騰敗了,那大唐朝堂可就真的要大亂了。
“南疆交給秦琅,朕可高枕無憂了。”皇帝對此捷報評論,“南疆叛亂平定,現在朝廷可專心對付吐谷渾人的叛亂了。”
這話一下子讓衆臣都豎起了耳朵,都想知道要如何處置那位太子殿下,總不能就一直睜隻眼閉隻眼任他胡鬧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