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三班,是永安的一個老伐區,作爲西北岔子通往永安高山之二頂子山的山脈走廊,北三班山勢平緩,也就是打圍人口中的慢崗。
這種慢崗,下坡最適合踩滑雪板了,趙軍三人從崗尖上下來,一路行得飛快。
途中也不是沒有麻煩,半道上趙威鵬嫌他手中落葉松杆子沉,趙軍就讓他丟了一根,只使一根滑雪。
此時面臨上坡,沒辦法往上滑,三人只能踩着滑雪板在雪地上行走,這樣一來速度就慢下來了。
在行走途中,趙軍指着前面樹林,對解臣、趙威鵬道:“叔、小弟,看着那林子沒有?一會兒咱進林子,一定得加小心。”
“是!”趙軍話音剛落,解臣便接茬道:“逢林莫入啊!”
解臣加入趙家班的這幾個月,不但在打圍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也跟着李家人漲了不少閱讀量,那小人書一天看得溜着呢。
“呦!”趙威鵬聽解臣口冒成語,不禁誇讚道:“小解挺有文化呀,唸完高中沒有啊?”
他這一問,給趙軍、解臣問樂了,別說高中,解臣連初中課本都沒見過。
“叔啊,小弟。”說歸說、笑歸笑,趙軍再次指着前頭林子,很是嚴肅地對二人說道:“進林子咱仨不能散開,咱可得加小心,那大熊霸說不上擱哪樹後貓着呢。”
聽趙軍這麼說,解臣、趙威鵬紛紛答應,解臣自是知道熊瞎子的厲害,趙威鵬雖沒獵過熊,但他也知道這頭棕熊已經弄死三個人。
隨着三人來到樹林外圍,就聽嘩啦啦聲響,林子裡又有山禽驚起。
趙軍擡手叫住兩人,這時候他有些疑惑,看樣子那棕熊又在林子裡趴窩了。可受傷的熊,輕易是不站腳的,尤其是白天,按常理絕不會二次趴窩。
“這熊霸不對勁。”趙軍微微搖頭,判斷道:“它受那傷應該挺嘎咕。”
嘎咕是東北方言,形容人時帶着貶義,形容事物時有着奇怪、另類的意思。
趙軍再次告誡解臣、趙威鵬一定要小心,然後三人掐槍在手,趙軍在前,解臣、趙威鵬在後,三人呈品字型進入樹林。
這片林子不是人工林、次生林,而是一片原始森林。但高山腳下的原始森林裡亮趟子不少,這是因爲大樹之下無豐草。
這片原始森林裡,除了大樹以外,全是生在大樹之下的小樹。
擱着樹枝、樹杈,趙軍隱隱看到前頭有個大傢伙在樹林子移動。
只不過黑影一抹而過,趙軍想打槍掏它都沒有機會。
趙軍停住腳步,端槍瞄了瞄,卻已抓不住目標了。
趙軍做個手勢,帶着解臣、趙威鵬加快行進。該說不說的,趙威鵬挺有那股勁兒,在這緊要關頭,這大胖子不喊苦也不喊累,端槍緊緊跟住趙軍。
與此同時,一頭棕熊自林北而出,穿雪地一路向北邊高山而去。
大棕熊在雪地中穿行,熊頭、脊背露在雪外,身體、四肢幾乎都在雪中。
大棕熊邊走邊回頭看,它剛纔在林子趴窩時,嗅到了一些怪異的氣味。
熊的嗅覺最是靈敏,它能嗅出人的氣味,並將其分爲煙味、油泥味等等。
也不知是怎麼的,大棕熊嗅到人的氣味就覺得危險,所以它毫不猶豫地起身而走。
可隨着走出樹林,山風又把趙軍三人的氣味吹到了大棕熊面前。
它嗅得出三人奔自己追來,當即將頭一轉,改道而行。
只見大棕熊在山坡上劃了個半圈後,整個熊匍匐在雪地之中。
趴下的大棕熊扭扭屁股,肛門裡一陣劇痛鑽心。那天它把鑽進菊花裡的刺蝟活活坐死了,刺蝟雖死,一身刺卻是刺進了棕熊大腸頭內壁裡。
那些刺還帶着一些刺蝟皮肉,這就給大棕熊造成了很大的苦惱。
大棕熊走路時感覺不舒服,就不斷扭屁股或者後座用力擠肛門。這樣雖擠出了一些刺蝟血肉,但卻讓其菊花經不斷鼓脹、摩擦而引發了炎症。
後來,大棕熊把屁股往樹腿子、樹幹上蹭,隨着它反覆折騰,菊花不但沒見好,反而流膿出血了。
熊瞎子個個皮糙肉厚,但那個地方不一樣啊,再橫的生物也受不住菊花痛,這就跟人長痔瘡一樣。
痛苦萬分的大棕熊,在怒火積壓之下,選擇以襲擊人的方式來釋放心中的痛苦。
此時它臥在雪中,等着偷襲趙軍等人。
穿過林子,趙軍沒着急趕路,而是擡頭往前觀望。
前方林木更稀疏了,小樹都沒幾棵,是因爲這一片在前年曾經歷了擇伐。
隨着這兩年生長,原來留下的樹墩子上長出了許多樹條。
這些樹條粗的都快趕上手腕了,一叢叢、一堆堆地阻擋了趙軍的視線。
趙軍知道越是這樣,越得加小心。
他自己走在前面,讓解臣、趙威鵬落後自己四五米,三人呈品字形端槍緩步前進。
此時大棕熊臥在雪中,嘴巴微張,露出鋒利的犬齒。它暗中打量着趙軍三人,縮扒在雪地中的四肢微微刨動,已經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這大棕熊臥在趙軍右前方,又有二茬林擋着,趙軍端槍也看不着大棕熊。
當趙軍距離大棕熊還有二十四五米的時候,他正端槍左右尋找,就聽“吭”的一聲。
山風呼嘯,熊霸咆哮。
四周樹枝、樹條嘩啦啦作響,熊吼聲如雷在三人頭頂炸開。
剎那間,趙軍三人頭皮炸起、滿臉發麻。
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與有多少打獵經驗都無關。
趙軍、解臣還好些,趙偉鵬當場就懵了,眼看着天空一黑,趙威鵬驚叫一聲。
那棕熊自雪地中躥出,借力騰空旋起。
一躥,躥出三、四米;一旋,旋出五、六米。當這熊落下時,距離趙軍也就十六七米了。
棕熊龐大的身軀一起一落,捲起積雪如煙,亂人雙眼。
“嘭!”突如其來的變故,趙軍也沒看清楚,但他看到一團黑影起落,趙軍槍口一轉,直打黑影落點。
“別慌!”趙軍一槍打出,張口大喊一聲,他怕解臣和趙威鵬忙中出錯。此時三人穿的滑雪板,跑都不好跑。
但槍打一口氣,趙軍一喊,氣息瞬間大亂。還不等趙軍調整呼吸,雪地炸開,積雪隨風捲向趙軍,同時大棕熊直撲趙軍。
“嘭!”
一聲槍響,大棕熊迸起血花,熊折一跟頭砸在雪地上,瞬間周圍積雪染紅花。
這時解臣撅開掛管槍,將手心子彈塞入膛中。
得解臣相助,趙軍屏住呼吸,眼看那棕熊自雪地中露頭,他一連就是三槍。
隨着棕熊躥起,兩槍打在腹部、一槍打在腿上。
棕熊落在雪地上,撲騰着四肢試圖再撲趙軍。可就這時,趙軍正要往棕熊頭上打槍,就聽耳邊傳來一陣槍響。
“噠噠噠噠……”
趙軍:“……”
解臣:“……”
一連串的槍聲過後,棕熊一動不動地趴在雪地裡,它背後被打成了篩子。
“侄兒!侄兒!”合上槍保險的趙威鵬,手舞足蹈地跟趙軍比劃着,喊道:“打死啦!打死啦!”
趙軍嘴角一扯,擡手朝棕熊腦袋上補了兩槍後,緊忙招呼解臣道:“小弟,趕緊開膛!”
解臣聞言,也把槍保險合上,然後與趙軍一起過去,將那棕熊翻了個仰面朝天。
看着大棕熊破爛的胸膛,趙軍急忙抽刀給熊開膛。
這時,趙威鵬從挎兜子把相機拿出來了,他站在趙軍身後拍下那棕熊的死狀。
雖然趙軍、解臣都打中了熊,但這熊最終是死在他趙威鵬槍下的。
熊胸膛被刀破開,眼看膛裡都亂套了,熊腸子都被打碎了,得虧這熊冬天肚子裡沒食,要不然收拾起來更麻煩。
此時趙軍、解臣也顧不得上別的,解臣手託破碎的肝臟,而趙軍忙將熊膽摘下。
這熊膽上破了兩個洞,流出的膽汁被肝臟吸收,剩下的也就三分之一左右。
“快點兒,小弟,我兜子裡有繩。”趙軍手捏着熊膽破損的地方催促解臣,解臣忙拽過趙軍的兜子。而這時,趙威鵬湊過來問道:“侄兒,這就熊膽吶?”
“嗯吶。”趙軍苦着臉看向趙威鵬,道:“叔啊,你那幾槍打丟一千塊錢吶。”
“啊?”趙威鵬聞言大驚,他雖然有錢,但一千塊錢也不是小數。
“你給膽囊打破了,膽汁全跑啦。”解臣從趙軍兜子裡掏出布袋和細繩,然後對趙威鵬說:“全指那膽汁晾粉賣錢呢。”
“唉呀,嘖!”趙威鵬聽了也感到惋惜,他砸吧下嘴對趙軍、解臣說:“沒事兒,差多少,叔給你們補上。”
“叔啊,那不用。”趙軍忙道:“你剛上山對這些都不瞭解,咱這一個山財,能得就得,不得就拉倒。”
人家大老闆有那個補償態度,這就夠意思了,趙軍咋也不能讓趙威鵬補這個錢。
“那以後再說。”趙威鵬本就是個豪爽的人,看趙軍這麼大氣,趙威鵬胖手一揮,道:“叔肯定不能虧了你們。”
說着,趙威鵬把相機給了趙軍,道:“來,給叔照兩張相。”
趙軍、解臣給熊擺了幾個姿勢,配合着趙威鵬拍照留念。
藉着雪地上血跡等背景,一連拍了十多張,趙威鵬心滿意足地收起相機,然後問趙軍說:“咱回去?”
“唉呀!”趙軍看看棕熊屍體,對解臣說:“小弟,咋整啊?”
“咋整?”解臣有些發懵,道:“軍哥,你問我吶?”
趙軍轉頭對趙威鵬說:“叔,這肉咱不能扔了啊,咱得給它整回去。”
“唉呀媽呀!”一聽趙軍這話,趙威鵬就想放賴。
這是人之常情,打圍都有勁兒,可等打下來了就犯愁。
“小弟,拿繩子!”趙軍對解臣說:“咱拽着它往回走,擱林子這頭那岔道下去,到運柴道上再想招吧。”
聽趙軍這麼說,解臣便從挎兜子裡掏繩子。而趙軍趁機給趙威鵬畫餅,道:“叔啊,給這熊瞎子整回去,讓食堂給你燜個熊掌啃。”
說到此處,趙軍繼續誘惑道:“紅燜熊掌啊,你擱城裡有多少錢也吃不着啊。”
解臣聞言,知道趙軍是要忽悠趙威鵬幫着拽熊,當即在一旁溜縫兒,說道:“是啊,趙叔,再割點兒肥肉焅油烙餅。我跟你講,熊瞎子油烙那餅老香了,還軟乎。”
“你倆少忽悠我。”趙威鵬笑着掏出石林煙,抽出兩顆分給解臣一顆,然後他沒急着點菸,而是轉頭對趙軍說:“侄兒啊。”
“哎,叔。”見趙威鵬叫自己,趙軍連忙答應了一聲,然後就聽趙威鵬說道:“這兩天食堂那飯……我有點兒吃膩了。”
“啊?”趙軍一怔,隨口問道:“叔啊,是不是食堂伙食不好?”
趙老闆纔來幾天吶,不可能就吃膩了,所以趙軍就以爲他挑食嫌食堂伙食差。
“那啥……”此時趙老闆看着有些扭捏,有些不好意思。
“咋的了,叔啊?”趙軍道:“是不是食堂飯菜不可口。”
這些解臣划着火柴,過來給趙威鵬點菸,趙威鵬抽了口煙後,對趙軍說:“也挺可口的,就是……”
話說到一半,趙威鵬又停下來,趙軍一頭霧水地道:“叔啊,你有啥事兒,你就說唄。這兩天咱處得都挺好,你來了就是客(qiě),你要想吃啥、想喝啥,你吱一聲。咱場子沒條件,我下山進城給你買去。”
“侄兒啊,那不用。”趙威鵬一把拉住趙軍,道:“有你這句話,那叔就不跟你客氣了。”
“那你看……”趙軍笑道:“叔,你需要啥,你就說唄。”
趙威鵬先是衝趙軍一笑,然後道:“他們都說你傢伙食挺好。”
“嗯?”趙軍一愣,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這時趙威鵬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小時候也過過窮日子,我也不是挑吃的人。但天天就我跟周書記,我們倆吃飯,這也沒啥意思啊。”
聽他這話,趙軍咔吧、咔吧沒吭聲,然後就聽趙威鵬繼續說道:“我聽老黃說,你們屯子有好幾家都在你家吃,你家天天可熱鬧了。”
趙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