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包這東西,李如海只在電影裡見過,此時只看了一眼,視線就再也挪不開了。
可當李如海把手伸向公文包時,只聽“啪”的一聲,李如海手背一痛,迅速地向後一抽手。
李寶玉瞪了李如海一眼,語氣不善地喝道:“這麼沒規矩呢?”
趙軍見狀扒拉了李寶玉一下,李寶玉瞬間就樂了,其實他們之間沒什麼規矩,李寶玉純就是想打他弟弟。
而捱打李如海沒敢吱聲,小八戒的事兒纔過去沒幾天,他還不敢跟李寶玉叫號。
“先吃飯。”這時,王美蘭進來催促道:“吃完飯再整別的。”
今天趙軍家吃酸菜鍋,火盆燒炭煮酸菜、五花肉、粉條,烤些紅辣椒掰碎在裡面,然後連菜帶湯地往米飯裡一泡,唏哩呼嚕往嘴裡一扒拉,真叫一個有滋有味。
趙軍西屋還是兩張桌,炕上一張炕桌,趙有財、李大勇、林祥順、李寶玉、解臣五人喝酒。
炕下,趙軍、李如海跟婦女兒童湊了一桌。大夥邊吃邊嘮,嘮起了趙軍今天採購的物資,嘮起了趙軍和李寶玉的婚事。
當嘮到紅燭照夜、紅紙裹樹時,王美蘭變得亢奮起來。
不是王美蘭飄,不是王美蘭作,誰讓家裡有這條件了。
都說面子一文錢不值,可真正有幾人能做到寵辱不驚的?
虛榮可能是個貶義詞,但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在乎自己那張臉,這社會可能會更和諧。
而這年頭辦事,不論紅白,都是條件好的往大辦。誰家辦的場面隆重,屯子人是真誇,家裡人出去也真是有面子。
再加上王美蘭小時候聽她媽唸叨過,都說男人最重要的事業,可如果一個男人的家裡不消停,那他無論有多大的事業,到最後都守不住。
當孃的都希望自己兒子好,尤其是王美蘭就這麼一個兒子。
當初在聽趙有財說趙軍看上了馬玲以後,王美蘭琢磨了許久,感覺馬玲那孩子不錯,家裡也不錯,馬大富、王翠花兩口子也是本分人。所以說,對馬玲這個兒媳婦,王美蘭還是很滿意的。
如今趙軍的婚事已定,王美蘭只想讓自己兒子風風光光的把媳婦娶進門,場面越隆重越好,家裡又不是沒有錢!
對於王美蘭的決定,趙有財是持保留意見的,但他前些天打牛剛賠了一千,想提意見卻沒有底氣。
而這人吶,一旦有權、有勢、有錢,就少不了拍馬屁、捧臭腳的。
李如海端起碗,把碗裡的粉條劃拉進嘴後,將碗往桌上一放,使手背把嘴一抹,便看向對面的王美蘭和趙軍道:“大娘、大哥,且聽如海一言。”
“嗯?”王美蘭一怔,隨即向李如海一揚下巴,道:“如海你說。”
“咳!”李如海輕咳一聲,緩緩起身回手向窗外一指,道:“咱外頭那兩棵樹,到時候不得砍了嗎?”
“啊!”王美蘭一點頭,就聽李如海繼續道:“放倒了樹,咱給它拽我大哥那新院子裡去。”
“你淨扯淡!”炕上的李寶玉打岔道:“大老遠地折騰它幹啥呀?你拽呀?”
李如海白了他哥一眼,然後衝王美蘭笑着說道:“我哥是個粗人,他肯定不懂。”
“哈哈哈……”李如海此話一出,引得大夥哈哈直樂。
“你……”李寶玉氣結,擡手指向李如海道:“你等着回家的!”
李如海小臉一垮,他纔想起吃完飯還得回家呢。
王美蘭淡淡一笑,對李如海道:“如海,你接着說,完了咋整?”
被王美蘭一問,李如海眼前一亮,如今這幾家都以王美蘭爲首,她的腿可是比趙有財還粗呢,要是能抱上這大腿,還怕什麼小八戒?
“大娘,你聽我慢慢道來!”李如海比劃道:“咱給那樹楂子拖到那邊兒去,一前一後給它綁上六六三十六根松明火把。”
“嗯?”王美蘭聞言一愣,而趙軍、李大勇、李寶玉都感覺這場面很是熟悉。
這時,李如海笑道:“大娘,這叫山光尊照,通天明亮,預兆三爺……不是!”
忽然發現自己說禿嚕嘴了,李如海連忙向趙軍抱拳,並改口道:“預兆我大哥將來官升……場長,福壽綿長!”
趙軍:“……”
李大勇、李寶玉:“……”
這倆月,李如海沒少掙錢,也沒少買小人書看。大上個休班,李如海跟着婦女們去趕集,買了一套《林海雪原》回來。
他剛纔說的那些,正是楊子榮給座山雕祝壽時安排的。只不過楊子榮當時說的是預兆三爺將來官升上將,到李如海這裡,改成預兆趙軍官升場長了。
“淨瞎扯淡。”作爲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來年的兩口子,趙有財太瞭解他媳婦了。所以即便還是戴罪之身,趙有財也冒死將一盆涼水潑在了王美蘭頭上,“那特麼整着火了呢?”
趙有財此言一出,王美蘭頓時清醒過來,看了身旁的趙軍一眼,道:“那可不行哈?”
趙軍笑着一點頭,一旁的老太太也道:“閨女吶,松樹油子一着呼呼的,咱可不能扯那個!”
眼看王美蘭動搖,李如海忙道:“大娘,咱不怕的,那天我在外頭,給我大哥守着。”
“嗯?”衆人聞言紛紛向李如海看去,而王美蘭剛要說話,卻被趙軍攔住。
趙軍笑着向李如海問道:“你說,你到底圖意啥?”
“嘿嘿。”李如海聞言一笑,道:“大哥,你能你那包借我夾兩天不?”
……
小43楞場。
大門旁,窩棚裡。
解忠、邢三正圍着爐子吃喝,他們吃的也是酸菜鍋,再配上烤包子和燙過的白酒,日子簡直不要太好。
“唉呀!”好酒好菜吃着,解忠竟然嘆了一口氣,道:“那老小子咋還不回來呢?”
“TMD!”邢三也嘆氣道:“這要讓啥給他留到山裡,可咋整?”
倆人正說話時,就聽屋外傳來聲聲狗叫。
解忠、邢三對視一眼,雙雙放下茶缸起身,一起往窩棚外走去。
倆人一出窩棚,就見一架馬爬犁駛入大門。
“站住!”邢三暴喝一聲,那爬犁走的也不快,蔣金友籲聲勒馬。
還不等三人下來,就聽解忠吼道:“你仨幹哈去啦?” “大叔!解哥!”張援民從爬犁上下來,迎着二人走來問道:“你倆吃飯沒有呢?”
“吃雞毛啊,吃?”邢三瞪眼喝道:“你特麼幹啥去了?”
“我那啥……”張援民一笑,道:“擱42那邊,有個黑瞎子倉……”
張援民的話還沒說完,聽到“黑瞎子倉”幾個字的解忠、邢三瞬間就怒了。
“誰特麼讓你捅咕那玩意的?”解忠衝張援民吼道:“我特麼今天告沒告訴你?”
“雜艹的!”邢三跟着罵道:“我特麼整死你得了!”
張援民被嚇了一跳,忙擡雙手告饒道:“大叔、大哥,聽我說完嘍啊!”
“說雞毛啊?”解忠怒道:“你特麼家雀(qiǎo)下鵝蛋,硬撐大P眼子!”
解忠話音剛落,邢三又接道:“你特麼P眼子再大點兒,腸子都得提溜出來!”
二人發威,嚇得蔣金友、馬曉光瑟瑟發抖,張援民腦袋嗡的一下。
農村人幾乎都有外號,而這些外號可能因爲一句話就產生了。像張來寶的張燒雞,就是解忠揚言要給他腿掰折了插P眼子裡當燒雞賣而得名的。
剛纔解忠罵他的話也挺狠,張援民生怕那話流傳出去,自己又會多一個“張大P眼子”的外號。
“大叔!大哥!”張援民抱拳,連向兩人告饒道:“大晚上的,咱別在外頭喊了,咱進窩棚說唄。”
解忠、邢三是真生氣,但罵也罵了,張援民也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二人心裡的石頭也就落地了。
此時聽張援民這麼說,解忠與邢三對視一眼,邢三沒說話,轉身就往窩棚裡走。
“進來吧!”解忠衝張援民一招手,然後看向了牽馬站在一旁的蔣金友、馬曉光。
“把頭。”蔣金友小心翼翼地向解忠點頭,道:“我們去給馬拴上。”
“去吧!”解忠皺眉道:“完了趕緊吃飯去,楊叔那窩棚裡頭還有剩菜呢!”
解忠此話一出,蔣金友、馬曉光如蒙大赦,忙牽馬往楞場裡面走去。
而解忠瞪了張援民一眼,轉身帶着他往窩棚裡走。當二人進到窩棚裡時,聞着酸菜鍋的香氣,張援民肚子咕嚕嚕直叫。
而這時,邢三擡頭看向張援民道:“你今晚上擱我這窩棚睡。”
“啊?”張援民聞言的一瞬間,竟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
邢三這窩棚,平時旁人進來都不行,今天這老頭竟然主動邀請他張援民住下了。
就在張援民愣神時,邢三又看向解忠道:“解忠啊,你明天早晨趕緊給他整回去!”
“嗯?”張援民頓感不妙,只聽解忠道:“行,大叔,明天天一亮我就過來取(qiǔ)他。”
“哎!”張援民急了,忙對二人道:“大叔、解哥,你們知道我今天干哈去了嗎?”
“你還能幹啥。”解忠道:“你一天淨特麼扯犢子,明天趕緊給我回去!”
“來,來!”邢三卻是招呼張援民道:“過來吃飯,吃完了你上炕睡覺,明天給我滾蛋!”
“大叔!”張援民湊到邢三近前,拽過解忠剛纔坐的小馬紮,坐下說道:“你記着我上午跟你說,以前有人偷我兄弟狗來着。”
“嗯?”一涉及到趙軍,邢三眼睛一瞪,道:“我問你是誰,你也不說呀。”
“大叔啊,咱不能總打打殺殺的……”張援民剛勸一句,邢三就道:“我特麼用你告訴我,你找磕呀?”
張援民一縮脖子,忙道:“大叔,我不說這個。咱說那小逼崽子哈,他養倆黑瞎子,這倆黑瞎子還是……”
之前李如海買過兩套小人書,講的是春秋戰國的歷史故事。李如海看過以後,對裡面那些縱橫家推崇備至。
但那孩子的天賦更偏向於宣傳那一方面,而張援民在沒學習前,他就是永安第一說客。
且不說那被他忽悠瘸了的陳大賴,就連趙軍、趙有財在聽了張援民的主意後,也提不出任何異議。只因爲那些辦法雖好,但總出意外,所以到後來不管張援民再說啥,趙軍都不敢輕易相信了。
可解忠、邢三哪知道這個呀,他倆聽完張援民設計的冰凍黑熊倉,二人對視一眼,邢三抿下了嘴,纔跟解忠說:“你別說哈,他說這玩意挺貼鋪襯。”
“嗯!”解忠點頭,道:“我剛聽完覺着也行,反正大叔你是行家,你要也這麼說,那更沒問題了。”
得到了別人贊同的張援民,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不是?”可緊接着,邢三就提出了一個疑問,道:“那爲啥趙軍不讓你捅咕黑瞎子?還說你一整黑瞎子就出事兒。”
“唉!嘖!”張援民嘆了口氣,又吧嗒下嘴,道:“大叔你有所不知,想當初我……”
張援民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他把自己從認識趙軍以後,設計殺熊倉的經歷全都給邢三、解忠說了一遍。
邢三聽完以後,忍不住搖頭道:“你可夠衰(suī)的了!”
“誰說不是呢!”張援民長嘆一聲,道:“我計不成,實乃天命,非我援民之罪!”
雖然聽不懂張援民說的是啥,但感覺他意志消沉的解忠,端起茶缸向張援民道:“來,兄弟,喝酒!”
邢三也舉杯,三人喝了一口酒後,張援民情緒有些激動地往門口一指,道:“今天出去之前,我跟老蔣、曉光都說了,這熊倉殺下來,熊膽分四股,他倆一人一股,我自己佔兩股。後而這話我沒跟他們說,我是咋想的呢?我這兩股,到時候我得分我兄弟一股!”
說着,張援民端起酒狠悶一口,嘶哈一聲繼續道:“我兄弟對我好,這麼長時間了,說是我跟着他打圍,其實那不就是跟着分錢嗎?這眼瞅着我兄弟要結婚了,我老嬸說擺席要上熊掌。我兄弟那人緣那麼好,真來六七十桌,那得多少熊掌啊?
這現在倆黑瞎子,就能出八個熊掌。那膽賣了還是錢,完了還能給我兄弟出氣,這不一箭仨鳥嗎?”
聽張援民這一番話,邢三看向解忠道:“是哈?”
解忠點頭,又聽張援民對他說道:“大哥,我們仨都商量好了,這熊瞎子的掌,我都得拿走。完了那肉呢,都便宜賣給你。”
“那不用!”解忠道:“錢都好說,關鍵是你別有啥事兒,要不得別說跟兄弟交代了,我就跟大侄女也交代不了呀!”
“大哥你放心吧!”張援民道:“大叔、大哥,你們是看我殺熊倉子每回都出事兒,但其實咱們說,我每次想那招都沒毛病,是吧?”
被張援民一問,解忠和邢三也不知道咋的了,竟然都跟着點頭。
再一次得到認同後,張援民又道:“我不是瞎整的人,每次我都琢磨好了,感覺手拿把掐的,完了我才能去。”
說到此處,張援民向外一揮手道:“我估計呀,再有倆小時,那倆黑瞎子凍不死也就剩一口氣兒了。咱到那塊兒使掐勾往出一拽,就妥!”
說着,張援民往回一擺手,道:“到時候大叔、大哥你們都跟我去,看看咱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