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瓦白牆的六幢縣委辦公樓區,熱心的傳達室大哥把朱繡及顏涓若帶到了目的地。
從樓梯上去,朱繡提醒顏殿下注意悠着點。
二層樓轉角的一間辦公室,此時屋裡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當地幹部模樣,中等個,偏胖,皮膚黛黑。
女的,三十歲左右,短髮,圓臉,小巧玲瓏的身材。
朱繡站在走廊靠欄杆的地方,並未靠近門。
顏涓若兩步就走了進去。
“羅莉!”朱繡在門外聽到顏涓若喊對方的聲音。
“你?”羅莉沒有喊對方的名字。
“是我,羅副書記。”顏涓若一屁股坐了下來。
“達瓦局長,我看今天的工作就談到這裡,明天我們接着談行不行,我同學來了……”
“好的,好的。”叫達瓦的什麼局的局長滿臉含笑,一邊說一邊退了出來。
剛到走廊上,見到朱繡,達瓦局長又是一彎腰,非常禮貌,算是打招呼。
“怎麼,見到老情人不歡迎?”顏涓若開門見山,聲音不是慵懶,而是有點玩世不恭。
“喝水吧?”羅莉起身要給他倒水。
“怎麼,不歡迎?”顏涓若還在那裡不依不饒,要人家口頭說歡迎他。
“歡迎,大帥哥來了,平時請都請不到。”羅莉勉強一笑。
“進來吧,繡,別在門外杵着了,你不是要見見我的前任女朋友嗎?來了,又躲着做什麼呢?”顏涓若高喊一聲。
“胡說八道,誰說過我要見羅副書記?”朱繡一邊說一邊進了門,挨着顏涓若親密地坐了下來。
不看不知道,這兩個人並排坐着,男的俊朗,女的俏麗,宛如一對壁人。再看看他們的穿着,彷彿是情侶裝呢。
都是長款墨綠色的羽絨衣,帽兜上有一圈好看的白色風毛。
“呵呵……”羅莉輕笑一聲,說:“你,朱繡老總吧,我們在拉薩見過不止一面,看來真是無巧不成書。”
“是,羅副書記,別聽他的,我認識他還不到24個小時,在拉薩飯店三層的咖啡廳遇見的,他說有個老同學在這裡,我就好奇地跟來了,啊,不是啦,我只是專職司機……”朱繡解釋了一通,這種場面,可不能讓顏涓若亂說。
以後,顏涓若拍拍屁股走人,她還要在西藏做生意呢,羅莉這樣的女人,表面上文弱,骨子裡可不怵,野心大着呢,誰知道這個主以後會修煉成什麼神。
“不仗義,開個玩笑也不行。”顏涓若自知沒趣,給自己打圓場。
“歡迎到我們縣觀光,這裡的寺廟值得一看,是西藏幾大著名寺廟之一,這裡的桃花源也很壯觀,明天我讓人帶了你們去看看……”羅副書記說。
“啊,羅副書記,顏先生是專門來看你的,他走了一個地球那麼遠,可不能讓他一個人去看桃花。桃花再美,哪有昔日同窗情誼美?”朱繡一驚一乍地說。
“哦,那可不行,明天我的工作日程很滿,剛剛農牧業局的達瓦局長才坐下來,工作上的一攤子事還沒有解決。要不,你們今晚住在我們縣委招待所,多住兩天,過了這兩天,我一準陪你們……”
“行不行?你說行不行?”朱繡高興地問顏涓若。
“我在等我媽媽的電話,回來10多天還沒有見到她。她來電話預約,我立馬得趕回去……”顏涓若說。
“你還是這麼沒心沒肺……”羅莉搶白了顏涓若一句。
“他怎麼啦,羅副書記,這裡沒有外人,說點顏先生的往事我聽聽吧。”朱繡見這兩個人仍有些僵,有意做和事佬,讓羅副書記說點軼事,緩和一下局面。
“他呀,他媽媽那時剛從大學教授的位置提拔到市裡做副市長,他爸爸也是個大忙人,於是他就到網吧打通宵遊戲……”羅莉講道。
“後來呢?”朱繡問。
“後來啊,他媽媽發現後,派幾個部下到網吧盯着,可是哪裡盯得住,網吧那麼多家。有一天下着大雨,她媽媽爲了找他,從晚上一直找到凌晨,後來把他堵在了家門口,爲了勸說他不要去網吧,要好好迎接高考,在大雨裡,他媽媽跪了半個小時,想讓他回心轉意,他遠遠地看着,一動不動,一點也不心疼他媽媽……”羅莉說起這段仍舊有些生氣。
“你怎麼這樣?你太過分了。”朱繡氣憤地說,臉都漲紅了。
“哪裡有?我不是這樣的人!”顏涓若辯解道。
羅莉,這就是羅莉。
朱繡從女副書記的臉上看不到南方水鄉姑娘的婉約,甚至曾經見過的嫵媚。
那次在拉薩某飯店與她擦肩而過,看她被一羣男男女女簇擁,精心打扮過的她自帶一份光環。
但眼前的她穿着臃腫,形容貧乏,整張臉平淡無亮色。
她那麼嚴肅。
這就是官腔官調官樣吧,朱繡思忖。
她對待顏涓若的態度,像這裡的高原陽光一樣,看起來很燦爛,但讓人體感冰冷。
“什麼?我媽媽跪地求我別玩遊戲,別去網吧?誰說的,我根本不知道!”顏涓若真的生氣了,這麼一個玩世不恭的人,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你不知道吧,難道我錯怪你了?”
“你又怎麼知道的?”
“我真的就知道了,廖副市長從此人變了,你做兒子的沒有感覺到嗎?”羅莉有些不滿。男子漢敢作敢當,爲什麼當年這麼蠻橫冷血,現在卻沒有勇氣承認呢。
“可是,我真不知道她跪在雨水裡,也沒有人跟我說起。那晚我去了很遠的一家網吧,那裡可以玩通宵,可是,我的眼鏡一邊的玻璃鏡片掉了,我乾脆沒有戴眼鏡,那晚大雨我根本看不清她是蹲在地上還是坐在地上。”
“這有區別嗎?”羅莉問。
“我答應了一個朋友,要幫她打遊戲進擊,我們是一個團隊,我不能失信於她!”顏涓若據理力爭的樣子,讓羅莉的心又痛了起來。
她想平息自己,想閉嘴不再多言,但沒有忍住:“她是誰?她不知道你是一個高三學生,是要參加高考的嗎?她不知道你媽媽爲了你的學習多麼操心嗎?”
“我不能爲了高考,放棄我眼下的生活,我是一個正常人……”顏涓若說。
“她是誰?”羅莉想既然如此,不如揭一下答案。
“她是瞳,大學畢業了,一個人在遙遠的西安工作,我們是一個團隊的……”
“瞳,是一個女生吧?你爲了她,爲了幫她進級,你媽媽跪在雨水裡求饒,求你戒掉網癮,你沒有改變,一直都沒有改變,你傷她有多重!”羅莉的臉微微發紅。
“不是那樣的,我的眼鏡壞了,我沒有看見,我看不清……我以爲我媽媽是絕望的坐在地上不願意爬起來……你知道的我媽媽多麼倔強……”顏涓若怒不可遏,他不願意相信他媽媽曾經爲了讓他好好高考,在凌晨的雨水裡跪了半小時,他不願意相信,永遠不願意相信。
“那是你的媽媽,是給你生命的女人,是多少人擁護的寵着的女人。”羅莉幾乎吼着說完了這話。
“是,我是混蛋,我是人渣,好了吧?”顏涓若的臉由紅轉爲蒼白:“可是,後來,我真的聽我媽媽的話,向你看齊,好好學習,我甚至寫了字條要求與你交朋友,結果呢?啊?你怎麼做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你的字條夾在課本里,書被華娟借用了,是她到處亂傳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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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爲什麼不解釋?啊?你知道我是窮途末路,你高興了吧?”
“那你還不是一樣,當初我的一個日記本,你不也是給同學傳閱的嗎?”羅莉低聲說。
“那跟我無關,是我父親,是我爸把日記本偷走了,交給了學校的書記。是那個變態老太婆要抓早戀典型……”顏涓若聲音又高了,一邊說一邊用雙手按着太陽穴。
朱繡實在看不下去,說:“好可笑哦,你們……都多大年紀的人了,我是聽明白了,你們到現在還在證明,彼此都不懂愛!哎呀呀,愛別人是美德,被別人愛要感恩。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三個人暫時的沉默,顏涓若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他媽媽來的電話:“涓若,你在哪裡,不打算回來是不是?”
信號不錯。
廖梅如副市長是用辦公室座機打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