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彎月如勾。
經歷一場大亂後,往日繁華的仙泉縣人煙稀少,除去一些深宅大院被暫時徵用,依舊亮着燈火,其餘地方皆一片漆黑。
王玄與鐵道人身形飛快,穿過一座座拱橋和青石小巷,向着太一教駐地而去。
雖心中有些忐忑,不知太一教主是否有問題,但事到臨頭,王玄也只得硬着頭皮去見。
很快,二人來到一間臨湖大宅。
來到後院,和值夜的道士打過招呼後,鐵道人點頭示意,“小友進去吧,教主在裡面等你。”
似乎是察覺到王玄異樣,鐵道人又爽朗笑道:“放心,教主爲人最是大方,說不得會有一番機緣。”
機緣?不要出事便行!
王玄雖心中腹誹,但還是不動聲色點了點頭,闊步進入後院。
院內正堂敞開,雖亮着燭火卻空無一人,而在一旁婆娑樹下,月影闌珊,一名白髮老道正閉着眼,臨空盤膝而坐。
王玄瞬間頭皮發麻。
他分明能看到那老道,卻察覺不到一絲炁息,好像與周圍環境徹底融爲一體,若有若無,似夢幻泡影。
這感覺,古怪得令人難受。
就在這時,廣元真君緩緩睜開眼睛,那種古怪的感覺也隨之消失不見。
“小友莫怪。”
廣元真君微微一笑,態度和藹,“老夫此身乃是陽神出遊,本體還在無量山坐鎮,方纔感悟天地,一時有些忘我。”
原來如此…
元神純陽無陰謂之“陽神”,聚則爲形,散則爲炁,隱顯自如,周遊山川,瞬息千里。
地仙,有了個“仙”字,可不是道行精進那麼簡單,已完全是另一個層次的存在。
王玄雖然心中好奇,恨不得立刻打開燭龍眼探查,但還是硬生生忍住,拱手道:“見過教主。”
“無需多禮。”
廣元真君看着王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撫須微笑道:“聽聞小友家中所傳,乃是陰煞鍛體之法,想不到如今竟陰極生陽,混元太極,怪不得可鎮壓一方邪祟。”
王玄心中駭然,想不到這太一教主一眼便瞧出他功法特性,這種事還是第一次出現。
好在廣元真君並未細問,面色變得嚴肅,“說起來,此番邀小友上山,老夫也存了私心,太一教執掌社稷,竟也被滲透,若不盡快除掉內賊,必禍患無窮,還望小友見諒。”
“不敢。”
王玄連忙拱手,“這是在下本分,況且內人身受毒害,也想盡早找出兇手。”
他又不是傻子,眼前這位可是真正的大佬,誰知道是真客氣還是假客氣,自然要說些客套話應對。
廣元真君面色不變,又問了一下女叉襲擊時的情況,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木符。
這木符也不知是何靈材製作,通體玄黑,上面以金沙刻着一道符籙。
廣元真君微笑道:“這是本教《地隱符》,乃老夫親自煉製,只需以靈炁激發,便可帶人瞬息百里,避過災劫。”
“多謝教主,這怎麼好意思呢…”
王玄面露驚喜,連忙接過。
這可是好東西,此去無量山必有風險,他自己倒不怕,唯獨擔憂妻子。
《地隱符》本就是太一教秘傳真符,能夠讓尋常修士使用的更是稀少,當然不可錯過。
廣元真君啞然失笑,“無量山藏經閣也收藏了些兵家古籍,上山後小友可去抄錄一些。”
“多謝教主。”王玄鄭重拱手。
他心知這些都算是補償。
雖說自己與鐵道人一脈關係良好,且爲太子看重,但太一教主親自安撫,顯然對這件事十分看重。
觀其言行,卻是個有道之士。
但王玄越發肯定自己猜測。
廣元真君陽神前來,可瞬息千里,卻未再戰場露面,必然另有要事。
這魔軍出現,背後必有隱情…
……
畢方軍老帥蕭劍秋勾結妖邪,於九龍嶺放出魔軍亂世。燕皇派玄鳥軍突襲蕭家,與幷州府軍共同剿滅魔軍,叛逆蕭劍秋不知所蹤…
顯慶六年,大暑時節。
這個消息迅速傳遍大江南北,引發不小騷動,朝堂民間議論紛紛。
邊軍有老將質疑,散播謠言,但新任畢方軍元帥陳火舞親自鎮壓,連斬十一人,纔將此事平息。
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一些前因後果也從法脈世家傳出,不少人才相信,這位德高望重的邊軍老帥真的叛變了人族。
爲什麼?
許多人打破頭也想不出原因。
此事後續風波還不少。
燕皇突然下令,罰太子閉門思過一月,卻又賜下一幅《溪行圖》。
這《溪行圖》乃是前朝名畫,講的是謫仙劉長安沿山溪而行,拜訪一名樵夫。
樵夫乃是一名隱居的兵家奇才,出山後南征北戰,協助劉長安建立大楚。
又罰又賞,令朝中不少人疑惑,直到一個名字“王玄”從宮中傳出,衆人才恍然大悟。
罰,是因爲太子主事不利,令蕭劍秋逃脫。
賞,則是因爲識人之明。
能夠令燕皇親口稱讚,頓時引起不少人好奇,隨後各種情報也逐漸傳出。
府城孤身救故交,夜戰八方羣豪,掃鬼城,滅妖巢,甚至還斬殺了赫赫有名的女叉…
更驚人的是,初次掌兵,十萬大軍軍陣半日成型,剿滅魔軍無一人傷亡,連皇族一向傲氣的遊擊將軍獨孤破也讚賞不已…
一樁樁事蹟令人瞠目結舌。
自此,幷州兇虎王玄之名轟傳天下。
誰都知道,一顆將星正冉冉升起。
當然,不少人還看出蹊蹺。
畢方軍老帥蕭劍秋叛變,對正雄心勃勃,準備一統人族的大燕是個不小打擊。
燕皇此舉,實則是捧起一人,讓天下知道大燕人才不斷,消除蕭劍秋一事可能引起的後患。
……
神都,西城。
一間香粉鋪子內堂,已沒了官身的趙都尉明顯發福,一身員外服目瞪口呆:“這…這可是真的?”
家中小廝興奮道:“回老爺,外面酒肆內都在談論此事,還提到老爺您的名字呢,一大早便來了許多客人。”
正說着,又是一名小廝慌慌張張跑進來,“老爺,工部李侍郎請您今晚赴宴。”
趙巳成終於確定,這件事是真的。
他與這工部李侍郎有恩,來神都投奔,雖說借了對方名頭開商鋪,但身份已截然不同,只見過幾面便很少來往。
突然相邀,顯然另有所圖。
趙巳成不由得一聲感嘆,沒想到當初那個傻乎乎的王賢侄,竟能有如今成就。
但隨即,他便眉頭一皺。
“老爺,怎麼了?”
小廝連忙詢問。
趙巳成望着窗外,幽幽一嘆,“王賢侄竟入了太子門下,此番揚名,是禍是福還不得而知,這神都的水太深啊…”
……
東城一座廟觀。
靜室內檀香淼淼,郭鹿泉盤膝而坐,原本滿頭白髮,竟多了幾抹黑色,口中一道白霧緩緩飄出,繞着周身旋轉。
半晌,他緩緩睜開眼,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五氣朝元返先天,想不到老夫也有今日,又能多混幾年。”
就在這時,一名黑袍年輕人敲門走入房內,恭敬掏出一封信,“郭師叔,師傅讓您看看這個。”
郭鹿泉接過後攤開一看,頓時眼中陰晴不定,“想不到幷州竟出了這事,大人羽翼未豐,此時揚名,絕非好事!”
說罷,他陷入沉思,“快,取筆墨,我要寫信…”
……
坎元山脈。
“哈哈哈…”
屠蘇子明闊步走入大帳,對着供奉李老挑眉道:“李老,我這眼光不錯吧,王兄絕非池中之物。”
供奉李老也點頭道:“公子眼光非同一般,老朽佩服,但有件事卻要小心。”
“您一直待在山中避開爭端,但與王大人合作一事,家中人人皆知,那幾位公子怕是要有所應對…”
屠蘇子明一聽,臉色頓時難看。
而在永安南山谷道中,蕭仲謀正帶着斗笠,孤身策馬緩緩而行。
嗖!
一道身影落下,卻是名莫家子弟,恭敬拱手道:“蕭公子,我家公子讓我在此恭候大駕,請隨我來。”
蕭仲謀點了點頭,望着遠處平原上的城市,眼神先是有些複雜,隨後慢慢變得釋然…
不提外界風雲,王玄此時卻面露驚喜。
聲望:名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