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縣僞帝?”伏貴人聞言稍稍一愣,略微有些疑惑地問道:“阿姊你問那僞帝的消息做什麼?”
伏皇后曾經在許縣與僞帝相處三年,如今回到鄴城,應當撇開和僞帝的一切關係纔是。
探聽僞帝的情況,豈不是自尋死路?
一時之間,伏貴人憂心忡忡。
伏皇后不動聲色地說道:“只是有些好奇這僞帝的下場而已。”
“我久居深宮,太久沒有關注外界的事情了,也不知陛下有沒有將他抓住?”
椒房殿和外界是隔絕的,什麼消息她都聽不到。
這是她最近數月以來,第一次見到宮女之外的人了。
伏貴人聞言,心中稍稍鬆了口氣,嬌哼一聲,罵道:“這僞帝命大極了,聽說已經跑到了荊州。”
“不過他跑到哪裡都沒用,陛下不久前已經揮師南下,要討奸伐逆、光復中原,僞帝遲早要被王師擒下。”
得知漢獻帝沒被抓,伏皇后本來還鬆了口氣,但後面那句話卻讓她又是一驚,忍不住道:“南下中原?竟……如此之快?”
她記得劉協在冀州這邊還有袁紹這一大敵,雙方打得不可開交。
按理說他壓根沒有多餘的兵馬光復中原纔對。
“陛下已經擊敗袁紹,統一北方,如今光復幽州、幷州、冀州、徐州、青州,自是要南下中原,還於舊都,使天下再次凝一。”
伏貴人眨了眨眼,覺得伏皇后對外界消息的瞭解已經不只是遲滯這麼簡單了,而是完全閉塞。
但她不知自己這話給伏皇后帶來了多大沖擊。
擊敗袁紹,統一北方。
這八個字狠狠撞入伏皇后的心裡,在她平靜的心湖上了萬丈波瀾,久久無法平靜。
袁紹的實力可是比曹操要強大不知多少,號稱北方之主,天底下最大的諸侯,曹操在袁紹面前也只能避其鋒芒。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強大的諸侯,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內就敗亡了!
一時間,伏皇后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有言語也難以表達她此時此刻的震驚。
“他已經統一了北方,難道他真的能夠憑一己之力結束天下的戰亂,光復大漢江山?”
“可他明明是……”
伏皇后難以想象,一名假冒天子的僞帝居然承擔起了光復大漢江山的責任,做到了真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今假的竟比真的還要真。
伏貴人見伏皇后的確對這些消息知之甚少,便把這段時間發生的大事都說了一遍。
比如擊敗袁紹、誅滅袁氏全族、救濟災民、拿下幷州、鼓勵百姓拓荒等等等等。
伏皇后安安靜靜地聽着,心裡的看法也因爲伏貴人的話而慢慢發生了變化。
她原本以爲劉協只是一個靠着長相和陰謀手段,藉機剽竊了天子之位和大漢江山的僞帝而已。
可聽完伏貴人所言後,她卻發現劉協的所作所爲完全符合明君的標準,不僅一力挫敗了袁紹這樣的強敵,還對百姓施行仁政,稱得上一句有爲之君。
“莫非他真是天命之人?”
伏皇后忍不住想到,因爲她不得不承認,對比起僞帝的英明神武,真正的天子的確遠遠不如。
雙方之間的差距有如雲泥之別。
在漢室衰微的當下,出現這樣一個人來頂替了真正的天子,或許真的是漢室氣運不絕、是天命所歸。
“阿姊,你的病如何了?”
伏貴人說完劉協的事蹟後,轉而關切起伏皇后的身體情況,畢竟都已經修養這麼長時間了卻總不見個好,難免讓人擔心。
伏皇后聞言收斂了思緒,搖頭道:“還不見好……總是有些怕見人,太醫說我這受驚嚇後留下來的心病。”
“不過妹妹不必擔心,這殿裡面清淨,我在這待着挺好的。”
她不敢說出自己是被幽禁在椒房殿的這一真相,因爲一旦說出去了,伏家上下的性命都將難保。
尤其是在聽到袁氏被族滅後,她心裡的恐懼就更甚了,她不想看見伏氏也落到這樣的下場。
“都怪許縣那僞帝。”
伏貴人有些憤憤不平,如果不是那僞帝,自家阿姊又怎麼會落下這等心病?
雖然阿姊嘴上說着沒什麼事,但這副消瘦的模樣可騙不了人,她心裡簡直心疼極了。
伏皇后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談論下去,轉而問道:“妹妹,你在宮中的生活如何,沒有與那甄貴人、呂貴人起什麼矛盾吧?”
“伱不擅長勾心鬥角,事事須忍讓着些,不要和她們爭執。”
她現在擔心的就是伏貴人。
她見過甄宓,是個容貌極美而且善妒的女子,雖然手段很稚嫩,但奈何極受那僞帝的寵幸,背後的甄氏也不容小覷。
至於那呂貴人倒是還好,看起來沒什麼心機城府,可人家父親是僞帝麾下的第一戰將溫公呂布,背景大得嚇人。
她清楚未來皇后肯定會從這兩人之中挑選出來,她之所以還坐着皇后的位置,只是因爲劉協需要她來壓着這兩人背後的勢力罷了。
因爲皇后之位一旦空懸,勢必會引起動盪。
“放心吧阿姊。”伏貴人苦笑一聲,神色有些落寞地說道:“我根本得不到陛下的寵幸,又如何能與她們爭寵?”
“陛下只在我入宮當晚臨幸過我一次,難道我真的很不討喜嗎?”
“哎。”伏皇后心中一陣嘆息,她自然知道劉協之所以不寵幸伏貴人,其實是因爲她的緣故。
不過這種話她是不能說出來的,只能摸了摸伏貴人的臉,柔聲安慰道:“受不受寵都無妨,人好好的就行了。”
“嗯……”伏貴人有些失落地點了點頭,“父親也交代過我,不可爭寵,更不能做一個善妒之婦。”
姐妹二人又聊了一會兒,見時間已經不早,伏貴人便離開了椒房殿。
伏皇后心中分外不捨,因爲這次和伏貴人見面後,下一次想見面又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
“做的不錯。”
忽然之間,一道淡淡的聲音在寢宮中響起。
伏皇后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瞳孔頓時一縮——因爲她看見一道穿着龍袍的身影走入了寢宮。
正是劉協!
但見到這個囚禁她的罪魁禍首,伏皇后心中卻生不出半點憤恨,只有深深的恐懼,甚至緊張之下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糕點盒。
不過這聲響也讓她回過了神來,咬了咬紅脣,伏皇后俯身行禮道:“臣妾……參見陛下。”
語氣、態度皆是恭敬無比。
看着眼前溫順的伏皇后,劉協心中頗爲滿意,關了半年時間果然老實多了。
“皇后免禮。”
伏皇后這纔敢站起身來。
劉協走上前去,從地上撿起糕點盒,然後對伏皇后笑道:“看見皇后的變化,朕心中很是欣慰。”
伏貴人和伏皇后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他之所以會允許兩人相見,就是想看看伏皇后被軟禁了半年時間,還會不會和之前那樣固執。
現在看來的確改變了不少。
若是半年前聽到這話,伏皇后心裡只會覺得很屈辱、甚至會開口反駁,但如今她卻只是低着頭不說話。
“不過,有一點朕很不高興。”
劉協的笑容緩緩收斂,逐漸變得冷漠了起來,“你是朕的皇后,爲何要去詢問僞帝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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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皇后面色微變,連忙跪下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好奇詢問而已,並無其他意思。”
“最好是如此。”劉協表情冰冷,瞥了伏皇后一眼,“不過皇后放心,要不了多長時間,朕就會將僞帝的人頭送到皇后面前。”
“到時候皇后的心病自然可解。”
劉協清楚伏皇后心裡仍然掛念着漢獻帝,但他不在意這些。
伏皇后眼下展現出來的順從態度已經足夠讓他滿意,至於心裡怎麼想,和他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他用來平衡呂布和甄家的工具罷了,天下一統後,伏皇后就失去了她的價值了。
他此番揮師南下光復中原,下一步就是發兵荊州、擒殺僞帝。
伏皇后眼圈微紅,不敢說話。
劉協不再看她,轉身大步向椒房殿外走去,但在即將出宮之前他稍稍駐足,留下一句平淡的話。
“今天是你的生辰,可以開心點。”
伏皇后芳心爲之一顫,忍不住擡頭看去,卻只見到劉協那挺拔而威嚴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大殿入口。
……
劉協試探完伏皇后,回去處理奏摺到很晚,連寢宮都沒有回去,直接就在宣室睡下了。
睡了兩個多時辰,天色未明,生物鐘便讓他醒了過來。
還沒來得及在宦官的服侍下進行洗漱,就見高覽匆匆趕來。
“陛下,兗州傳來緊急軍情!”
劉協打着哈欠道:“可是溫公已經率兵渡過黃河,攻入了兗州?”
負責統領西路軍的是呂布,對於他的能力,劉協是絲毫不懷疑的。
呂布加上司馬懿,又有數萬甲冑精良的大軍,曹操根本不可能阻擋。
高覽猶豫片刻,斟酌着言語說道:“啓稟陛下,溫公的確已經打入了兗州……但情況卻有些出乎意料。”
劉協眉頭一皺,問道:“遇到阻礙了?”
高覽道:“陛下,溫公的大軍並未在黃河一帶遭受任何阻攔,甚至兗州境內也沒有任何守軍。”
“曹軍全都從兗州撤離了,他們放棄了整個兗州,並且將當地的百姓、糧草物資都也裹挾一空,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殘。”
“溫公領兵前去追殺,卻被曹軍在官渡之前擺出的軍陣所攔。”
高覽把情況簡單跟劉協說了一遍。
劉協驚道:“什麼軍陣,居然連溫公都無法以武力鑿破?”
呂布之勇天下無雙,何況此番麾下還有五千精銳的幷州鐵騎,什麼軍陣在這樣的陣容面前不是一衝即散?
高覽搖頭道:“回陛下,曹軍這軍陣極其古怪,陣中還有七員大將坐鎮,溫公一旦衝陣便會受到七人圍攻,無法強行以武力破之。”
“司馬懿在外觀察了敵陣三日,亦沒有找到破陣之法。”
劉協聽完後,冷哼一聲:“連溫公和仲達都束手無策,此陣定然非同小可。但朝堂之上,不乏能人。曹賊妄圖以區區一個軍陣,擋住我大漢天軍,簡直是癡人說夢!”
“擺駕泰安殿!”
“諾!”高覽抱拳退下。
劉協洗漱更衣完畢,便乘着龍輦來到泰安殿。
他到來之時,文武百官如往常一樣,早已提前齊聚於此。
“都免禮罷。”
劉協擺了擺手,示意行禮的百官通通坐下。
在龍椅上落座之後,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西路軍前線傳回軍情,曹軍放棄了兗州,將兵力聚集在官渡水。”
“曹軍官渡水擺下了一古怪軍陣,攔住了西路軍的攻勢。”
將呂布那邊遇到的問題大致說了一遍之後,劉協又道:“朕欲派遣一人前往西路軍前線,助溫公破陣,拿下官渡。”
“不知諸位愛卿誰精通軍陣?”
西路軍的攻勢不能被阻擋在官渡這裡,雖然呂布沒有向他求援,但他還是決定派人前去幫忙破陣。
擊潰曹操光復中原,刻不容緩。
“陛下,臣願往!”趙雲第一個出列,他目光炯炯地說道:“臣雖不擅長陣法之道,但卻擅長衝陣!”
“請陛下派臣前去助溫公一臂之力,臣與溫公聯手,定然能夠衝破敵陣!”
敵方七員大將對抗呂布一人,這實在太過無恥了。
呂布的武力他是清楚的,不是尋常武將能比,對方七人能聯手擋住呂布,肯定也是武力不俗的猛將。
劉協點了點頭,道:“有子龍相助,溫公定然壓力驟減。保險起見,仍需一精通陣法之人前去。”
說着,他的目光從朝堂衆臣的身上一一掃過,眼角的餘光卻是落在了一道羽扇綸巾的身影之上,眼中隱隱有着期待之意。
這可是一個難得能夠積攢軍功和聲望的機會啊……
功成之後,便能名正言順的往上提拔了。
那道身影也沒有辜負劉協的期待,在劉協話音落下後便起身出列,用清朗的聲音說道:“陛下,臣頗通奇門遁甲,願往官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