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東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掛着一抹異樣的笑。
田蜜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過上了哈利波特般的生活。”陸向東以玩笑的語氣說:“舅舅拿着母親給的生活費讓我在他家裡住到高中畢業,就再也不肯和我有任何瓜葛了,他又把我塞回給我的母親,母親那時候已經重新組成家庭,根本容不下我這個兒子,最後我和她達成協議,她幫我付大學一年級的學雜費,我和她斷絕往來,從此不騷擾她的生活。”
“她同意了?你媽她同意了?”田蜜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事實上,這個協議是她主動提出來的。”陸向東回答:“就這樣,我終於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參加高考,對於我自己而言,這是件好事,如果舅舅不把我推給母親的話,他是不會願意支付我的大學學費的,搞不好高中畢業,我就要去打工謀生了。”
“然後,考大學的時候你就報考了犯罪學專業?”田蜜猜測着,畢竟這個沉重的話題其實最初就是從陸向東走上犯罪學研究道路的起因開始的。
陸向東點點頭:“是的。”
“這和你的經歷有什麼必然聯繫麼?”田蜜剛剛問完,腦子裡就已經大略的猜測出了答案:“是不是因爲你覺得,是一起犯罪徹底顛覆了你原本的生活,如果不是那夥犯罪人,可能你的童年和少年時光都會過的非常幸福,所以你纔想要去研究犯罪學,打擊犯罪?”
陸向東不吭聲,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倒是說話啊”田蜜催促他。
陸向東看着田蜜,臉上掛着一抹狡黠的淺笑:“這麼說來,剛纔我說的那些,你都相信了?”
“當然相信……”田蜜眨巴眨巴眼睛:“什麼意思?難道你是編故事哄我的?”
“我該說你天真呢,還是說你單純?哦,或者說單蠢更適合——單細胞動物並且很蠢。”陸向東涼涼的說:“你以爲人生是拍電視劇麼?什麼狗血的劇情都可能發生?”
“幹嘛編故事騙人?”田蜜氣鼓鼓的問。
“無聊嘍夜裡睡不着,難得有個傻子主動跑過來讓我消遣。”陸向東臉上掛着嘲弄的笑意。
“那你到底爲什麼選擇學犯罪學?”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爲什麼,”陸向東聳聳肩:“我只不過是志願沒有錄取,被調劑成犯罪學罷了”
田蜜這時候才猛然想起來,嘉逸曾經告訴過她,這個陸向東當初留學英國可是以論文滿分而著稱的天才,想到這個,她不禁覺得自己很蠢,如果陸向東真的有那麼悲慘的少年時光,又怎麼可能有錢支付昂貴的學費,遠赴英國去深造學習呢
真可惡,這個男人利用了自己的同情心,自己又被他給戲耍了
田蜜嚯的站起身,拍拍衣襟上沾到的冰雪:“你真無聊,懶得理你,願意一個人大半夜在外面曬月亮你就繼續曬我不奉陪了”
“喂”田蜜才走出去幾步,陸向東忽然開口叫住了她:“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田蜜停下腳步回過頭。
“如果那個故事是真的,你會不會比較同情我?”
“你指望我回答什麼?同情你麼?”田蜜轉過身,雙手合十握拳捧在胸前,皺着眉爲嘟着嘴,用誇張的語氣說:“你竟然經歷了那麼多實在是太可憐了太不容易了”
她沒誠意的態度似乎並沒有讓陸向東感到任何不快,他反而挑高雙眉,問:“難道不是麼?”
“是,也不是”田蜜收起故意做出來的虛假表情:“你故事裡說的那種遭遇,的確很值得同情,只不過,如果你真的是因爲經歷了那些而變成現在這樣的性格,?我會鄙視你”
“爲什麼?一般來說不是嚐盡人間冷暖的人,都有資格性格乖戾的麼?”陸向東似乎在這個問題上和田蜜槓上了。
田蜜搖頭:“當然不是如果一個人一直生活在蜜罐子裡,不知道世態炎涼,所以一心只想獲取,不想付出,或者只顧自己不理他人,這雖然很不討人喜歡,倒也能夠理解,而一個體會過人情冷暖的人還這樣,就讓人鄙視了因爲他自己已經體會過他人冷漠帶來的痛苦,卻還用自己的冷漠繼續傷害別人,這就和知法犯法一樣性質了。”
“上綱上線。”陸向東輕笑,沖田蜜揮揮手:“回去,你在這兒太聒噪。”
“你求我在這兒陪你我都還不樂意呢”田蜜衝他扮個鬼臉,故意用陰森森的語氣說:“你小心不要被哪裡路過的女鬼垂涎了美色,拐去當了相公”
“多謝你對我長相的肯定。”陸向東背對着她重新坐回到木墩上。
“臭美”田蜜撇撇嘴,裹緊大衣往回走,才走出去兩步又停了下來:“奇怪,黑子呢?”
“那隻狗?”陸向東替她解答了疑問:“在臺階上頭,房子左側的倉房裡睡覺呢。”
“天吶,晚上睡的這麼沉?”田蜜撫額:“虧它白天咬的那麼兇,好像多盡職盡責一樣”
結束了和陸向東月夜裡的閒聊,重新回到相對溫暖的房間裡,田蜜很快就陷入睡眠當中,一覺到天亮。
早上老牛婆跑來叫門的時候,屋子裡的三個女孩都睡得沉沉的,猛然響起的敲門聲把三個人都嚇了一跳,秦麗娟和皮蘭睡眼惺忪的從牀上坐起來,田蜜則反應過度的飛快跳下摺疊牀,順手抄起衣褲迅速的穿在身上。
“起牀啦再不起來就沒有早飯了”老牛婆在門外喊。
秦麗娟看看手錶,惱火的咕噥一句:“又是早上六點?這個神經病,每天都那麼早跑來叫門,就好像誰稀罕她那破早飯一樣”
皮蘭則揉着眼睛看着已經穿好衣服的田蜜,有點驚訝:“你怎麼動作這麼快啊?”
田蜜一邊整理頭髮一邊衝皮蘭尷尬的笑笑:“睡糊塗了,牛嬸猛一敲門,我還以爲是緊急集合呢”
反正已經起來了,田蜜也沒興趣重新換衣服繼續睡懶覺,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牀鋪,繞去後面的廚房,在廚房裡簡單的洗漱,之後直奔前一天晚上吃飯的主屋,到了主屋一看,一張大圓飯桌旁邊只坐了三個人,牛富有,墨竇,還有陸向東。
算上自己和廚房的忙碌的老牛婆,這頓早飯一共也只有五個人。
“他們都不起來吃早飯麼?”田蜜坐下來,問其他人。
“現在這些小青年,都懶的實在太厲害太陽曬了屁股都不起”牛富有不屑的撇嘴:“飯菜做好了請都請不來,每天早上不到九、十點,都不起牀”
“現在大學生都這作息時間,沒有早課就不起牀的。”田蜜替幾個年輕人解釋,順便瞄一眼陸向東:“你是人工智能,都不用睡覺的麼?”
“什麼意思?”墨竇一頭霧水的看看陸向東,又看看田蜜,顯然昨天晚上有人睡的非常沉,連同屋住着的臨時室友跑出去了都不知道。
陸向東端着碗喝粥,沒說話。
其實早上田蜜看到他的時候,覺得很驚訝,她自己雖然在警校這幾年已經習慣了每天早上五點半起牀跑步的生活,上班之後也經常因爲案子的緣故起早貪黑,但昨晚睡的不好,今早起來也還是覺得有些疲憊,可是陸向東這個昨天半宿沒睡的人,看起來還是一副既往,雖然不聲不響,倒也精神頭十足。
吃過早飯,牛富有兩口子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幾個學生都還沒起牀,三個人就坐在主屋裡面聊聊到達這裡之後的進展。
“我昨天下午和秦麗娟還有皮蘭聊了幾句,秦麗娟不太配合,愛理不理的樣子,但是皮蘭說她和李偉銘壓根兒不熟,所以也不知道他爲什麼忽然就跑掉了。”田蜜對墨竇和陸向東說。
“剩下的這六個人裡頭,就只有邢君挺和李偉銘算是最熟的了。”墨竇對她的信息並不感到意外。
田蜜一愣:“你怎麼知道的?不是說今天開始找他們談話的麼?”
“昨天晚上,肖亦然還有郝鵬那兩個小子睡不着覺,跑來約我和陸博士鬥地主,”墨竇對田蜜說:“打牌的時候就順便聊天,然後就問出來了唄”
“這就是你需要學習的地方,”陸向東沖田蜜擡起下巴:“談話的技巧。”
田蜜瞪他一眼,不搭腔,催促墨竇接着說。
墨竇說:“按照肖亦然和郝鵬的說法,李偉銘從打到了這裡之後就一直呆不住,開始的時候嫌雲頂村太無聊,還自己拍拍屁股跑去鎮上,誰也沒告訴,邢君挺找不見他,着急了,到處找人,後來還是牛富有提醒他李偉銘會不會是跑去鎮上買東西了,然後邢君挺就拉着肖亦然陪着到鎮上去找人,最後果然被他們從鎮上的網裡找到了李偉銘,把他帶了回來。”
“之前就跑過一次?”田蜜聽了墨竇的講述,若有所思:“既然他那麼不喜歡呆在這裡,爲什麼不乾脆回C市去?爲什麼要勉強自己繼續留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