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對你說過,不要盲目相信母愛的偉大。”陸向東低聲在一旁對田蜜說。
田蜜緊張的瞄着齊冰,生怕陸向東的話又戳到了馬蜂窩,好在對方此時此刻被自己的心事糾纏着,並沒有留意到周圍的事情。她
朝陸向東看了一眼,心裡面或多或少能夠體會到他的感受,齊冰因爲精神病發作,這麼多年一直也沒有對吳志達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根據齊冰弟弟的講述,在吳志達很小的時候,吳亮應齊冰的要求,曾經帶孩子去看過她一次,結果因爲吳志達當着齊冰的面把桂秀琴叫做是“媽媽”,雖然只有一句,卻惹得齊冰大爲暴怒,要不是在探視間裡有護士在一旁守着,搞不好她就傷到吳志達了。
從那以後,吳志達就更加懼怕這個陌生的母親,在齊冰出院之前吳亮也沒有再讓她見到過孩子。
雖然動機不一樣,前提也不同,對於母愛的缺失,和生母造成的精神創傷這方面,吳志達的遭遇卻與陸向東在某種意義上講,有一種異曲同工的感覺。
即便齊冰的精神病發作不是她人爲能夠左右的,她卻依然是不折不扣的把對桂秀琴的怨恨遷怒到了孩子的身上,在吳志達遇害後,依然把他叫做“小白眼兒狼”。
相比之下,桂秀琴這個繼母卻的確比齊冰更爲稱職。基於手頭已經掌握的信息,田蜜知道,桂秀琴因爲經濟條件等等約束,爲了吳志達,自己主動放棄了生育機會,早些年對吳志達也的確是視如己出。非常用心。
近幾年她對吳志達的態度每況愈下,與齊冰的頻頻出現和試圖符合似乎也存在着某種因果關係。
這也難怪陸向東會被觸痛到心底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經。
“能對我們說說你跟蹤桂秀琴的事麼?”礙於齊冰在場。田蜜只能把心裡頭翻涌的感觸壓下去,繼續當下的主題。
齊冰壓根兒沒有聽到陸向東說了什麼,自然也沒有留意到田蜜瞬間的神情變化,聽到田蜜的問題,被激起了傾訴欲,立刻來了精神,之前的憤憤一掃而光,眼睛裡閃爍着興奮的光芒,彷彿她即將開始講述的是自己的某種英雄事蹟一般。
“其實。我一直想跟蹤桂秀琴的,想拍到證據,證明她有外遇了,好讓吳亮死心。讓那個傻男人看清事實!可是之前天寒地凍的。路也不好走,我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好不容易現在路面上基本上乾淨了。我纔開始跟蹤她。”齊冰舔了舔自己乾裂的嘴脣,腰桿兒漸漸挺直起來,“我沒事的時候,就去大紅燈籠飯店,看她在店裡頭有沒有和什麼人眉來眼去,行爲不檢。順便留意她的行蹤,她走我就走。每次我都隨身帶着數碼相機,如果有什麼蛛絲馬跡,我就拍照片留證據!”
“有收穫麼?”齊冰眉飛色舞的神情讓田蜜打心眼兒裡覺得不舒服,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忍着。
“我遠遠的招到過幾次,她和一個男的在一起,所以我更加堅信,她絕對揹着吳亮有了別的男人了!”
“既然如此,你有對吳亮攤牌麼?”
“沒有。”出乎田蜜的意料,齊冰的答案竟然是否定的,“那些照片都是在馬路上遠遠照的,還是晚上,不夠清晰,就算我給吳亮看,他也會覺得說明不了什麼問題!萬一再被他流露給桂秀琴知道,她就會防着我,到時候我就前功盡棄了!”
“說說吳亮遇害當晚的事情吧。”田蜜有些失去耐心了,齊冰的思維有的時候非常縝密,比沒有精神病的健全人都更考慮周全,然而有的時候卻好像是個天生的編劇一樣,能把一些有的沒的都渲染上光怪陸離的戲劇色彩。
“那天晚上,我大概五六點鐘去了一趟大紅燈籠,看到吳亮自己在那兒,我就隨口和他聊了幾句,聽說桂秀琴因爲白天和夥計鬧了矛盾,心情不好回家去了,我就找了個理由離開,打了個出租車到他們家樓下等着,等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是幾點,看到桂秀琴和好幾個男男女女的一起出來,打了兩輛出租車走,我就也叫了輛車跟着。又到了一個小區,又等了好長時間,估計得九、十點鐘了,桂秀琴和一個男人出來了,倆人一起叫車,我趁機找了幾張照片,接着等我也攔到車,想跟上去的時候,他們那輛車就走遠了,我坐車追了半天,到最後連影子都沒追上。”
“你拍了照片?相機帶了麼?能不能給我們看一下?”田蜜聽說齊冰拍了照片,心中大喜,有了這些照片,桂秀琴的牌友突然改口的說辭就能有個定奪了。
齊冰撈起丟在腳邊的皮包,從裡頭翻出一個小巧的傻瓜數碼相機來,遞給田蜜:“喏,都在裡頭呢,你們自己看吧!”
田蜜連忙接過來,打開相機,調出內存卡中儲存的照片,翻了幾張,臉色漸漸從振奮變成了陰沉。
日期拍在最後的幾張照片上,雖然因爲光線的緣故,並不是十分清晰,但依稀可以看得出來,照片裡的兩個人,一個是桂秀琴,另一個就是她那個來公安局做過筆錄的男性牌友遲建輝。
可是,這些照片卻也又存在着另外一個問題。
“你說的當天晚上偷拍到的照片,就是這些麼?”她把數碼相機的屏幕轉向齊冰,指着上頭顯示的照片問。
“對,我要不是爲了拍照耽誤了時間,早就逮到這對狗男女到底去哪裡了!”齊冰咬牙切齒的說。
“爲什麼日期是兩年前?時間也不對?”田蜜指着屏幕下方紅色的日期問齊冰。
齊冰隨意的瞟了一眼,滿不在乎的回答:“有啥大驚小怪的,我買了相機之後就沒調過日期!”
“帶着兩年前日期的照片,我們怎麼可能拿來作爲證據呢!”
“爲什麼不能?我可以證明,我就是那天晚上拍的!”
田蜜乾脆低頭隨手翻看照片,不搭腔。
以齊冰和桂秀琴的關係、立場,她的證詞只怕比這日期亂了套的照片還不足以取信呢!
“你和年擁軍很熟吧?”田蜜沉默不語的時候,陸向東問齊冰。
齊冰對陸向東頗有些排斥,寒着臉沉默了半天,最後還是開口回答了他的問題:“熟。”
“你知道年擁軍在大紅燈籠飯店裡放了一把備用鑰匙的事情麼?”
“這和吳亮的案子有什麼關係麼?”
“我的問題,你只要回答知道,或者不知道。”陸向東不理睬齊冰的質問。
齊冰牴觸的把臉扭向一側:“不知道。”
陸向東看着她,眼神更加篤定,用手輕輕推了推田蜜。
田蜜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想讓自己接過話題,只好把視線暫時從相機屏幕上移開,看着齊冰:“你對年擁軍印象怎麼樣?”
“那孩子挺好的!本身是孤兒,還有那種奇怪的病,這麼多年自己一個人堅持着,真是太不容易了!所以我特別喜歡他,也對他很親近。”齊冰難得的端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口吻。
陸向東聽了她的話,輕笑一聲:“你是不是忘了說,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和桂秀琴的關係很差。”
“他和桂秀琴關係差,我就要和他關係好麼?”齊冰感覺自己被冒犯了,聲音拔高了一度。
“那是當然,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贊成,不就是這個道理麼!年擁軍是吳亮開的飯店裡頭的夥計,和老闆娘桂秀琴關係還非常緊張,這不正是你最喜歡也最需要的人麼?可以做你的眼線,可以受你的影響和挑撥,去與你討要的桂秀琴爲敵。”陸向東毫不留情的戳穿齊冰,“否則,一個在自己親生兒子遇害之後還對他充滿怨恨的女人,怎麼會有那麼善良的心胸去關愛一個有怪病的孤兒?!”
齊冰的臉色忽的漲紅起來,兩隻眼睛死死的盯着陸向東,似乎想用目光在他身上剜兩個洞。
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並沒有給田蜜造成多大壓力,事實上,方纔陸向東和齊冰的對話,她基本沒有聽進耳朵裡,此刻她的眼睛專注的看着相機屏幕上一張被放大的照片,相機的像素還不錯,照片被放大了之後,桂秀琴和遲建輝兩個人附身上車的部分變得更加清晰,連之前看不清的出租車牌照也隱約能夠辨識了。
“你在這兒守着她,我去把照片轉存出來,我覺得技術處理一下,應該能看得清車牌照!”田蜜急匆匆的丟下陸向東和齊冰,就到外面辦公室,把照片的事情對田陽和墨竇交代了一遍。
田陽和墨竇也對相機的日期錯誤感到惋惜,幫忙轉存了裡面的一些照片,拿去找技術部門幫忙處理,相機則交還給田蜜,讓她拿給齊冰。
“以咱們眼下的情況來看,雖然不是盡如人意,好歹也算是聊勝於無嘛!”田陽安慰略顯沮喪的田蜜。
拿着相機再返回會客室的時候,田蜜一進門就嚇了一跳。
才這麼幾分鐘的時間,會客室裡的情況就變成了陸向東抱着懷冷冷的看着齊冰,齊冰則抽抽搭搭,哭的好像是個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一眼。
“這,這是怎麼了?”田蜜不知所措的問。
“沒什麼,”陸向東若無其事的說,“謊話被人戳穿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