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憂共同住過的這間臥房,是他最害怕進來的,他會控制不住的想她,發瘋一樣的想她。
牀上放着一套白色的睡衣,是她經常穿的一套,他坐到牀邊,想將它拿起來,可是手伸出去,顫抖的厲害。終於將它拿了起來,他按在胸口,緊緊的按在胸口,像是把她抱在懷裡一樣,他也終於明白那一天,她爲什麼什麼都沒有帶走,卻偏偏帶走了他的睡衣,她是抱着必走的信念想離開的。
他真恨自己,爲什麼那天沒有讓她走掉?爲什麼沒有堅持帶她走掉?
如果真的走了,思嘉的悲劇可以避免了,若水的悲劇可以避免了,阿宇的悲劇可以避免了,他和解憂的悲劇就都可以避免了。
爲什麼,他爲什麼沒有再堅持一下?
他恨自己,恨透了自己……
向名揚不放心他,又上來看了看,在門口看到他那麼那麼痛苦,向名揚最終還是沒有走進來,因爲知道,沒有人能夠減輕他心裡的痛苦。
向名揚只有幫他關上房門,靜悄悄的離開了。
外面的陽光很刺眼。
向名揚擡頭望一眼那陽光,忽然覺得,這個世界很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爲什麼,他們明明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卻要弄到這個地步呢?
他一直以爲,他和司夜還有阿宇,他們三個人會一直在一起的,如今,那兩個人都幾乎崩潰了,只剩下了他一個。
輕易不要動心,輕易不要戀愛吧,他這樣想!
愛情究竟有多折磨人?
臨上車前,他回望一眼這個園子裡樹上掛滿的燈盞,雖然,他無法去體會司夜現在的痛苦,光看着這滿樹滿枝頭的無數盞燈,他就能體會到司夜對解憂的愛。
那麼相愛的兩個人,卻弄到如今這個地步,都是林解心造成的。他不知道,世界上怎麼會有林解心那麼狠毒的女人?如果有一天,惡有惡報,林解心的報應真的來了,他真想看一看,林解心會有怎樣的結局?
算了,不要去想這些了,他發動車子,開出了這棟別墅。
他要去辦理冷司夜交代的事。
此時的他,還有冷司夜,他們都還不知道,當他們正在想辦法讓解憂保外就醫的時候,一場更大的天災人禍發生了……
監獄裡——
勞役休息的過程中,解憂坐在陽光下的石凳上,她的神情安然,帶着淡淡的溫柔,用手撫摸着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皮。
寶寶,你要乖乖的,讓媽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把你生下來,好嗎?
她心裡這樣想着。
亞男遞給她一杯水,“解憂,喝點水吧!”
“謝謝!”解憂接過那杯水。
“寶寶今天怎麼樣?他乖不乖?”亞男在她身邊坐下來,用手摸摸她的肚皮。
“他很乖,很少鬧。”
“讓我跟他說兩句話。”
可能是因爲亞男失去過孩子,所以她也特別的喜歡孩子,和解憂一樣寶貝這個孩子,一面撫摸着,一面不厭其煩的和他打招呼:“小傢伙,我是你乾媽,你聽到了嗎?乾媽可告訴你啊,乾媽現在還不知道你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這樣吧,你要是男孩兒的話,你就踢一下,要是女孩兒的話,你就踢兩下,讓乾媽心裡有個譜,行不?”
解憂不禁想笑:“他能聽懂你的話纔怪。”
“誰說他聽不懂?我們寶貝可聰明瞭,哪像她媽媽那麼笨?”亞男笑着說。
“我很笨嗎?”
“你不笨嗎?”亞男反問,“不笨的話怎麼會傻的進來幫人頂罪?是不是寶貝?”
就在這時,小傢伙在解憂的肚子裡真的踢了一下,解憂頓時一怔,亞男也感覺到了,興奮的喊了起來:“他真的動了,真的動了,真的是一下,是個男孩兒,他跟我說了。”
解憂的笑容更溫柔了。
其實,男孩兒女孩兒都無所謂,她不在乎是那孩兒女孩兒,無論什麼性別,都會是她的寶貝。
“我說,解憂,
你該給孩子取名字了吧?再有幾個月他就該出生了,你最起碼得想出一打名字來,好讓我做個選擇。”
“那乾脆你來起不更好?”
“我要學歷沒學歷,要文采沒文采,我哪裡會起什麼名字?就這麼定了,你來起,我來選。”亞男說的豪邁。
“那好吧,你容我想想!”
“你最好認真的想!”
解憂笑而不語。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就是在她肚子裡,她們的對話總是會讓人懷疑,這個孩子到底是她的還是亞男的?亞男對於這個孩子似乎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就連解憂都不知道,亞男曾經到底都經歷過一些什麼?
別看亞男總是大大咧咧的,解憂知道,亞男的內心深處一定隱藏着很深很深的傷,這也是她從來都不敢問的緣故,怕撕開人家心裡好不容易結疤的創傷。
“解憂!”亞男忽然很認真的喊她的名字:“我告訴你哦,你一定要很用心很用心的保護這個孩子,等到他出生以後,我也會很用心很用心的和你一起栽培他,教育他!”
“當然啊!”解憂笑道,“他是你的寶貝,但他是我的命!”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亞男突然又問了這個問題。
她們在監獄裡重逢好幾個月了,這是第一次,亞男提起她們的初次相遇。
解憂疑惑的看向她:“記得啊,亞男,你想說什麼?”
“那天晚上,我只以爲你是一個陌生人,我沒想到我們會再見面,我也沒想到我們會成爲患難之交,所以那天晚上我告訴你,我失去了我最愛的男人,也失去了我肚子裡的孩子……”
解憂靜靜的聽着。
今日的蘇亞男和平日裡有些不一樣,她臉上帶着一種很模糊很朦朧但是很哀傷的微笑,語氣也始終很平靜,很平靜很緩慢的說着:“世界上的男人有千千萬萬個,他不是最好的,也不會是我心裡唯一的,失去他,也不過是短暫的傷痛罷了,我可以不在乎。但是孩子不一樣,就算沒有了他,我依然想留住我的孩子,可是那時候,我的子宮裡還有一個瘤,當那個瘤和孩子並存的時候,保胎成爲我最痛苦的事。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象那種痛苦,至今我不敢去回憶,那是我人生中最悽慘的階段。我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去保護那個孩子,但是最終,我還是沒能保住他……我甚至不知道那個孩子是男是女,他匆匆的來,匆匆的去,最終,他沒有了,瘤也沒有了,子宮也沒有了,我的身體成了一個空蕩蕩的軀殼,這一生,我都失去了身爲人母的機會……”
解憂說不出話來,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安慰她,只能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握住。
但是亞男卻笑了,不知道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在平時那麼強悍的外表下,原來還有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不用安慰我,解憂,也不用爲我難過。”亞男反過來拍拍她的手,反過來安慰她:“只要你好好的保護我們的孩子就好,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養胎。”
“嗯!”解憂重重的點頭,“從你出現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這個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我們共同來養育他,共同來栽培他,他會是我們新的希望……”
“你們怎麼在聊天?也該聊完了吧?”
一名警官在她們面前突然出現,冷冰冰的說道:“起來!慕解憂,跟我走!”
“去哪裡?”亞男立刻跳起來,擋在解憂的面前問:“你要帶她去哪裡?”
“我要帶她去哪裡也是你能問的?管好你自己吧!”
“我告訴你,你若是——”
“亞男,沒事,別說了!”解憂趕緊制止。
在這幾個月裡,亞男爲了她已經得罪了不少人,就怕亞男對長官也是這樣,萬一被捅上去,刑期加重就不好了。
可是,亞男就是怕別人會傷害她,看着解憂跟着那警官走了,亞男還在後面嚷嚷着:“你最好別做什麼對孕婦不利的事,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解憂回頭對她
笑笑,示意她安心。
接下來,被警官帶走的一路上,解憂都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問,至於要去哪裡,她也不管。只要不會傷害到肚子裡的孩子,對於任何事,她已經學會了逆來順受。
終於,警官帶着她來到一個辦公室門前,對她說道:“也不知道你慕解憂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剛被調來的獄長,上任第一天就點名要見你。”
解憂有些訝異。
對於剛剛上任的獄長,她也聽說了一些,但是到底是誰,她卻一點都不知道。當面前的門被打開,帶她來的警官讓她進去之後,就離開了。
解憂小心的走進去,怎麼都沒有想到,面前坐在辦公位置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安陽。
她驚訝的喊了一聲:“安叔?”
安陽擡起頭來,對她笑笑:“小憂,來,過來坐!”
“安叔怎麼會來這裡的?”解憂坐下後問。
“我來這裡不好嗎?至少我來了,就沒有人再會欺負你了。”安陽笑說。
“安叔請放心,我在這裡很好,沒有人欺負我。”
“你這還叫很好?”安陽的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你懷孕四個多月的時候我才收到消息,現在快六個月了吧?我看你也就和外面那些女人四個月的時候差不多,在這裡生活很苦吧?現在安叔來了,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你有什麼就跟安叔說。”
“真的沒有,安叔,您別太擔心,我有個朋友叫亞男,她對我很好,很照顧我。”
“蘇亞男,她的大名我已經聽說了,進來監獄還不少犯事,不過都是出於對你的愛護,這些我都知道了。”
解憂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不再多說什麼。
安陽看她這樣沉靜的樣子,不由得深深嘆息:“在監獄裡啊,就是一個自我墮落,自我救贖的過程,不過你的情況和別人都不太一樣,你爲什麼會進來,安叔很清楚,你是一個好孩子。只是,在這個黑暗的小世界裡,所接觸的人和在外面不一樣,不管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你都會慢慢的被改變,我也真是沒想到,司夜他的——”
“安叔,安嬸最近還好嗎?”
解憂突然打斷了他。
他說的這麼多話,她一直靜靜的聽着,好像沒有聽到多少,但是他一提起冷司夜的名字,她就立刻打斷了。
他是想說,他沒想到冷司夜如此神通廣大,竟然真的給他安排了一個監獄長的職位,可見冷司夜對她的感情。
可是,解憂還是不想提起那個人的名字。
她已經決定要放下了,已經決定和過去徹底告別,不管心有多痛,她都不想再和那個人有任何糾纏。
安陽見她並不想談冷司夜,也不勉強,又說:“今天晚餐跟安叔一起吃,叫上你那個朋友,安叔給你們改變改變伙食。”
“謝謝安叔!”
接下來,他們沒有再多談什麼。
安陽的到來,也確實改變了解憂和亞男原有的生活,讓她們在原有的基礎上,日子更舒坦不少,雖然還是無法和外面相比的。
不過解憂和亞男已經很知足了,她們都是受過大苦大難,挺過大風大浪的人,生活對於她們而言已經無所謂好與壞,她們一心都只爲了這個即將出世的孩子。
別的獄友對她們也是羨慕嫉妒恨,不知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怎麼就這麼大。
在日復一日的時間流逝中,亞男還是會耳提面命的提醒她:“解憂,不要大意,不要掉以輕心,就算有安叔的照顧,我們還是要防着那些嫉妒心強的人,說不準他們什麼時候就會對你做出什麼事來。還有就是,我知道你的過去很不單純,也要防着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對你使壞。”
解憂讓她放心。
一直以來,解憂都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在監獄裡這種地方,當然也不敢掉以輕心。
不知不覺,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已經七個月了。
她們不像別的獄友一樣每天都算計着出去的日子,她們算計的是這個孩子出生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