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放晴,雪化冰消。羅錚離開了長安,再次坐着那慢悠悠的驢車,沿路返回,往陵州城方向去。
拉車的驢子還是那勇氣十足又差點被王元通拉來給小喜燉了的老熟驢,趕車的還是和羅錚有患難之交的胡師傅。
胡師傅一路趕着驢,一路喋喋不休:“司衛爺爺,多虧了你呀。要不是你,我這寶貝驢兒啊,這回可真沒了。”
而羅錚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覆胡師傅道:“你應該謝小喜。”
對驢子垂涎已久的小喜見到那頭載了他們一路又可憐巴巴的驢子,最終沒捨得讓人燉了吃,甚至看到驢子被王元通強行拉着,還產生了一絲感同身受的情緒,已至於王元通的神魂又被折磨了一頓。
就這樣子,這頭驢纔在生死邊緣轉了一圈,又載着羅錚出長安,回江淮。
他是第一個離開鎮武司。統領贏箏說後續還有許多事情,說不準還要用到諸位司衛,所以其他司衛不會先行離去。至於羅錚,就算是鎮武三十六,這個最菜司衛,走和不走,也沒有多大區別,於是贏箏就放他離開了。
小喜被留在了贏箏身邊。小姑娘彷彿再一次被人拋棄,羅錚離開時可憐兮兮的,把王元通嚇得失魂落魄,催着羅錚快走,長痛不如短痛。
好在有贏箏和嶽紅綢打包票看着小喜,羅錚才能放心了一些。
羅錚離開後,王元通也終於離開了一些。爲了安撫小喜幼小受傷的心靈,堂堂大秦禁軍統領帶着一隊禁軍滿城給小喜找驢子,還從長安城裡最好的酒樓叫了最好的廚子,來給小喜烹製全驢宴。於是整個鎮武司都跟着大飽口福。
沒有享受上這一場全驢宴的羅錚已經走在了曾經的荒野之上。那時激烈血腥的戰場在這時候已經被風雪掩埋了一切痕跡。羅錚要看着這一片戰場,默默不語。
宋凝雪看到羅錚的神情和目光,卻只覺這位三十六司衛在和他們這兩個逼不得已的新隨從展示鎮武司的豐功偉績,給他們立威,自尊心作祟,道:“別以爲在這裡壓制了我們一頭,鎮武司就有多了不得了。”
這姑娘,什麼時候都能懟起來,莫不是腦子不好使?
羅錚搖頭嘆息,懶得和宋凝雪計較。
“跪下。”
宋凝雪本來和羅錚生犟,是站在驢車上的。
本來她不肯上羅錚坐的車,羅錚在車上坐着,她就在車邊走着,然而羅錚說了句“你就在下面走着吧”,她一犟,就上了車來。然後羅錚讓她坐下,她就非要站着。羅錚再說一句“你就站着吧”,她卻突然腦抽聰明瞭一回,說不上羅錚的當,不中激將法,就要站着。但對於要不要下車,卻絕口不提。
這時候羅錚突然一句坐下,宋凝雪立馬感覺渾身一僵,一股大力壓來,彷彿有莫名的手朝她壓來,她不受控制,“噗通”在驢車上跪下。
羅錚已經感覺明白了——
如果說鎮武三十五小喜的神通特點,是以情緒來控制人的話,那自己的神通,就是通過寒冰壓迫,來逼人臣服。
在這樣的神通特點下,羅錚對宋凝雪的神魂下達適當的命令,宋凝雪本人就會被遭受壓迫的神魂所影響,如現在這樣聽話跪下。
這樣一來,宋凝雪豈不是就可以如同一句屍體一樣任由自己擺佈了?
羅錚隨意一想,也沒有多去管她。
宋凝雪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而江淮龍家的龍易則坐在驢車的角落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驢車吱吖吖地響。前番去長安時,這輛車已經不堪重負。入長安後,嶽紅綢強行塞給胡師傅一筆錢。胡師傅美美吃了頓好飯睡了個飽覺,還給驢子換上了新裝備,整了一輛新的驢車。這驢車上還鋪着軟綿綿的墊子,羅錚坐着怪舒服的。
經過一天一夜,驢車出了咸陽,入了河州。然後再走一段時間,通天河滔滔的流水聲便涌入羅錚的耳中。
這一路上,攔路的神通者已經減少。除了咸陽,才稍微見得多了一些。而且這些攔路者來回奔波,尋找的也一直是往長安方向去的,對從長安方向出來的人,並不會管。
然而因爲長時間的暴力搜尋,這條通往長安之路,已然沒人願走,便得人煙蕭條。
到了通天河邊,羅錚才見到第一個前往長安去的旅人,被神通者攔住。
“真不容易啊!”
羅錚感嘆一聲,看着那神通者把一對旅人夫婦踩在腳下,將二人行囊裡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還對旅人婦人上下其手,終於有機會拔出了寒澈劍。
“我把這樣的畜牲宰了,你們沒意見吧?”
羅錚跳下車時,回頭對宋凝雪和龍易道。
“有意見又怎樣?”
宋凝雪已經安穩地坐了下來。但她一路上流過不止一次屈辱的淚水,這時候臉上兩道淚痕尤爲明顯。
看到眼前那樣欺負人的神通者惡徒,她也只覺氣憤丟人,恨不得親自動手殺人,但話到嘴邊,眼見羅錚拔劍跳下車去,一時間逆反心理竟然又上來了,張口反話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
羅錚看出這愚蠢的少女口是心非,懶得搭理她。
龍易也起身道:“如此欺凌弱小之徒,死不足惜。司衛讓我來吧。”
開玩笑,這寶貴的經驗,豈能讓你搶了去?
羅錚命令道:“你老實呆着,若我敵之不過,有了危險,你再動手不遲。”
龍易立刻停手,坐了回去。
宋凝雪丟給龍易一個鄙視的眼神。
羅錚再不遲疑,一躍向前,寒澈劍拔出。
銀光忽閃。
槍劍道!
他最熟悉的一招。
他記得曾老兒的話。鎮武人的修行,要通過以戰養戰,在非關鍵時刻,敵人也並不是很棘手時,儘量不要使用“引夢拘魂術”,在現實中使用神通戰鬥,以爲修行。
在掌握了完整的鎮武扳指和真正的寒澈劍以後,他只覺自身使用寒澈劍道,比以前要順暢無數倍。他這一劍,快到他自己的眼睛都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