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愛的容忍(3)
伍媚握着手機,臉色變幻不定。說實話,她真的有些害怕阮咸,因爲她太清楚在阮咸精緻動人的皮囊下是多麼恐怖變態的芯子,他就像是一個拿着火箭筒的暴戾乖僻的孩子,即使對面流血漂櫓,他的眉毛都不會皺一下,相反的,他只會對着火箭筒噴出的火舌哈哈大笑。
她完全可以肯定晚上等待她的將是一場鴻門宴,定然是宴無好宴。即使處在中央空調的暖氣之下,伍媚還是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噤。
對,沈6嘉,她還有沈6嘉。想到這裡,伍媚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給沈6嘉打電話,可是握住手機的那一瞬,她又遲疑了。她和阮咸之間,有很多不清不楚的糾纏,雖然她問心無愧,可是倘若從阮咸嘴裡說出來,指不準有多麼不堪入目,叫沈6嘉又該如何自處?沈6嘉又會如何想她?
就這般左右爲難了半個多小時,伍媚最終還是給沈6嘉打了電話。
“6嘉,是我。阮咸來藺川了,他打電話讓我晚上去敦刻爾克餐廳吃飯,我不想一個人去見他,你陪我去好不好?”
“嗯,放心,一切有我。”沈6嘉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鎮定,“晚上幾點?”
“六點半。”
“那我六點開車來接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好。”
“中午記得好好吃飯,吃完飯別立刻就喝咖啡,傷胃。”
伍媚輕輕吸了吸鼻子,“知道啦,管家公。”
沈6嘉也笑:“那我不嚕囌了,管家婆。”
晚上六點二十的時候,晏家夫妻準時去了敦刻爾克餐廳。敦刻爾克的餐廳經理不迭地將人請進了最大的包廂。
阮咸笑眯眯地請兩人坐在難受,又道:“她一會兒就到。”又殷勤地讓侍應生泡了茶過來。
伍媚挽着沈6嘉的手臂進了敦刻爾克時,餐廳的經理老鍾驚悚地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情況,大少爺在包廂裡等伍小姐,結果伍小姐卻和別的男人一起來了,還動作親密。再定睛細看,那男人似乎就是好些時候之前伍小姐吩咐狠宰一筆的冤大頭。餐廳經理覺得自己腦袋有些不靈光了。
“老鍾,阮咸來了嗎?”
“伍小姐,大少爺在頂樓的包廂。”
伍媚點點頭,熟門熟路地和沈6嘉往電梯走去。
電梯裡沈6嘉問伍媚:“方纔我聽餐廳經理喚阮咸大少爺,這家餐廳莫非是阮家的產業。”
伍媚點頭:“這家餐廳原本是阮咸送給阮沅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但是後來我二十二歲生日那天,阮咸把他自己手裡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又送了其中的六成給我。”
“一樣禮物送兩人,他倒是好算計。”沈6嘉清淺一笑,改爲握住伍媚的手,“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伍媚回握住他的手,試圖讓自己放鬆:“你還記得有次你和晏修明在這個餐廳吃飯?”
“嗯,我記得。那天你也在?其實我和她只是很純粹地吃了一頓便飯。”沈6嘉趕緊撇清自己。
“我不會幹吃飛醋的,你不用這麼緊張。”伍媚不由笑得眉眼彎彎,“再說那晚你已經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了。”
她說得沈6嘉也好奇起來:“付出代價?”
“對啊,那天晚上我讓老鍾收了你雙倍的飯錢。”伍媚笑得一臉無辜。
“你啊。”沈6嘉笑着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那現在後悔沒,用的可都是咱家的錢。”
“悔啊,悔死了。”
兩個人就這樣說笑着走到了包廂門前。
推門進去的那一剎,兩方人都愣住了。
馮青萍眼神近乎貪婪地在伍媚身上看來看去。晏經緯眼神飄忽地在伍媚和沈6嘉以及阮咸三人間打轉。阮咸則危險地眯起了眼睛,不懷好意地盯牢了二人交握的一雙手。伍媚看見晏家夫妻在座時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便是面無表情。唯有沈6嘉面容始終淡定。
“坐吧。”阮咸歪在椅子上,伸手指了指他旁邊的位置,“大家都認識,就不用客氣了。”
馮青萍和丈夫對視一眼,心中皆是惴惴。
“走菜吧。”阮咸朝侍者打了個響指。
上菜的間隙裡誰都沒有說話,偌大的包廂裡一時安靜得嚇人,晏經緯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水,因爲太靜,連吞嚥的聲音都顯得十分明顯,他有些尷尬地又放下了茶杯。
“阮咸,你這是什麼意思?”伍媚壓住怒意,冷冷地質問道。
“我這麼做自然是出自一番好意。”阮咸依舊一副平心靜氣的樣子,“作爲你的未婚夫,我自然有義務讓你和伯父伯母之間化干戈爲玉帛。”
“未婚夫”三個字如同一桶汽油,直接讓伍媚出離憤怒,沈6嘉卻在桌下按了按她的手,淡淡地開了口:“難爲阮先生仗義,不過我想久別重逢,難免有一番體己話想講。阮先生定然能夠理解,不如我和阮先生暫時迴避一下,如何?”
阮咸沒料到沈6嘉會說這麼一番話來,當下也只得笑着同意迴避。
“你和伍媚現在是什麼關係?j□j?情侶?”門外阮咸笑嘻嘻地問沈6嘉。
“我們即將結婚。”
阮咸眉毛一跳:“沈總,我可是伍媚的未婚夫,你在我面前這樣講是在搞笑嗎?”
“一個明明彼此都知道是出於權宜之計下的訂婚,男方卻動輒以未婚夫自居,這個聽起來才更像笑話吧?阮先生。”沈6嘉針鋒相對。
阮咸還是笑:“看來那丫頭跟你交底了啊。可是不管怎麼樣,我們兩個人是登過報的。我一日不答應解除婚約,你便一日娶不得美嬌娘。”
“不錯。”沈6嘉依舊波瀾不驚的口氣,“阮先生不如先看看這個。”說罷,他從隨身攜帶的公事包裡拿出一疊打印紙,遞給阮咸。
阮咸先是漫不經心,然而看了幾眼之後他臉上揶揄和散漫的表情便不復存在。
“這是貴集團在哥斯達黎加、多米尼克、菲律賓、巴拿馬、危地馬拉等幾個地區銀行賬戶的的涉稅信息,法國經濟財政與就業部不是在簽署的件中將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18個國家列入‘避稅天堂’黑名單嗎?這幾個地區恰好在列。法律規定法國企業如向上述國家和地區的個人或公司支付股息、利息、租金和特許權使用費等資金,法國政府將向其徵收5o%的重稅。”
阮咸將幾張紙抖得噼啪作響,嘴角一勾:“沈總,你知道我有的是錢,便是將逃的稅款一齊補上,對我來說,也不過是毛毛雨。”
沈6嘉也笑:“確實,阮先生財大氣粗,即使我手上還有nygun集團在安圭拉、伯利茲、萊、蒙特塞拉特、瑙魯的分公司的賬戶涉稅信息,也威脅不了阮先生什麼。不過阮先生那條在菲律賓和利比里亞的生產線,到底是生產橡膠和皮具,還是生產點別的,讓當局查一查的話,想必也不要緊。”
阮咸海藍色的眸子這才一陣劇烈收縮,“沈6嘉,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像條吸血水蛭這般難纏惹厭?”
“其實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我知道的這些足夠我向阮先生提兩個小小的交換條件。”沈6嘉神情篤定,“一是請阮先生登報和伍媚解除婚約,二是請阮先生放棄夏天的監護撫養權。”
“第一個條件我還可以理解。至於第二個,沈6嘉你可真是個大聖人,難道你還要替別人養兒子?據說夏天長得和夏商周小時候非常相似,日日夜夜對着情敵,這樣的滋味你忍受得了?”阮咸笑得險惡。
“不。我沒有阮先生想的那般高尚,我這麼做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
阮咸定定地看沈6嘉一眼,忽然“啪啪”地鼓起掌來,“沈6嘉,這次我甘拜下風,自當如你所願,不過,正所謂山不轉水轉,我們後會有期。”說完將那疊打印紙團成一團,丟擲在地上,拂袖而去。
沈6嘉彎腰撿起紙團,打開、撫平後又放進了包裡,這是他請電腦鬼才king出手幫他潛入銀行系統內弄到的。至於阮咸藏在明面生意背後的勾當則多虧了和俄羅斯黑幫關係匪淺的莫傅司。
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吐出一口濁氣,沈6嘉雙手撐在冰涼的雕花欄杆上。如今就剩下他的母親,還如同一座碉堡,橫亙在他的愛情路上。
兩個人出去之後,包廂裡愈發氣氛詭異。
伍媚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紅酒,湊在杯沿抿了一口,又捏住酒杯的細腳晃了晃,這纔開了腔:“好久不見。”
“夷光——”馮青萍再也抑制不住情緒,脫口便喊了出來。
伍媚沒有接她的話茬,只是笑笑:“是阮咸告訴你們我是晏夷光的?”
馮青萍點頭,晏經緯仍舊沒有說話。伍媚瞭然地看他一眼,翹了翹嘴角:“還有疑慮是不是?拿不定我到底是不是晏夷光。”
被戳破心思的晏經緯有些惱怒地哼了一聲。
“有5o%的利潤,資本就鋌而走險;爲了1oo%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oo%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伍媚笑微微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這是不是您那本197o年人民出版社版本的《資本論》扉頁上的題字?藍黑色粗鋼筆寫的,分成三行。”
晏經緯臉色一下子變了。
馮青萍知道這樣便是確認了身份,眼淚撲簌撲簌就落下來:“你沒事兒就好,這些年媽很想你,夷光……”
伍媚似乎笑了一下:“難爲你們惦記了。”
“晏夷光,你這皮笑肉不笑的給誰看?這麼些年,你安然無事,有無給家人報過一聲平安;爲人子女,你明知道這裡坐的是你的爹媽,可是打從進了門之後,你有無喊過一聲爸媽?我們養你教你這麼多年,不是爲了養出一隻不忠不孝的白眼狼的!”晏經緯大聲斥責女兒。
“是啊,爲人子女,父母教得、訓得、罵得、打得,甚至可以在女兒離家出走後先是隱瞞不報,等到夏商周出國幾個月後報失蹤,兩年多後再託關係去派出所報請死亡。而這一切只是因爲做父親的要升職做黨委正書記,一個連自己女兒都教育不好的人如何能做百年名校的一把手?”伍媚微微低頭,看着眼前振盪的紅酒酒面,臉上還帶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