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川行省的北部,羣山與叢林環抱之中,座落着一座上了年紀的廢墟。
它的名字叫錦河市,距離清泉市得有七八百公里,相當於現實中江城到山城的距離。
在錦河市的郊區,位於森林邊緣的緩坡上,坐落着一座名叫“塵埃鎮”的小型聚落。
這兒居住着兩三百戶人家,小鎮的外圍圍着一圈一米高的矮牆,小鎮內是一座花崗岩壘成的炮樓。
這種形式的聚落在錦川行省很常見。
畢竟這兒不像落霞行省,有沙漠與河堤作爲天然屏障,限制異種的遷徙和捕食。
反而因爲地處亞熱帶,氣候潮溼溫熱多雨的緣故,以至於大量異種從其他行省遷徙到此地。
在這裡,變種黏菌反而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從東海岸遷徙到此地的變種人,以及散落在這片土地上的放射物質廢料。
大概在一個多月前,聯盟的軍隊在落霞行省與軍團打的熱火朝天的時候,這座偏安一隅的塵埃鎮還在悶聲發大財,鎮長靠着和聯盟做買賣賺了不少銀幣。
接着他用銀幣買了不少前線換下來的LD-47和馬克沁,替換掉了原來的鐵管步槍和生鏽的短刀,還僱了一些窮兇惡極的打手當保鏢,方便他更進一步壓榨在田裡勞作的老農民,也方便他保住他囤在炮樓裡的銀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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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不長。
鎮長是個有想法的人,巧的是那些被請來的打手們同樣也是。
看到這兒有山有水還有田,和北邊開工廠的財主們做買賣閉着眼睛都能掙錢,於是這羣本就前科劣跡斑斑的打手們頓時一拍即合,果斷重操舊業,拿着鎮長的槍把鎮長一家人都屠了。
塵埃鎮就此第一次易主。
那些打手們幹了一段時間欺男霸女的神仙日子,大多做買賣的行商對此也不管不問,不出意外再過些年月,等能幹活的人被殺得差不多了,哪天一個惡向膽邊生,這兒就會變成一座新的掠奪者營地。
然而不巧的是,一隻會說話的蜥蜴和一隻會說話的老鼠,還有一個不會說話的人類看錯了地圖,好巧不巧地來了這裡。
原本他們只是打算問個路怎麼去海邊,就派了唯一一個最像人的傢伙上去打聽。
然而那些打手們聽到那萌新沒頭腦的發言卻笑出了聲,並且惦記上了他兜裡的銀幣,於是動了殺人越貨的念頭。
想殺人越貨。
那得是掠奪者了。
再然後發生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二十多個掠奪者哪是這幫狠人的對手,那個萌新人類姑且不說,垃圾君和強人所難好歹是Alpha版本的老玩家,一個索敵一個輸出,連槍都沒用就把整個鎮上的掠奪者當紅名怪刷了。
那些鎮民們一開始確實怕得要死,但發現那頭死亡之爪會說話之後,卻反而不怕了。
畢竟廢土上的怪事兒太多了。
死亡之爪口吐人言這種小事兒反而沒什麼好驚訝的。而死亡之爪會說話都不值得驚訝,那老鼠會說話就更沒什麼好驚訝的了。
鎮上的倖存者們反而挺喜歡這倆傢伙。
比起那個橫徵暴斂的鎮長,和魚肉欺辱他們的強盜,那個自稱垃圾佬的蜥蜴和叫強人所難的老鼠僅僅只是醜了點,反而沒那麼可怕。
爲了感謝這三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村民爲他們建起了雕像,甚至還蓋起了供奉他們的祠堂。
一開始三個小玩家是拒絕的,但架不住被人崇拜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他們也就半推半就地嘿嘿嘿笑着接受了。
再然後,大蜥蜴向他們承諾,會保證村民們的安全。老鼠更是表示,有它在,沒有別的老鼠敢偷吃穀倉裡的糧。
而鎮民們則承諾,會分出兩成的糧食給他們作爲供奉……這比老鎮長收的七成和打手們收的九成可要輕太多了!
而玩家那邊則是受寵若驚。
兩三百戶的小鎮產量的兩成,就算垃圾君再怎麼能吃也吃不完這麼多。
於是三“人”一合計,決定把吃不完的糧食賣給路過的行商,再用賺來的部分銀幣幫這些窮苦人們買些聯盟的拖拉機和化肥,增加一下農田的產量,順便買些打井修屋子的工具什麼的,這樣他們的供奉也能多一些。
爲了方便管理,他們讓倖存者們投票自己選個新鎮長出來,然後再找幾個德高望重的人分別管民兵和軍械,錢和糧。
這便是塵埃鎮的第二次易主。
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但一切似乎都在變好。
直到鎮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病人。
他的手腳生瘡,瘡裡流膿,身體發熱,鼻水不止,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然而奇怪的是,這些症狀並沒有讓他虛弱地躺在牀上哀嚎,反而讓他一反常態的力氣倍增,飯量驚人。
這一帶從未發生過如此詭異的事情。
鎮上的倖存者們感到了恐懼,於是將這個健康的病人關了起來,立刻報告給了庇護他們的三位神靈。
經過盤問,那人坦白前些時日得了小感冒,聽信一個外村的獵戶所言,吃了一種傳說能包治百病的綠色果子,病情果然有所好轉。
然而好景不長。
過了些時候,小感冒一直沒有痊癒的徵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程度。爲了抑制病痛的折磨,不影響日常的勞作,他只能不斷地吃那種綠色的果子,甚至偷偷地在自家院子裡種。
最終他的身體似乎和病毒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和解,只要他不斷地吃那種綠色的果子,他就能免於病魔的折磨,並在無限的歡愉中變得更加強壯……哪怕他的身體已經變成了病毒繁育的溫牀。
但如果停止食用那種果子,身體與病毒的和解便會結束,他的健康狀況也會急轉直下,像根爛木頭一樣漸漸腐爛掉。
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之後,三個小玩家立刻重視起來,沒費多少力氣便找到了那個病人口中的獵戶,很快鎖定了那顆綠色果子的來源。
那是一個叫希望鎮的地方……
……
塵埃鎮。
供奉“神靈”的祠堂。
“話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最初是打算去南邊看海的來着?”坐在一張木椅子上的我想靜靜,忽然嘆了口氣說道。
撿垃圾99級打了個哈欠。
“記得啊。”
“那咱啥時候上路啊。”
“emmm……”
“靠!你該不會當救世主上癮了吧?”
看着瞎叫喚的我想靜靜,撿垃圾99級翻了個白眼。
“嘖,你自己不也挺樂在其中的麼!”
我想靜靜哭笑不得地說道。
“我……那是一個人沒辦法啊!而且話說咱們都一個多月沒存檔了,真的沒問題嗎?”
以前沒進遊戲的時候他天天在論壇上口嗨,說要探索到地圖的邊界,真進了遊戲才發現難如登天。
首先一個就是語言問題。
目前就算是Alpha版本的老玩家,能說一口流利“人話”的也是少數,VM的翻譯功能在離線模式下機翻痕跡太明顯了,有些東西翻了也不懂,有些更是乾脆不翻。
到現在他也就會日常交流那幾句。
靠着這口半吊子的人話就想闖蕩廢土,那簡直是瞧不起廢土上那些吃人的玩意兒。
然而垃圾君對他的說辭卻漠不關心。
存檔?
要那玩意兒幹啥。
人類玩意兒就是弱!
“嗐,沒存檔算個球,這遊戲玩久了你就知道了,等級其實只是這款遊戲所有元素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就像《老滾5》裡的龍,《昆特牌3》裡的巫師和《彩虹六號》的彩虹。”
“噗,彩虹六號的彩虹是什麼鬼!”
撿垃圾99級自豪地說道:“一個意思,《廢土OL》的序列等級又是什麼鬼?很重要嗎?爺等級低影響爺裝逼了嗎?是這兒的NPC不夠逼真?還是讓你用另一種身份再活一次不夠嗨?”
“哎……真羨慕你們這些異種玩家。”我想靜靜一臉羨慕地說道。
如果是異種玩家的話,大概能在廢土上自由自在地行走吧。
畢竟大多數異種看見死亡之爪都是繞着走,一般的倖存者看見了也很少會去招惹。
“淡定,這就像連號的QQ,那都是歐皇纔有的待遇。”看着這萌新一臉羨慕的表情,垃圾君呵呵笑了笑,心中卻在流淚。
他很強。
而且強的毋庸置疑。
但可惜,再強他也木有丁丁。
強人所難好歹還有一羣精神上的老婆,但他在其他死亡之爪的面前只會挨一記嘲笑的響鼻。
是的。
其他死亡之爪打心眼裡瞧不起他這個“發育不良”的傢伙,哪怕白熊都能因爲是白毛而討得其他土狗熊們的喜歡。
每次想到妮蔻那瞧不起的眼神,他就氣的一陣齜牙咧嘴,卻又偏偏什麼都做不了。
可惡啊……
這該死的遊戲設定!
也正是因此,當那個塵埃鎮的新鎮長小心翼翼地問他,要不要爲祭祀的祠堂準備一位侍奉衆神的巫女時,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了。
開玩笑。
架是老子打的,憑什麼爽了旁邊這個爺新!
這封建時代的尾巴必須割掉!
此時此刻的靜靜,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精彩節目,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門外溜進來的老鼠給吸引了。
只見一隻肥碩的大老鼠,正招呼着幾隻鼠小弟,把一隻麻袋擡進來扔在了地上。
靜靜走上前去,拉開麻袋的口子往裡瞅了一眼,頓時被那撲面而來的臭氣給薰麻溜合上了。
“我靠!?這什麼玩意兒?這麼臭!”
“翡翠果!當地人這麼稱呼這玩意兒,長在一種樹上,說是吃了能治百病,”強人所難擡起細長的胳膊抹了把汗,抖着老長的鬍鬚說道,“去特麼的能包治百病……把這玩意兒弄回來,死了老子好幾個小弟。”
偷奸耍滑是老鼠的天性,那些屈服與他武力的小老鼠並不完全聽他的命令,尤其在他視線之外的地方。
偷吃是常有的事情,甚至別說偷吃了,他的“後宮”都經常莫名其妙地突然懷上。
到頭來最聽他命令的反而不是純純的老鼠,而是一隻跟了他老長時間的土撥鼠。
自從他從蚊子那兒訂了一套鋼爪給那孫子裝上後,它沒少替自己咬死族羣裡的叛徒。
強忍着臭氣,我想靜靜再次打開麻袋,研究了一下里面裝着的翡翠果。他發現臭的其實不是果子本身,而是附着在果子表面上的一層墨綠色粘液,以及被綠色浸透的泥土。
垃圾君也好奇地盯着麻袋裡的東西看了一會兒,接着看向了那個坐在凳子上休息的肥老鼠。
“你不是有鐵胃嗎?你吃一口。”
“滾蛋!老子有鐵胃,又不代表老子毒抗高!”強人所難翻了個白眼,“你體質高,你咋不來一口!”
垃圾君嘿嘿一笑,粗大的爪子撓了撓頭。
“我體質高,不代表我喜歡吃屎啊……明人不說暗話,我一瞅這玩意兒就不像好東西!”
看着綠油油的。
身爲一名純愛戰士,他感到了生理上的不適。
強人所難輕輕咳嗽了一聲。
“總之……情報是準確的,就如那病人坦白的那樣,希望鎮突然冒出了這玩意兒。起初只有少數人種這種果子,後來種過果樹的土地只能種這玩意兒,再加上當地的地主貪這玩意兒能賣錢,於是種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我想靜靜好奇問道。
“這東西很貴嗎?”
強人所難繼續說道。
“肯定比糧食貴,雖然收的行商不多,但聽當地倖存者自己說,起初他們確實是爲了賺錢種的,但種着種着就覺得,賺不賺錢都不重要了……吃了它不怕病痛,不用穿衣,不用受凍,還能看到極樂世界,金錢在它面前就像糞土。”
聽到這裡,靜靜的表情漸漸嚴肅了起來。
“吃了這玩意兒就失去了一切裕望……這東西毫無疑問是毒。”
“廢話,這還用你說。”拍了一把這萌新的後腦勺,垃圾君看着強人所難問道,“所以這東西是從那個希望鎮冒出來的?”
出乎了他的意料,強人所難搖了搖頭。
“沒,他們也是從別人那兒弄來的樹種。據說……最初的一株果樹苗,來自一個叫‘奇’的變種人部落,在距離我們這兒大概二十公里遠的廢舊城區。”
我想靜靜聞言,頓時睜大了眼睛。
“變種人?!”
強人所難呵呵笑了笑。
“很驚訝對不對……但你看官網上對變種人的觀察描述,其實就不難理解了。”
“變種人是一羣特殊的羣體,在第一階段他們會以部落的形式羣居,通過‘狩獵’獲取食物以及繁衍。到了第二階段,他們會從暴力中孕育出一定的‘文明性’,具體的表現是誕生了‘耕種’和‘圈養’的概念,比如種植作爲食物的變異果,圈養一定數量的人類雌性和少量的雄性,允許家畜自主繁衍,然後有計劃的‘使用’和屠宰。聽說還有第三階段,不過目前這還只是猜想。”
“之前其他玩家在大荒漠中發現的‘黑石’部落,大概是介於第一階段與第二階段之間,而這個‘奇’大概是第二階段晚期,甚至正在向第三階段過度……”
垃圾君摸了摸下巴。
“論據呢?”
“論據?這不是顯而易見嗎?聽說那兒的變種人有上萬之多,甚至是好幾萬!維持一個萬人規模的族羣,光靠暴力是不可能的,他們一定誕生了某種‘其他的東西’……就像獸人的古爾丹。”說着的時候,強人所難的眼中閃爍着興奮。
或許他能從中借鑑部分社會學經驗,找到建立一個龐大的老鼠帝國的方法。
我想靜靜的神色卻嚴肅了起來。
“……這不是個小問題,上萬人的變種人部落,和我們就隔着只有二十公里,然而我們來了這麼久竟然一點消息都沒聽說。”
垃圾君也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
“嗯,這羣變種人沒興趣掠奪周邊的小村莊,這太反常了……”
無論是否有人關心,他們都得把這個值得注意的消息同步到《廢土OL》的官網。
不管是關於“奇”的故事。
還是關於那古怪的“翡翠果”……
……
就在南方的“拓荒者”們正爲如何處理村子裡的病人,以及如何把“翡翠果”的樣品寄回聯盟化驗而頭痛的時候,凱旋慶典的準備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
大街小巷張燈結綵,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假期從昨天便開始了,街上的商鋪紛紛做起了打折促銷的活動,集市裡的攤位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在這擺攤的不只是曙光城本地的居民,還有來自黎明城、落葉城,乃至垃圾城、紅河聯盟等等其他倖存者聚居地的行商。
琳琅滿目的商品和遍地都是的商機,不但讓曙光城變成了一座活着的博覽中心,更是讓銀幣成爲無數過往此地行商們眼中的香餑餑。
只有來了還想再來的人,纔會把銀幣當成貨幣留在兜裡,看着倉庫與貨架上塞滿的物資,人們毫不懷疑銀幣未來的購買力會一如既往的堅挺。
尤其是隨着那些避難所居民們從前線歸來,那些人不但帶來了落霞行省的奇珍異寶,還把數個月前從這裡帶走的熱鬧也一併帶了回來。
自從大部隊開赴落霞行省之後,曙光城已經太久沒像今天這般熱鬧了。
如此盛況簡直可以用“萬國來朝”來形容!
“這裡真熱鬧!”
看着周圍的人來人往,艾麗莎興奮的就像一隻出籠的小鳥,那張久不見陽光而蒼白的臉蛋此刻因激動而紅撲撲的。
看着興高采烈的女兒,墨爾文也不禁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所以你可要抓緊爸爸的手哦。”
“嗯!”
艾麗莎用力地點了點頭,握緊了父親的手。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曙光城。
雖然這裡距離他們家只有二十多公里,但這其中至少有十公里的路是很難走的。
爲了這十公里,他的父親至少帶了五十名保鏢,其中那個不說話的叔叔似乎還是巨石軍工出品的仿生人。
從走進這座聚居地開始,她便一直好奇的東張西望。
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充滿了新鮮感。
那些在街上挑挑選選的男男女女和笑臉相迎的售貨員們,其實比她大不了多少,十七八歲的年齡居多,少有看見年邁的面孔。
在路過一處攤位時,她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目光停在了一頭漂亮的秀髮上。
準確的來說,是別在那頭秀髮上的魚骨頭形狀的髮卡。
那小小的魚骨頭像是被貓咪啃了一個缺口,非常討人喜歡。而在巨石城的商店裡,她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配飾。
那個戴着髮卡的姐姐也很漂亮。
她的膚色略深,像秋天太陽曬過的小麥,有一種野性的魅力,不過臉上的笑容卻帶着一股柔和,與她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注意到了艾麗莎的視線,秋草立刻意識到她在看着自己頭上的髮卡,於是微微笑着看向這位小顧客說道。
“喜歡嗎?”
艾麗莎點了點頭。
“嗯,喜歡……”
秋草眨了眨眼,看着眼前可愛的姑娘。
“因爲客人很可愛,所以只要1枚銀幣。”
好便宜!
而且……
這位姐姐說話怪好聽的。
艾麗莎臉頰飄起紅雲,總覺得自己要是不付錢有些對不起這位姐姐,於是央求地看向了父親,扯了扯他的袖子。
見女兒這麼喜歡,本來覺得那髮卡有些掉價的墨爾文也就沒說什麼,笑着朝自己的保鏢揮了揮手。
後者沉默寡言地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枚銀幣放在攤位上,完成了這筆交易。
墨爾文看向歡天喜地的女兒叮囑道。
“不要在你媽媽面前戴哦。”
“嗯!”
艾麗莎乖巧地點了點頭。
墨爾文笑着揉了揉她的秀髮,拿起她手上的髮卡,親自幫女兒把它別在了頭髮的一側。
那精緻小巧的小魚骨頭配上一頭金色的秀髮怪可愛的。
當然了,他很清楚,這並不是因爲髮卡有多可愛,北郊的鄉巴佬們手藝有多高明,而是她女兒流淌着高貴的血液。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曙光城最富麗堂皇的使館街,他已經提前預定了位於那條街上的理想大酒店的貴賓套房。
那是附近這一帶最出名的酒店,由理想集團投資建成,只支持Cr付款,主要面向理想城來訪的居民,但其他人要是付得起Cr也可以預定。
整座酒店足足有二十層,在曙光城中鶴立雞羣,這裡的全套傢俱乃至修牆的水泥都是從理想城運來的,服務生更是一百名由康茂集團生產的仿生人女僕。
無論是居住還是談事情,那裡都是首選。
聯盟的攝像頭在天上到處亂竄,但絕不會往理想城的酒店裡鑽,他對此心裡有數得很。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艾麗莎好奇地四處張望着,嘴裡忽然蹦出一句話。
“爲什麼他們看起來都很快樂?”
墨爾文笑着說道。
“因爲馬上要慶典了。”
“我們呢?”艾麗莎歪頭看着父親,“爲什麼我們不也弄慶典?會有很多有趣的東西出現吧。”
“我們?”墨爾文愣了下,隨即恢復了臉上的笑容,看着女兒溫和地說道,“我們不需要那種東西,也會出現很多有趣的東西,記得我帶你去過的商店嗎?”
“是內城的嗎?”
“沒錯,整座聚居地的好東西都在那裡,我們甚至能買到理想城進口的仿生學義體,沒必要去集市上和那些人搶。”
注意到女兒的表情略微有些遺憾,墨爾文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
“我的孩子,你怎麼會去羨慕那些人……一個髮卡而已,你要是喜歡,什麼樣的髮卡我都能請人給你做出來,而且是獨一無二的款式。你應該知道,你的生活比他們好得多。”
艾麗莎悶悶不樂地說道。
“可是在巨石城,人們看我們的時候總把頭低下。”
墨爾文嘆了口氣,耐心地說道。
“那是因爲他們尊敬我們。”
艾麗莎不解地看着父親。
“可是……您都看不見他們的眼睛,怎麼知道他們眼中是尊敬,還是仇恨呢。”
仇恨?
墨爾文皺起了眉頭。
“誰教你的這些東西。”
他這次真的有些生氣了。
他一直很小心地維持着她女兒心中那個通話般美好的世界,他不指望自己能住在那個美好的世界,但他至少希望他最鍾愛的小女兒,能夠一輩子都不要接觸自己平時接觸的那些東西。
但奈何總是有什麼討厭東西鑽進他的屋子裡,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掛上去的窗簾吹開。
仇恨?
那個詞怎麼能出現在他女兒的字典裡!
看着父親不悅的神色,艾麗莎閉上了嘴,臉上浮起一抹害怕,不敢吭聲,也沒有回答。
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嚇壞了女兒,墨爾文連忙換上了和煦的笑容,寵溺地摸了摸她漂亮的秀髮。
“我的寶貝女兒……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加重了語氣,請原諒爸爸偶爾會把工作中的負面情緒帶回家裡,也請你相信爸爸,爸爸絕對不會害你。”
頓了頓,他耐心地說道。
“你的鞋子,裙子,還有漂亮的布娃娃,並不是憑空變出來的,世界已經毀滅很久了。那些卑微的傢伙任勞任怨將一切美好獻到你的面前,不是因爲他們和爸爸一樣愛你,而是因爲你的爸爸、杜隆叔叔還有那些支持着我們的股東們……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努力。你不需要去同情那些人生灰暗的失敗者,你如果真正瞭解他們,就會知道那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從明天開始,你不要看《倖存者日報》了。”
也許回去之後應該給杜隆打聲招呼。
他是支持那些報紙、廣播還有其他娛樂消遣的,比如豪斯先生的頻道就很不錯,調侃醜陋的廢土客們解悶之餘,還會教周邊的倖存者聚居地種一些經濟作物……但前提是,這些東西得是娛樂消遣才行。
但現在來看,《倖存者日報》明顯不是這類東西。
《花花公子》子刊上雖然都是些挑逗人幻想的擦邊球,但那些無傷大雅逗樂子的笑話,總讓他笑過之後感覺被冒犯的人是自己。內城的貴族有那麼急色嗎?他們什麼美女沒見過?怎麼可能因爲撕不壞魔鬼絲做的絲襪而發脾氣!
更可惡的是《工人報》,那些連載的小說爲什麼都是一窮二白的草根崛起,那些被啤酒撐壞腦子的傢伙難道不知道這根本不合邏輯嗎?傭兵再牛逼,撐破天了也是個狗腿子,哪怕覺醒者又如何,能和動力裝甲碰一碰拳頭?
想到那些工人們人手一本同款的報紙,墨爾文的心中忽然涌出一絲淡淡的寒意。
或許他的女兒是對的。
他怎麼知道那些人藏起來的眼神裡裝着的是愛還是恨,人這種東西可比變種人複雜太多了。
不過這件事情可以緩一緩。
當務之急他要解決的是籌碼的流通問題。
他們已經賺了太多“本幣”了。
這不行!
貿易的本質是互利互惠,但現在看來喝到啤酒的只有聯盟,他們喝了一肚子泡沫。
必須得有一個穩定的渠道,把過剩的籌碼換成銀幣,或者最好是跳過垃圾的銀幣直接兌換成Cr!
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整個內城的貴族都會感謝他,哪怕不是他的核心客戶!
內城中的日子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比理想城更舒坦。
如果能將大筆籌碼兌換成Cr,他們就能拿着籌碼換到的Cr,去理想城過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巨石城的工廠運轉不休,過剩的籌碼則涌向一個永不枯竭的池子裡。
謝天謝地,聯盟幹成了他這一輩子最想幹又沒機會幹的事兒——解決Cr的兌換問題。
不是交易所那種掛牌寄售式的兌換。
那些行商們搖晃瓶罐時灑出的湯湯水水,根本不夠他們瓜分,連給兒子湊學費他都得小心翼翼地控盤。
但企業對聯盟卻太慷慨了。
聽說東海岸的奸商爲了扶植聯盟,給了聯盟1:3的優惠匯率!3枚銀幣就能換到1點Cr!
目前不清楚兌換的上限是多少,但哪怕只有一個億,也足夠內城的貴族們手舞足蹈了。
巨石城也是戰勝國,他得幫助巨石城的居民們,從這個真正的蜜罐裡分一杯才行!
聯盟,會成爲一座橋!
正巧這時候,他在使館街的入口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標誌性的湛藍色動力裝甲,不用問他都能猜到是誰!
示意身後的保鏢留在原地,墨爾文立刻帶着自己的女兒走上前去,興高采烈地問候道。
“尊敬的管理者先生,很高興在這裡偶遇您!”
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楚光回過頭去,只見一個排場很大的男人牽着一個小姑娘,在向他打招呼。
“你是?”
“鄙人是巨石城銀行的行長墨爾文!久仰您的大名了!”優雅地行了個貴族禮儀,墨爾文面帶笑容地看向楚光,順便介紹了身旁的小女兒,“這位是我的女兒,艾麗莎……艾麗莎,快和這位先生問好。”
“您好,尊敬的管理者先生,”艾麗莎學着父親的動作,也行了一個優雅的禮節,看着楚光眨了眨眼睛,“您看起來比傳說中的年輕的多,我還以爲您和我的父親是一輩人。”
楚光聞言哈哈笑了笑,看着小姑娘,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看來我還不夠成熟,我得多向你的父親學習。”
“您說笑了!”遊刃有餘地從女兒那裡接過了話頭,墨爾文恭敬地說道,“在我見過的所有聚居地首領中,您是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位,請原諒小女的無禮。”
“怎麼會是無禮?年輕是早晨的陽光,是照在避難所大門上的希望,這應該是最好的讚美,”看着小臉紅撲撲的小姑娘,楚光溫和地笑了笑說道,“我有一種預感,你有一雙聰明的眼睛,你應該會成爲一位很出色的人。”
艾麗莎眼睛一亮,受寵若驚地說道。
“真的嗎?”
“當然,”楚光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她的髮卡,笑着說道,“你的髮卡很漂亮。”
“我倒是希望我的女兒能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墨爾文笑了笑,看着楚光繼續說道,“我這次來是爲了向您送出來自巨石城銀行全體股東的祝賀,恭喜您戰勝了那個野蠻的軍團,爲河谷行省迎來了秩序的光芒!我們的未來前所未有的光明!共同的光明!”
楚光也微笑着客套說道。
“謝謝,我代表聯盟的居民感謝你的祝福,也歡迎你們來曙光城做客。這裡有美酒和美食歡迎朋友,來者都是客人,都是朋友!”
楚光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墨爾文,之前一直是盧卡在和他溝通,自己並沒有參與。
事實上,這次偶遇本身也是巧合,他剛剛去使館街只是串了個門,安慰了一下還在懷念哥哥的易川,順便找理想集團的代表李長空商談了一下最近的基建項目。
他現在手上握着10億Cr的補貼,五大集團對理事會撥給他的這筆錢都很感興趣。
就在楚光好奇地打量着這位巨石城首富的時候,墨爾文也在細心地觀察着眼前這個男人。
年輕,高大,活力四射,這傢伙有着他羨慕的一切……尤其是那雙目光如炬的眼睛。
他不知道那個男人心中想着的是什麼,但與那人對視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想要把眼睛挪開。
有時候他不禁會想,如果他的大女兒和二女兒沒有嫁人就好了。
兩邊下注是個不錯的選擇。
以內城貴族們對這位能幫他們發大財的政Z強人的“欣賞”,自己就算表現的搖擺一點,他們也會覺得自己是爲了大家的利益虛與委蛇,畢竟將高貴的血統下嫁到蠻族的土地上,是需要一點點勇氣的。
“那麼……一會兒我還要帶着我的女兒前往酒店下榻,晚些時候我想和您單獨談談,不知道您是否有方便?”墨爾文知道他的時間寶貴,也不好意思耽誤他太久。
按照流程,他得先和盧卡談過之後,再和這位大人預約洽談的時間。這是程序,也是禮節。
楚光微笑着點頭。
“當然,不過慶典之前可能會很難……能等到慶典之後嗎?”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把債券塞進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的兜裡了,但在此之前他還要先做一些必要的準備。
能幫助他把債券賣個更好價錢的準備。
畢竟,現在說這件事兒,會讓他誤會自己很急切地缺錢……這是萬萬不能表現出來的。
墨爾文微微愣了下。
楚光的反應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爲楚光會立刻約個時間,結果沒想到他卻一點不急,彷彿對於待支付的千萬籌碼本息已經心裡有底。
那可是一千萬籌碼。
平攤到每個聯盟居民身上至少也是50枚。
這傢伙不會打算賴賬吧?
墨爾文心中泛起了嘀咕,雖然他本能覺得這不太可能,一個有野心的傢伙不可能幹那種短視的事情,但他的心中又不禁好奇這傢伙打算從哪兒變出這筆錢。
籌碼可不是隨便亂印的。
那東西好歹是戰前的賭場做的。
“好的,那就聽您安排!”墨爾文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後背,笑着說道,“正好我也帶着小艾麗莎在附近逛逛……這些日子一直在開會,我已經太久沒有花時間陪我的寶貝女兒了。”
看着父女兩人,楚光笑着點了下頭說道。
“嗯,祝你們在慶典上玩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