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節,風細柳斜斜。
宮中禁菸火,天氣也涼浸浸的。
薔薇花牆上縱橫的枝條已然長出了指甲大小的葉片,帶着鋸齒的紫紅色的芽尖透出別樣的柔嫩。
玉孤明同薛姮照就隔着這一道花牆。
一個裡頭,一個外頭。
淡淡的日影照下來,四周一片靜謐。
“世子,對付周泓我借了你的力,將來必定會在別的事情上還你這個人情。”薛姮照直截了當,“但僅限於出謀劃策,別的我就愛莫能助了。”
“我不要你還,”玉孤明早知道她會這麼說,也早就想好應對的話,“我願意的。”
“你願意我卻不願意,我這人最不喜歡欠人情。”薛姮照不肯讓步,“我之所以答應讓你幫忙,一則是想快些解決周泓這個麻煩。
二來也想讓你知道,我這人絕非良善之輩。
你想要的,我永遠也給不了。我見了風花雪月只覺得矯情,聽着海誓山盟唯餘齒冷。
世子有與頑石對坐的工夫,不如去尋找真正的知心人。”
薛姮照說完擡腳便走,玉孤明卻還隔着薔薇花架跟着她。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垂滿紫藤蘿的假山旁。
“世子,你若是執迷不悟,我也不再勸你回頭是岸。”薛姮照站住腳忽然一笑,“反正有你這麼一尊佛,足夠護我在宮裡一方平安了。
但我對你只是利用,絕不會有半絲心動。你切莫生出妄想,到時追悔不及。”
薛姮照明明白白告訴玉孤明,想要和她有情人終成眷屬,是絕不能夠的。
但如果玉孤明繼續接近她,那麼薛姮照也不會讓他閒着。
說白了,你樂意,你活該。
其實在遇見薛姮照以前,玉孤明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愛上這樣一個女子。
她是絕情的、果斷的,甚至陰險狡詐的。
但玉孤明就是對她縈心繫懷,神魂顛倒。
有時他常覺得自己瘋了,荒唐至極,愚蠢至極。
他也想過,這或許不是良緣,而是純純的孽緣。
可他能如何?
他早知道自己做不到違心的事,那自然也愛不得違心之人。
愛而不得有多痛苦,他算是嚐到了。
何止薛姮照生自己的氣,他也氣自己怎麼就不能斬斷這惱人的情絲,活回以前自在的樣子。
宮裡的流言蜚語他也聽到過一點半點,不過是說薛姮照用了狐媚手段攀附於他。
實則他們不知,是自己在高攀人家,偏偏人家還避之不及。
薛姮照在心裡嘆了口氣,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因爲玉孤明的關係,周泓的事辦得格外順利。
如今她所在的四司八局終於平靜了,接下來纔是她真正要做的事。
薛姮照不想和玉孤明糾纏,也不想連累他。
因爲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真的危機重重,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
而玉孤明完全沒必要涉險。
遠處有兩個宮女走過來,玉孤明知道要避嫌,可心裡頭依舊戀戀不捨,於是對薛姮照說:“你什麼……什麼都不要想,是我……是我心甘情願。
但有能……能幫到你……一分一毫,我……我永不後悔!”
說完轉身跑了。
薛姮照走走停停,好半日纔回到住處。
見池素在那裡收拾東西,就問她:“這裡住不得了?”
“石點金剛纔過來說,咱們該回去那邊了。趁着八局這會兒正亂着,咱們回去也就回去了,怕是以後再有什麼事。
石點金說針工坊的活兒不好乾,累人又熬人。況且如今他們師徒又升了,還是那邊更好照應。
我想着也是,繡坊這邊個個都抓尖兒要強,勾心鬥角的,我待着累的慌。”池素嘴上說着,手上卻不停,“也真是的,原本以爲四司那邊就已經夠嚇人的了,哪成想八局這頭更叫人心驚。
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周泓就是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不過他也算是個有骨氣的,不肯受辱自盡了。
他也真是的,謹慎了一輩子,怎麼忽然失心瘋起來?敢打皇后吉服的主意,真是不要命了。
那劉權縱是他的徒弟,也不敢在這件事上包庇他。將來若是翻出來,他倒是出宮去了,劉權可遭殃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劉權也在宮裡留不住了。不知道他心裡可會覺得對不起他師父。”
薛姮照靜靜聽着,一句話也不插。
池素說着說着忽然停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薛姮照:“這事別不是你做的吧?前些日子我問你,如果他們再朝你下手怎麼辦?如今你該不會是先下手爲強?”
薛姮照但笑不語。
池素便不收拾東西了,扳住她的肩膀問:“你倒是說呀?這事兒和你有沒有關係?”
“你真的要我說嗎?”薛姮照不笑了,靜靜地看着池素問她。
“怎麼?你不打算說?”池素反問。
“這件事你不知道最好。”薛姮照正告她,“裡面牽扯太多,你知道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好,我不問。”池素一點兒沒生氣,“只要你沒事就好。”
“薛姑娘在嗎?”有個小太監在門外問。
池素聽出是張澤跟前的小徒弟,便走過去把門開了,笑着問道:“小張公公怎麼得閒過來了?快請進。”
小張公公陪着笑走進來,對薛姮照說:“薛大姑娘,我師父要我把這些東西給您帶過來,說是先用着。
他這會兒不得閒兒,等什麼時候有空了再過來看你。”
“聽說張公公高升,還沒來得及恭喜。”薛姮照說,“等過個一半天,我親自去向他道喜。”
如今張澤已經從原來的帶班太監升到了掌事太監,很得皇上的器重。
這自然與他伶俐乖覺的爲人有關,更要緊的是薛姮照幫他立的那幾件功勞。
所以張澤對薛姮照很是感激,認爲她是個有大本事的人。
而薛姮照幫他也是爲了給自己鋪路,畢竟她要做的事任重而道遠。
小張公公連聲說好,把東西放下來:“二位姑娘歇着吧,我這就得回去了。”
池素和薛姮照把他送到門口,看着他去了,纔回到屋裡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