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至阿凡提的營帳外,我沒有貿然闖入,反而停留在帳門口,彬彬有禮地將語聲傳入營帳:“阿凡提道友,林飛冒昧拜訪,還望不吝一見。”
雖然隔着一層厚厚的獸皮帳幔,裡面的景象依舊清晰躍入視野:阿凡提端坐在一張玉幾前,聽見我的聲音時神『色』鎮定平穩,看不到一絲意外的波動,似乎早已預料到我會來。
“閣下堂堂知微高手,想要進入老朽的營帳還不是輕而易舉,何必多此一問呢?”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智者是需要尊重的,林飛豈能蠻力相迫?”我不卑不亢地回答,“對林某而言,道不是衡量強弱的唯一標準。”
“呵呵,林道友不必安慰老朽。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力量說了算的。”阿凡提的言語雖然很客氣,但至始至終,沒有提及讓我進去。
“此言不然。比如此時此地,我這個知微能否入內與道友一敘,還是道友說了算的。”我溫言道。
“怎會呢?”阿凡提啞然失笑,“我如果不答應,定然會被你毫不猶豫地宰掉。”
我笑道:“宰殺道友,與我何益?若是無益,何必多此一舉?林某早已過了意氣相爭,一怒拔劍的年紀。”
阿凡提不再說話,『摸』着頷下鬍鬚陷入沉思。我不急不躁,在帳外耐心靜候。
說服阿凡提並不容易。隔着帳幕,我們更像是在進行一場沒有硝煙的較量。比的是雙方的口才、機變與心態。
過了片刻,阿凡提開口問道:“敢問林道友,來此之前,你是否見過其他幾位妖王?”
“龍眼雀已然認我爲主,道友是林某拜訪的第二位妖王。”我坦然道。
阿凡提臉上『露』出一絲讚賞之『色』:“若是你第一個拜見的是海龍王,我必然會將你拒之帳外。因爲你連看人的眼力都沒有,何能駕御魔剎天萬千妖衆?”
“在幾位妖王中。龍眼雀是最容易收服的。反倒是我大哥最爲棘手。”我毫無保留地坦言相告,“因爲龍眼的緣故,龍眼雀早已猜出我是天定魔主,而今林某邁入知微,更令她深信不疑。所以我只要以威壓之。以力屈之,以命脅之,便可將其輕鬆收於麾下。”
話鋒一轉,我又道:“若論親疏遠近。我自然應該第一個找上大哥。但要做大事,就必須分辨公私。大哥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他既然認定楚度纔是魔主的合適人選,就不會輕易爲我更改。”
“所以你第二個找上了老朽。”阿凡提似笑非笑地道,“柿子先挑軟的捏?”
我心道這頭老狐狸果然難纏,我已經放低姿態,好言相告,偏偏他還是矜守自持。頗多刁難。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說明他並非對我虛以委蛇、敷衍了事,而是在慎重考量。
“道友無需妄自菲薄。之所以先聯絡道友,是因爲覺得你我心『性』相近,更易達成一致。”我語氣中並未流『露』出絲毫不耐,娓娓訴來,“道友城府深沉。足智多謀,凡事以利益爲重但又從未成爲利益的奴隸。你爲報師妹之仇,不惜臥薪嚐膽,投靠楚度,堪稱至情至『性』。智勇俱全。唉,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的是。令師妹永無冤仇得雪的機會了。”我長嘆一聲,語聲悲涼,暗蘊勾神攝魂之力,“更可惜的是,不久之後,道友也要與世長辭,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夜流冰這個生死大仇逍遙快活。”
“危言聳聽,一派胡言!”營帳內的阿凡提臉『色』變幻,陰晴不定,手不自禁地扯緊鬍鬚。
我暗自一笑,道:“想不到林某滿腔誠意,竟然連道友的最後一面也見不着,實在令人心灰意冷。既然如此,林某隻好告辭了。”我擺出要走的姿態,雙方言辭交鋒至此,我一直採取被動防守之勢,如今也到了反客爲主的時候。
“哼,何必玩這種以退爲進的伎倆?”阿凡提目光灼灼,沉聲道,“林公子,請進來商談吧。”
我微微一笑,撩開帳幕,灑然而入。效仿阿凡提的坐姿,我在長几的另一邊跪膝而坐,顯示了對阿凡提的尊重。同時我雙掌按幾,上身前傾,猶如虎踞欲撲,對阿凡提生出無形的壓迫感。
“在我的家鄉,流傳着這樣一句古老的諺語:‘飛鳥死了,良弓就會被收藏;野兔絕了,獵犬就會被烹食。’如果楚度真的在吉祥天找到自在天,或是衝破知微,踏入逆天改命的無上境界,道友對他還有用嗎?換言之,楚度越強,對道友就越不利。”我目視阿凡提,侃侃而談,“楚度不是笨蛋,當然看得出你對夜流冰的仇視之心。你覺得他會爲了你,捨棄忠心耿耿的夜流冰麼?”
阿凡提雙目與我凜然對視:“這點容人之量,楚度是應該有的,他不是過河拆橋之人。”
“應該?應該?應該?”我仰面大笑,眼神譏誚地望着他,“把自己活着的希望放在別人的仁慈上,這不是道友的行事風範啊!”
“別看道友現在威風八面,掌控千萬妖軍生殺大權,但楚度只要一句話,便可令你失去一切!”我收斂笑容,一字一頓,“將己身寄予他人,非智者所取。”
“換作是我就不同了。林某登鼎魔主之位,勢必威信不足,仍要倚重道友懾服妖軍。我可以向你保證,魔剎天的軍權永遠在你手上。”
“再退一步,就算楚度不殺你,夜流冰會放過你這個心腹大患嗎?他和你生死衝突,楚度會幫誰?”我冷冷地道,“或是道友甘願對夜流冰卑躬屈膝,苟且偷生?你師妹泉下有知,又會怎麼想?”
我注視着阿凡提不斷劇變的神『色』,心知他的心已經開始『亂』了,當下不依不饒地繼續『逼』迫:“自己珍愛的師妹被凌辱致死,還要對仇人委曲求全,百般討好,這也不是道友的行事風範吧?”
阿凡提嘴角不住抽搐,手掌發顫,頷下一縷鬍鬚被他硬生生地揪下來。
“一旦道友身死,你的至交好友孫思妙下場又會如何?因爲道友一念之差,身邊的人都要爲你陪葬!”我緊緊盯着阿凡提,語氣森然,“楚度和我之間,道友可以選擇嗎?你沒得選啊!”
阿凡提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波動的情緒強行壓了下去,面容漸漸恢復了原先的平靜。
我當然不會給他冷靜下來、討價還價的機會,目光凌厲直視對方,石破天驚般地喝道:“你知道夜流冰去哪兒了嗎?”
(明天就老樣子不更了,週日繼續,下週爆發還債。
這一章個人感覺還是蠻滿意的,對話流要寫出那種交鋒的味道還是挺有難度的,弄不好就會很水很無聊。戰國時期,縱橫家光憑一張嘴就能說服君王,掌控國策,這個現在看來像神話一樣。至於林飛見到龍眼雀,自稱本座,都是心理策略而已,見到阿凡提、碧『潮』戈自然會說法不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