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老楚怎麼給壓力，張揚依然堅定自己的思路不動搖。
到了下午結束直播以後，反倒是楚振民自己動搖了。
他開始覺得，張揚那些直播片段顯得他那麼厲害，是因爲剪輯得太好了。
像今天這些，鑑定過程有嘴瓢、認錯、不懂的視頻片段，統統都沒有剪輯進去。
直播賬號裡記錄的張大師，那就是“鐵口直斷”，沒有不認識的古董。
嘶，互聯網包裝恐怖如斯。
就說嘛，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完美無缺的天才！
至於張揚本人，在老楚看來，其實只能算是比一般的天才稍微優秀點，還算不上完美。
看見老楚是笑着離開直播間的，張揚終於鬆了口氣。
幾乎在同一時間，楚子強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時間卡的這麼好，剛纔肯定在看直播。
“喂，揚哥，搞定我二大爺沒？”楚子強在那邊笑着問道。
他當然看出來張揚今天在裝蠢了。
今天，可能是他看張揚直播這麼久以來，在直播間聽到“不懂”兩個字，最多的一次。
“我對楚局長很尊敬的，你能不能不要用搞定這個詞？”
“那我二大爺到底信了沒嘛？”
“應該沒啥懷疑了。”張揚想了想答道。
“看吧，我沒騙你吧？準備到時候怎麼感謝我？”小楚在電話裡邀功道。
“請你搓一頓唄，還能賴了不成？”
今天能安穩的送走楚局長，小楚還真得記上一功。
楚振民剛到臨海的時候，張揚就跟楚子強通過氣了。
不過那時候，張揚只是單純的告訴他一聲，沒指望他能有什麼主意。
沒想到當晚十二點半的時候，小楚打電話過來說，他想到辦法了。
他當時原話是這麼說的：
“揚哥伱和老人打交道的經驗少，我教你一個關鍵的原則，就是，遇上老人懷疑你，只要不是原則性或者傷害你的情況，你儘量得柔着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
千萬不能晾着不管，不然老頭子一旦跟你槓上了，那後面就難熬咯。
根據我這麼多年對付我二大爺的經驗來看，他這個人除了工作的事，其他生活上的事，都像小孩兒似的，三分鐘熱度。
你給他降降溫，他自己就忘了。
就比如之前他懷疑我性取向的時候吧，他就像一陣風似的在我家裡颳了起來，一會兒問問我爸媽，一會兒又問問我的表兄弟們，就是想找我哪個地方不對勁。
可我只不過在朋友圈裡發了一張、我在酒吧摟着美女跳舞的照片，他馬上就把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之後更是漠不關心，再沒問過我什麼時候結婚的事。”
楚子強的話給了張揚靈感。
他本來打算盡情做自己，隨便楚振民猜去吧，只要不把自己當外星人就成。
但是有小楚做軍師，張揚很快制定出了基礎的戰略——迅速讓老楚發現自己的問題，早點失去興趣。
實際使用出來，效果也非常不錯。
第二天上午，楚振民就沒來直播間了，而是給張揚留言說，他要去找他在臨海的老朋友們喝茶聊天。
讓張揚不用擔心他，也不用等他吃飯了。
只能說，楚子強確實是“懂爺大師”。
……
楚振民沒來，張揚九點半到辦公室就顯得有點早了。
他本來想睡覺的，但還沒來得及躺下，何館員就在敲門。
說有事情要商量。
相比於之前在工作室，博物館裡辦公就這一點兒不好，隨時隨地有雜事來干擾你。
最離譜的是：
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張揚來辦公室，何館員總能彙報點上來什麼；但就算張揚一個星期不回來，博物館還是正常運行，沒有丁點兒問題。
張揚有時候都懷疑，何館員這些彙報的事情，是爲他量身定做的。
就是怕他這個當館長的閒下來。
“進來吧，老何。”張揚無奈的調整好座椅，準備接受何館員的彙報。
“館長，清明節的活動方案做出來了，你看一下吧？”
“清明節？”張揚看了一下日曆，果然離得不遠。
但是在這個節日裡辦活動？是海林博物館之前的習慣嗎？
張揚一邊接過打印好的方案，一邊問道：“老何，咱們之前清明節也辦活動嗎？”
“沒有啊，這是您來了之後纔有的。”何館員老老實實的答道。
“我來之後？”
“對啊，館長你忘了，年初開員工大會的時候，你說傳統節日，除了春節大家要過年，沒空搞活動，其他的傳統佳節，都是我們辦活動宣傳博物館的好時機。”
“您還幫我們找了學習對象呢，說就照着故宮的節奏來，他們節日辦活動，我們就學着辦。”
“哦，我確實說過。”張揚點點頭，那會兒剛給大家發完開工紅包，作爲館長他當然要講兩句。
沒想到拍腦袋的方案，何館員還真落實下去了。
而且看他的方案，還可以。
除了一些清明相關文物展示環節，老何特地策劃了一個親子項目：手繪風箏大賽。
放風箏本來就是清明節的習俗之一，賣紙風箏又能創收，簡直是一舉兩得。
“創收的環節，老何你已經設計的非常好了。”
“但是文博的氣息弱了一點，這活動你說是老幹部俱樂部搞的節日活動，也不怎麼違和。”
張揚中肯的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當然，他不是那種只給意見、不給方案的甩手掌櫃。
張揚是有自己想法的。
“我記得，咱們館裡不是有很多古墓碑的拓印嗎？那些可以展示出來，讓大家臨摹。”
“臨摹墓碑文嗎？”
“對啊，現在都沒有傳統墓碑，碑文都快被大家遺忘了，剛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弘揚一下傳統文化。”
“除此之外，你再去館裡的書畫庫轉轉。”
“我記得之前有不少描繪春遊踏青的書畫，看有沒有不那麼珍貴的，可以露天展示一下。”
“這樣，文博氣息一下子就上來了。”張揚想象了一下活動的場景，感覺還是不錯的。
……
這邊現實裡，張揚還在想象清明節活動的場景。
那邊，直播間裡連麥的寶友，已經開始提前展示張揚未曾設想過的畫面了。
直播到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張揚接到了一位寶友的連麥，對方是在戶外。
張揚本來沒發現什麼問題，戶外連麥，再狠也不過就是進盜洞嘛。
都看多了，沒啥新鮮感。
但是對方說話的時候，手抖了一抖，偶然露出的背景畫面還是讓張揚吃驚了一下。
“寶友，你背後那個人在墓碑前幹什麼呢？”張揚問道。
剛纔一閃而過的畫面，好像是有人趴在墓碑上面。
姿勢非常的奇怪。
哭墳嗎？
【我也看到了，畫面很詭異】【大白天的講這些，誰怕啊？】
【不是鬼故事，是真的有人】
【這個寶友不會是在盜墓現場連麥的吧】
【誰家裡有祖墳的，趕緊去看看】
“沒有人啊，哪有人啊？”
“不是，寶友你別嚇我，你背後的墓碑前真的有人，你要是看不見的話，那問題可就更大了啊！”
“看得到看得到。”張揚都這麼說了，寶友不好鬼扯，直接承認了。
“剛纔是我一個朋友，他在記錄他家裡祖墳墓碑上的字，準備回去重新打一塊新的墓碑來換上。”
“你確定？”張揚下意識的不信。
想新換舊的話，拍張照不就好了嗎？
反正現在新做的墓碑上面的字，基本都是機器刻上去的，需要這麼趴着看？
“確定啊，不是因爲這事兒，誰大白天的爬墓碑上去啊。”
“那你朋友貴姓？”
“他姓楊。”
“好，帶我們去看看墓碑吧。”張揚說道，“你剛纔想鑑定的那個爐子，就是個現代的工藝品，沒啥特殊的。”
“我懷疑就是網上賣的菸灰缸，廠家換了個金屬外殼而已，和古董沒有半毛錢關係。”
“是嗎？那謝謝張大師了……”寶友說道。
“誒誒誒，寶友，你不會要跑路吧？”張揚隱隱察覺到了對方突然道謝的意圖，趕緊開口阻止，“我們這麼多人都等着看墓碑呢，你不讓看？”
“我怕他們忍不住，把你號給衝了。”
“沒必要吧，就一個墓碑而已。”寶友還在拉扯。
“不信你自己看彈幕吧。”張揚聳了聳肩。
彈幕應該懂主播的意思。
【蘭尼斯特，有債必償】
【不給看就是心虛，心虛就是盜墓，盜墓就要挨舉報】
【我宣佈，你號沒了】
【速度速度速度】
看寶友還在猶豫，張揚現在真覺得有問題了。
他直接點開寶友的個人界面，截了個圖。
剛忙完這個，在彈幕的攻勢下，寶友也選擇了妥協。
“行，那我就帶大家看看。”
“老祖宗多有得罪，莫怪莫怪啊！”
寶友唸唸有詞的走到了墓碑前，之前鏡頭一直對着地面，愣是沒讓大家看到墳墓到底有多大。
不過墓碑照出來後透露的信息，應該不是什麼大墓，墓碑上的牌樓非常簡陋。
像張揚之前見過的土司牌樓，有好幾層。
這個就一層，還沒什麼紋飾。
倒是墓碑上面，畫了二龍戲珠的圖案。
但應該是墓主人沒什麼地位，龍被抽象化的非常嚴重，好像無脊椎動物似的。
又想要牌面，又沒膽子僭越，結果就畫了這種圖案在墓碑上，屬實有點幽默了。
在“二龍戲珠”的下方，是兩排、十個大字，中間用橫豎線隔開。
像這樣的老墓碑，一般是從右往左、從上往下念：
“汝南張熙亭先生墓碑銘”。
張揚沒想到，墓主人還和自己是本家。
等等，寶友的兄弟，不是姓楊嗎？
果然有問題啊。
不過張揚沒有聲張，而是催促寶友，帶大家看看墓碑的正文。
“正文也要看嗎？”寶友有點不耐煩了。
“我都不急，你急啥？”張揚笑道，“這種墓碑看起來就很有年紀了，我幫你鑑定一下是不是古董。”
“如果是的話，那換新的之後，舊的就可以當作古董保存起來啊。”
“墓碑也能當古董啊？”寶友不信的問道。
“碑帖都有人收藏，你覺得原件會沒人要嗎？”張揚反問道。
這下，寶友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應該是和剛纔看墓誌銘的人討論了一下，覺得張揚說的很有道理，寶友主動帶張揚和彈幕看墓誌銘的正文。
【好了，我鑑定出來了，這是清光緒二十三年的古墓】
【人家都寫在墓碑上了，誰還不知道年代啊】
【也就一百二十年前的古墓，能有啥寶貝嘛】
該確定的都確定了，張揚也就不裝了。
“好了寶友，現在你可以解釋一下，爲什麼你朋友姓楊，他家的祖墳卻姓張了。”
“姓張嗎……”
“老師，剛纔我說錯了，這是我的祖墳，我就姓張。”寶友強行解釋道。
“你們這祖先挺靈活啊。”張揚嗤笑了一聲，接着正色道，“好了，別扯了。”
“你們搞盜墓的，是不是對我們姓張的有什麼意見啊，之前就有個盜墓賊，非要挖姓張的古墓。”
“今天你又來？”
“盜墓賊？不是不是。”寶友不停的否認，手在鏡頭前都擺出殘影了。
“老師，我們真不是盜墓的。”
“盜墓賊哪有大白天出來踩點的啊？”
“盜墓賊就是白天踩點的，晚上看不見，踩不了點。”張揚答道。
“老師，我們真的就是搞拓印的，不盜墓。”旁邊一直沒露臉的同夥出聲解釋道。
“拓印這種古墓誌銘，能掙到錢嗎？”張揚疑惑的問道。
這種新拓印的、還是野外的小墓的墓誌銘，值不值錢的，張揚還真不知道。
“值錢啊，這一張能賣一千呢，兩張能賣一千五，三張能賣一千八。”
“我們一般拓印三張，賣兩張，存檔一張，賣的好就繼續回來印。”寶友分享着他的生意經。
“隨便什麼墓碑都能賣這個價？”
“當然不是，字越多越值錢，字體越怪越值錢，墓主人的名氣和年代倒是無所謂。”
“張大師，像你這樣的專家，應該是家裡傳承了很多年吧，你家祖墳的墓碑能讓我們拓印一下嗎？”
“我們可以五五分成。”
【臥槽，嶄新的財富之門】
【學會了，趕緊刪】
【我記得私自拓印違法吧】
【荒山野嶺的誰知道你拓印過啊，家裡有祖墳的終於可以發財了】
【我家祖墳康熙年間的，你來我們這兒拓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