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蘭後來去相了兩次親,都沒成。
前一次是因爲對方家人不喜歡她,並且,男方想讓她把錢全部交給他媽養家,等於是想找個免費的保姆,劉鳳蘭怎麼可能願意。
第二次相親失敗,則是因爲曾志國從中作梗。當然,劉鳳蘭並不知情。
兩次相親失敗,讓劉鳳蘭暫時放棄了找個城裡人搭夥過日子的想法。
曾志國越來越明顯地向她示好,甚至毫不避諱地跟人說他欣賞她,想跟她成爲革.命夥伴,共同進步。
劉鳳蘭忍痛辭去了帶樂樂的工作,爲了避開曾志國,她去了柳河鄉蘇漪的養殖場工作。
曾志國越挫越勇,經常去養殖場給劉鳳蘭送吃的、用的,幫着她幹活,還時不時抱着樂樂去看她,偷偷教樂樂喊她媽媽。
劉鳳蘭堅硬如鐵的心,在曾志國層出不窮的招數下,漸漸柔軟。
當樂樂學會說話,口口聲聲喊她媽媽,每次見着她都抱着她不鬆手,要離開她時總是嚎啕大哭,搞的跟生離死別似的,叫劉鳳蘭給自己樹立的防線全線瓦解。
1970的春天,她和曾志國在衆人的見證下扯證結婚了。
蘇漪和肖義吃完劉鳳蘭和曾志國的喜酒,費老大就來電說,陳上將被他的妻子和小兒子舉報,上面經調查,撤銷了他的軍職,要把他安排去川省山區接受勞動改造。
當時肖義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聽到這個消息,動作凝滯一瞬,“陳上將還好嗎?”
“不是很好。”費老大是在自己家裡和肖義打的電話,“這位陳太太是陳老後來娶的妻。她比陳老小十二歲,原先是文工團的臺柱子,手腕和美貌雙高的那種。”
“陳老當初爲了她,拋棄原配和一雙兒女。娶了她後什麼好的都緊着她和小兒子。結果他最親最愛的兩個人反手在他心窩子插了兩刀。”
“妻子舉報完他,馬上跟他離了婚,轉頭嫁給了革.委的一位老鰥夫領導。陳老小兒子更不是東西,和他斷絕父子關係不說,每天都要和同學監督陳老掃廁所,他要是速度慢點,都得捱罵捱打。才個把月,陳老的頭髮全白了。”
“他拼死拼活努力了這麼多年,一夕間都歸零,叫些上不得檯面的人壓在頭上欺侮,天天被安排去掃廁所,還得寫檢討……”
費老大很是唏噓:“如果不是陳老身體素質和心志過硬,人恐怕早垮了。”
肖義問:“費大哥,你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想讓我照拂他?”
“我就是這個意思。”費老大感慨半天,經肖義提醒,纔想起自己打這個電話的初衷。
“陳老再堅強,畢竟五十多歲了,他最近大病了一場,已經形銷骨立,很是虛弱。我們活動了一下,才爲他爭取到去川省山區接受改造的名額。”
“我聽我爸說過,他住的劉坪周圍都是山,京市下來的老教授都被安排在劉坪周邊的山村裡。”
“小肖,辛苦你一下,我希望你能把陳老弄去和那些老教授住一起,再安排人暗中照顧他,別讓他幹太重太累的活兒。他身體不好,可能經常需要吃藥。”
“我已經給小舅母打過電話,她會負責給陳老看病開藥,只是衛生所條件有限,很多藥都沒有。這個,你給想想辦法。”
最後,費老大意有所指地和肖義說:“陳老現在的困難只是一時的,我們這些燻肉朋友和陳老的下屬,會盡力盡快幫他恢復名譽。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京市,坐回原位。”
肖義輕笑:“費大哥,就算陳老永遠不能官復原職,我該怎麼照顧他,還怎麼照顧。不會叫他在這邊吃太多苦,受太多罪。”
“在我們這兒,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會有人每天開會批.判他,讓他做檢討。藥物方面,我會盡力而爲。”
“衣食方面,我和小蘇絕對不會虧待陳老。”肖義玩笑道:“陳老當初買了不少燻肉,讓小蘇小賺了一筆。他那麼大方,我們自然不會小氣。”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陳老已經從京市出發,估計最遲五天後,就能抵達川省。”
“至於藥物問題,我再想想辦法。以後,他就拜託你和小蘇多多照顧了。替我向小蘇問好。”
……
肖義回家和蘇漪說了陳老的事兒,蘇漪和直播間的觀衆大爲震驚。
夜裡,肖義都睡着了,蘇漪卻是毫無睡意。
她看到直播間的觀衆都在討論陳老的事兒,爲這個跟歷史不一樣的發展頻閃彈幕,@她的彈幕和私信不要太多。
蘇漪屏蔽了直播間,和主腦聯繫。
‘主腦,歷史書上陳老並沒有被妻兒舉報,一直家庭美滿,穩坐上將的位置。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這會不會影響歷史進程?我不會被強制遣返吧?’
‘主播不必擔心。其實這個世界自主播進入後,便已經發生了改變。不止陳上將、費老、京大那些教授,便是主播的家人和朋友的命運,也都完全不一樣了。而這些改變都在合理的範圍內。實際上,任務發起者發起這個任務,就是想讓主播力所能及地改變這個年代。當然,得在合理的範圍內。’
主腦反覆強調“合理的範圍”,讓蘇漪很上心:‘這個合理的範圍,是指什麼?怎麼衡量?’
‘抱歉,無可奉告。主播只需要和從前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不要刻意折騰,鬧出大動靜,就不用擔心被我們強制遣返。告辭。’
蘇漪還想聯繫主腦,逼它吐露更多內幕。可惜主腦根本不睬她。
深更半夜了,直播間的觀衆還在嘰嘰喳喳,彈幕跟暴雨一樣,不斷落入直播間。
蘇漪把主腦告訴她的話,轉述給觀衆,讓他們都不要刷了,再討論也沒用,主腦和直播公司什麼都不會說。還是洗洗睡吧。
然後,蘇漪自己安心睡了過去。
觀衆們看她這個正主都不憂心,都沒心情八一八了。
……
肖義開綠皮大卡車載蘇漪和幾個知青辦、知協的工作人員,去市火車站接知青,蘇漪看到乾瘦憔悴的陳老,差點沒認出他。
“您……”安慰的話在蘇漪嘴邊滾了滾,還是被她嚥了下去。
她揚起熱情的笑:“歡迎您來這邊做客。您餓不餓?我帶了饅頭,您吃兩口再走?還是邊走邊吃?”
陳老定定凝看蘇漪幾秒,忽的燦笑,大力拍了拍蘇漪的肩,接過饅頭就啃:“你是我出事後,第一個平常心對我的人。小蘇,謝謝你。”
陳老跟肖義說:“你小子娶了個好媳婦。”
肖義但笑不語,默認了。
跟陳老來湛江市的那些知青,要去的地方各不相同,肖義要載他們去知青辦報到,覈實他們的身份無誤了,等做好登記,便會安排人送他們下鄉。
那些知青看到蘇漪只給陳老送吃的,有些憤憤不平。
“爲什麼我們沒有饅頭?”
“都是來農村搞援建的,怎麼還有差別待遇?”
“我要向上面反應,你們搞特殊待遇。”
……
“安靜!”肖義心裡不喜這羣事兒精,他也沒說不給他們吃的,連他們和陳老敘箇舊的時間都等不及。
“小劉,小陳,你們去把車上的饅頭搬下來,給每位知青同志發兩個,等他們吃完了再走。”
“好的。”
那些喋喋不休抱怨的人,剎那間息聲,表情變幻不定。
臉皮薄一點的,已經用手捂住臉,或者恨不得把頭低進塵埃。臉皮厚點的,則滿臉洋洋得意,覺得是他們勇敢反抗不公的行爲震懾到肖義他們,讓他們服軟。
陳老專心啃饅頭,知青們樂滋滋抱着白麪饅頭吃的時間裡,蘇漪把肖義扯到一邊,“肖大哥,我瞧這次來的知青裡有不少刺頭,得把他們分開,這些人湊一起,絕對不消停。”
肖義壓低聲音回蘇漪:“省裡知青辦已經把人分配好了。上面說這些人都曾在城裡鬧過事,比較難搞,讓我們多費點心教育他們。”
“看出來了。”蘇漪還想說什麼,陳老吃飽了,問她要水:“小蘇,我半天沒喝水了,你這兒有水嗎?”
蘇漪回車裡拿出軍用水壺,給陳老。
陳老灌了兩口水,徹底滿足了,問肖義:“怎麼沒瞧見城城和大寶小寶?我還真的挺想他們。”
“您還想把他們搶回家啊?”蘇漪打趣陳老。
“我現在自身都難保,可養不起他們。小肖,你有盯着三個孩子做體能訓練嗎?你們家那三孩子根骨都很好,好好訓練他們,將來等他們進入部隊……”
蘇漪不得不打斷陳老:“陳老,先不說這個,咱們得出發了。”
從軍多苦、多累、多危險啊,蘇漪可捨不得讓城城他們參軍。除非他們自己強烈要求要進部隊。
陳老怎會不知蘇漪這點小心思,他自己也有孩子。
想到那個不肖的小兒子,陳老苦澀難言,滿心酸楚,他就是太寵他,結果把人寵壞了。現在那小子不止跟他斷絕關係,把他當敵人,還認賊作父,跟他那不要臉的媽腆着臉巴結構陷他的小人。
回程時,肖義讓小劉開車,自己和蘇漪去後面車廂裡陪陳老坐。
肖義敏銳地察覺到陳老情緒消沉,給蘇漪使眼色,讓她將大寶小寶鬧過的笑話,做過的糗事,講出來逗陳老開心。
從知青辦出來,肖義回武裝部上班,蘇漪則把陳老帶回肖家,齊巧巧和劉鳳蘭已經做好飯菜,就等蘇漪他們回去,給陳老接風洗塵。
劉大偉幾個這幾年陸續成婚,慢慢搬出了肖家,現在肖家大院就住着三家人,分別是肖義一家,嚴二一家和曾志國一家。
齊巧巧和嚴二一直住這裡。
曾志國跟劉鳳蘭結婚後,因爲劉鳳蘭不願去省城,這邊的工作也需要他,加上孫家人時不時要跳出來噁心一下人,想利用樂樂讓他和孫麗麗復婚,讓他繼續當他們的冤大頭。曾志國便決定在湛江市工作幾年,等樂樂十來歲懂事了再回去,省得他被人糊弄,惹他和劉鳳蘭傷心。他們在肖家住慣了,也就沒有搬出去。
嚴二在飯店上班,曾志國又住進了辦公室,每天都要劉鳳蘭給他送吃的,提醒他吃飯,他纔不會忘記進食。
所以,現在大院裡只有齊巧巧、劉鳳蘭和幾個孩子。
陳老跟蘇漪回去,沒有見到他最喜歡的大寶小寶,吃飯都沒那麼香。本來能吃四碗的,結果只吃了三碗。
飯後,齊巧巧收拾桌子,劉鳳蘭在喂三個小孩兒吃飯,陳老把蘇漪拉到一邊,“你們家的小孩兒呢?怎麼沒見費先生和肖老哥?”
“孩子跟老爺子他們在劉坪住。明天您要去的地方,和劉坪離得不遠,就隔了幾十裡山路……”
“幾十裡山路還不遠?沒有上面的允許,我不能輕易離開山村。到時怎麼和大寶小寶見面?之前在京市,我還答應要教他們武功呢。”
“這個簡單。我讓人趕牛車或開拖拉機送他們進山找您。之前因爲修小學,山路都被鄉親們拓寬鋪平了,好走得很。坐車一兩個小時就能到。”
“那你讓他們經常送孩子去看我。我現在是孤寡病老人,悽慘得很,需要乖寶給我送溫暖。”
蘇漪簡直服了陳老這個老油條:“您放心。我肯定讓人經、常送他們進山探望您,給您送吃喝用的東西。”
如果說她的臉皮有城牆厚,陳老的臉皮就有地殼厚。
“我就喜歡吃你做的燻肉,回頭記得給我多送些。我也不佔你便宜,這裡有二十斤肉票和兩百塊錢,你先拿着。”
蘇漪疑惑:“不是說您叫人抄空了家底,身無分文被趕出來。怎麼……”
“山人自有妙計。”陳老故作高深。
“那我就收下了。除了肉,您還需要什麼,我一會兒出門給您買好,反正明天肖大哥要開車送您進山。”
“我還需要大寶小寶兩個乖娃。”
蘇漪:“……那我隨便給您買點。您先去吃藥,吃完進客房休息。長途奔波這麼幾天,您也累了。”
“得了,我又不是小孩,知道自己該幹嘛。你忙去吧。”
陳老在蘇漪面前很硬氣,等他進客房躺下,弓着身子把臉埋在被子裡,悶聲哭泣。
蘇漪待他的好,跟家人待他的壞,就是兩種極端,刺激着他。
陳老哭過後,決定放開拋棄他還要踩他兩腳的妻子和兒子。以後自己一個人,也要好好過。
他可以收大寶小寶當徒弟,把自己的東西都留給他們。等他百年後,讓兩個乖寶給他摔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