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3)
(1)
人們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去犯上一個錯誤,任何人都不能免俗。那就是自大。
任何人在某個時刻都會認爲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而其他人則都是飯桶和傻瓜,被人盯着而不自覺——其實他們在這樣想的同時往往自己也變成了飯桶和傻瓜,甚至分量還要更足上一些。
事情的發展就好比一個怪圈,一個人在做着某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卻被人看見了,看見的那個人沾沾自喜認爲自己掌握了全世界最有利的秘密,殊不知後面還有人在盯着他,盯着他的人笑的連牙齦都露出來了,認爲這下終於能掌控事態,可是或許他的那點破事第一個人早就知道了。
就這麼簡單也就這麼搞笑。
餘琛被甄秀盯着,甄秀被餘珉盯着,餘珉被沈聿盯着,沈聿呢?又在被誰盯着?不過似乎要從餘琛這裡斷開了,畢竟出了什麼事情大傢伙都知道——但是會不會再有點什麼事情,卻是大傢伙都不知道的。
現在甄天琪正走出市二院,臉上凝重的很,她看了看手錶,距離在市二院已經安排好的行動還有半個小時——足夠她趕回去的了。
本來想通過這件即將發生的事情嚇住甄秀好讓她自動自覺的躲得遠遠的省着礙事,卻沒想到把她給嚇到了,真是丟人,她一邊想一邊攔住一輛出租車。
“書香苑。”甄天琪說,她閉上眼睛——希望徐少青不是那邊的人,否則就要亂了。按照她的想法,他們不會出現的這麼早。可是徐少青的態度卻又在很明顯的在表明她不同尋常的身份,這是她在向自己示威麼?
要趕在他們找到向自己和甄秀下手之前告訴那位先生,他一定會救自己的,他是她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一定可以做到的。
所有的事情都有些提前了,要安排好纔好。
(2)
“都快半個小時了,小琪怎麼還沒弄完。”甄秀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探頭往扶梯和電梯口那邊看着,並不時地看看錶。
徐少青“哎呀”了一聲,伸過手把甄秀的身子扳直了,笑着說,“這就是當媽的才覺得時間長,我倒覺得你家姑娘沒走多長時間似的。再說了,這大醫院上午人是最多的了,有幾個資深的老教授也是隻有今天上午纔出診。自然人多些。那交款和拿藥的地方人就更多了,抓藥的人才幾個啊,還不得等着人家慢慢的來。這事可記不得。你呀在這裡好好的坐着,我到樓下去瞧瞧,省着你又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那你這瞧病的事情——”
“還得有一陣呢,哪裡有那麼快。”徐少青笑,“假如真有護士出來叫我。就說我去衛生間了,往後推一位也就是了。”
甄秀這才勉強笑笑,點了點頭,然後徐少青就拿着包向着電梯口那邊去了,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一句,“你可好好的在哪裡坐着啊。腳傷了可就千萬別走動,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我陪你過去。這要是你在磕着碰着你那姑娘還不得跟我急。”
這邊經過的人並不多,因爲就幾個科室。大部分人都在科室外面的長椅上一坐,也不出聲,閉着眼睛打盹,或者看着門上邊的LED顯示屏打出的患者名字和順序號,計算着還有多久到自己。
若是其他的科室可能速度要快上一些。骨科這邊一直都是十多分鐘纔看一位,估計掛號的名額也相對少。較之清淨了不少。
甄秀又嘆了口氣靠回椅子上,把腳儘量的伸展開,腳後跟抵着鞋子,讓傷口不會被碰到。她一邊揉着腿上淤青的地方一邊嘟囔,“這邊的人爲什麼這麼少?骨科不也是醫院的大科室麼。”
正念叨着,有兩個小護士拿着一疊資料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還在聊天,兩個人的聲音都帶着小姑娘的清脆質感,聽起來十分悅耳動聽。
“那家人到底怎麼想的——屍體就在咱們醫院那麼放着,本來都已經做過屍檢了,可就是不讓火化——這要是傳出去多不吉利。”
“可不是,弄得我都不敢往地下室走了,可是去停車場一定要經過那道門,我每次都覺得冷颼颼的。”
“冷颼颼的那是肯定的啊,都是冰櫃冷藏着,怎麼可能不冷颼颼的,要是哪天你覺得那附近熱乎了就說明詐屍了哈哈。”
其中一個小姑娘怒了,把資料往另一個手上捧着的那一摞上面一放,然後叉着腰說,“你個壞丫頭,你分明知道我害怕這些的你還嚇我!”
另一個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怕什麼,就算那位公子哥已經死了——你又不是沒瞧見他生前的照片,那叫一個俊秀斯文,又是房地產大亨的獨子——哎,這麼一個我們女性心尖尖上的角色怎麼就這麼沒了——不過還好,他擺在我們醫院裡面,也算是慰藉了我的一番相思之情了!”
“相思什麼啊相思,他生前雖說長得好,可也是在江水裡面泡了好久的,都沒了樣子,運到咱們醫院的時候我偶然間瞧見了,那臉腫的,嚇死人了——這停在咱們醫院裡面算什麼好事,還好意思說慰藉了你,小心那位餘公子聽見了,半夜腫着一張臉去找你——”
兩個小姑娘不顧手上還有資料就互相笑着追逐打鬧起來,卻不想這邊甄秀聽了她們的對話卻是呼吸開始明顯的粗重起來,到後來連身體都開始打顫。
餘琛——她們說的是餘琛——餘琛的屍體還在這所醫院裡面停着麼?
都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會,怎麼可能……屍體怎麼可以還停放在醫院的太平間裡面呢?不是要求都是兩天之內就要火化麼,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餘家已經有人知道了?而且還是出了餘珉以外的其他人——
她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脣,儘量的剋制住自己打顫的那麼厲害,然後勉強的發出一句聽起來很嘶啞的聲音,“那個……打攪一下……”
兩個小護士正好跑到她身邊,聽見聲音便停了下來,一見甄秀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立刻上去扶住她,問道,“阿姨,您不舒服是嗎?您哪裡不舒服,我送您去急診室吧——”
甄秀忙搖搖頭,拉住她左側的那個護士問道,“我還好,我就是想問你一下,剛纔你們說的那個餘公子他是——”
兩個小護士對視了一眼之後,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答,“就是餘琛啊。”
“餘琛?”甄秀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一下,還好兩個小護士在旁邊立刻就攙住了她這纔沒讓她倒下去。甄秀閉上眼睛緩了幾秒鐘後又繼續問,“那能和我說一下,爲什麼他到現在還沒有被領走,而是還停放在咱們市二院嗎?”
右邊的那個護士納悶的看着她問,“阿姨你和這位死者有什麼關係麼?爲什麼問這些?”
“啊,我以前在餘家伺候過他,我還要叫他一聲少爺。誰知道在我離開餘家沒多久就聽說了他的死訊——我也是剛知道他竟然還停放在這裡,所以想問一下。”甄秀斟酌了一下用詞後半真半假的回答。
兩個小護士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年輕人都喜歡八卦的話題,見甄秀說的合情合理,兩個人也就放下戒心,巴拉巴拉的說起來。
“要說也奇怪,按理來說這餘琛的死因明明白白的在那裡擺着呢,可是就偏偏沒有人來領,如果真是沒有人管的話,我們醫院自己處理了也是一樣的,可是餘家那邊又有人特意過來傳話說是就放在我們醫院的太平間哪裡都不要移動,所以也沒有辦法,餘家財大氣粗的,給的費用又高,於是就一直那麼停放着。”
“屍體不會壞嗎?”甄秀追問道。
“阿姨你這就不知道了吧,都是冷凍的着呢,怎麼會壞。不過死者運到我們醫院的時候身體就已經腐爛了一些了,所以只能做一些簡單的處理就送進太平間去了。有一些家屬不願意火化或者安葬就是想着能多瞧幾眼,可是餘琛卻因爲被江水浸泡而毀了容貌,看不出子午卯酉來了,卻不知爲何也要放着,這麼長時間也沒有幾個人過來看。”小護士嘆了一口氣說,“我們私下裡也說過,會不會是死者的死因又說頭,所以纔不允許火化的,畢竟火化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甄秀低着頭,“原來是這樣。”她又想了想,這才擡起頭,“那麼我可以去看看屍體麼?”
兩個小護士猛地一震,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樣子,“阿……阿姨……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有什麼好看的啊那玩意,再說了屍體的臉都毀了,就算是做了處理也沒法子看的。我們知道您對死者的感情深厚,但是真的好嚇人的。”
甄姨從椅子上緩慢而費力的站起來,她咬了咬牙,“沒關係,我覺得還是應該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