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空重置,寧凡再度來到雪神殿,又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幾名租客正在和雪神殿管事討價還價,只是那管事,已不再是藍道封那個藍胖子,而是換成了一箇中等身材、大衆臉的老者。
“管事閣下!平日裡租一間下品靈室,一日只需二百四十萬雪晶石,緣何今日...”
“我等皆是熟客,就不能...”
“樊兄!些許薄禮,還請笑納,卻不知這租金一事...”
租客們的話語,和之前如出一轍,只在稱謂上有了些許變化。聽其言,替代藍道封的新管事,似乎姓樊。
“如今乃是北蠻國的旺季,旺季懂不懂?就是這個價,愛租不租!”雖然形貌大不相同,但這名樊姓管事似乎照抄了藍道封的脾氣與臺詞。
“哼!本座乃是北蠻神座下玄擊神將侄孫一脈第二十九代傳人門下第九代內門弟子的結義兄弟,汝一介管事小輩,竟敢對本座坐地起價,就不怕本座將此事稟報神將大人嗎!”還是之前那名渡真修士站了出來。
“我呸!老夫乃是樊蠻宗家第九代子孫裡血脈強度排名第十二的存在,你算個球!”樊姓管事的臺詞,終於和藍道封不同了。
“你、你竟出自樊蠻宗家!”渡真修士聞言,面色頓時一驚,一番計算之後,大概是算出自己的身份背景不如對方強大,一咬牙,終於還是乖乖交了錢。到這裡,劇情的發展大抵還是和之前一樣。
但之後的劇情,卻有了變化。
樊姓老者到底不是藍道封那位聖人,底氣不足,並不敢貪沒收上來的租金。
名爲阿山的蠻童,自然也就沒有理由揭穿、得罪此人了。
如此一來,沒有了藍道封的加害,阿山要如何獲得道蠻山的蠻姓蠻名呢?寧凡有些好奇。
“還有誰要租靈室?要租的快點交錢!沒有的話,老夫還有一爐丹藥要守,可是要先走一步了!”樊姓管事不耐地催促道。
“樊管事留步...”是阿山的阿公開了口,其名樊石雲。
樊姓管事目光一瞥,見是樊石雲開口,
面色頓時一沉,“何事!”
“租金一事,還請管事大人寬限幾日。只因我爐中的法寶還差數日纔可煉成,屆時法寶一賣,便可抵上租金,故而...”樊石雲懇求道。
“不可!要麼今日續上租金,要麼帶着你的煉器爐離開此地!”樊姓管事冷聲道。
“管事大人,你與阿公同爲樊蠻,懇請你看在同族的份上,行些方便,此恩此情,小子定會銘記於心!”阿山開口替自己的阿公懇求道。
“同族?可笑!身爲樊蠻,卻養出了一個道蠻孽障,老夫可不敢認這等同族!”樊姓管事越看阿山越來氣,便是本有三分通融之意,此刻也不可能通融了。
寧凡一詫。
原本的歷史中,阿山是因爲惹到了藍道封,才被賜下道蠻山的姓名,從此一生坎坷。
但因爲此刻的劇情是試煉世界自行修正的結果,此時的阿山,似乎已經因爲某些事件獲得了道蠻山的蠻名,成了被樊蠻一族唾棄的叛徒。
他的阿公也因此受到牽連,處境似乎變得十分艱難;如今又趕上租金大漲,一時竟是續不上租金了。
“到底交不交錢!不交,就別耽誤老夫時間!”樊姓管事不耐道。
“租,還請管事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坊市賣些舊物,應該可以籌齊租金...”樊石雲無奈道。
“且慢,這二位的租金,我替他們出。”寧凡卻在此時開了口。他記得道蠻山贈寶的恩情,自不介意施以援手。
即便此地只是虛假的世界。
“你是何...嗯?原來是你!”樊姓管事見寧凡插手此事,本有些不悅,但定睛一看寧凡容貌,頓時大喜,面露貪色。他似乎認得寧凡,認得這位爺是渡口坊市出現的那位揮金如土的大肥羊。
...
在寧凡的幫助下,樊石雲成功續上了租金,這讓樊石雲感激不已,但仍有三分疑惑,二分警惕。
“多謝前輩仗義相助!只是我與前輩素昧平生,前輩爲何願意慷慨解囊?要知道如今租金大漲,這筆錢可不是什麼小數目...”樊石雲不解問道。
怨不得他擔心寧凡別有用心,怪只怪他的孫兒前段時間剛捲入某事,被人加害,成了道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樊石雲是真的怕了,擔心陌生人的接近是想算計他的孫兒。
又見寧凡修爲高深,並未刻意掩飾萬古修士的強大氣息,樊石雲更覺心驚肉跳,生怕此事又是一場禍事。
寧凡本想解釋一下他和道蠻山之間的因果,但,看着眼前還是孩童的道蠻山,一時無言。
時間線糾纏在一些,不太容易解釋啊。
“昔日曾受人恩惠,今日所爲,只是想聊表謝意,並無任何害人之心。”到底還是解釋了一句,以免樊石雲多想。
樊石雲望着寧凡的雙眼,從中看到了誠懇。他閱人無數,心覺寧凡不似說謊,終於放下心來。
於是再三感謝寧凡的慷慨,並承諾一旦法寶煉成賣了錢,必定第一時間還錢。
同時心中猜測紛紛,也不知是自家祖上哪個祖宗與寧凡有舊,給過寧凡恩惠,真是美事!
來年懷祖節上,可一定要給祖先們多上些貢品啊!
阿嚏。
一旁的阿山沒由來打了個噴嚏。
樊石雲如今還有一爐法寶要看火,無法和寧凡多聊,再三抱歉後,帶着孫兒去了靈室煉寶。
寧凡也有正事要辦,同樣不打算多聊,只說了句“若有困難記得找我”,便去了自己的靈室。
樊石雲租的是下品靈室,寧凡租的是上品,二者並不在同一方向,待遇也是截然不同。
至於價格...
寧凡沒有細問,也沒什麼好問的,下品靈室也好,上品靈室也好,加在一起也不過花了寧凡一錢天道銀,且這個價位似乎還虛高了數倍,被那名樊姓管事狠狠宰了一刀...
饒是如此,寧凡仍是面不改色交了錢,這一幕,直看得周圍租客震驚不已,紛紛談論起寧凡的豪奢。
亦有不少人暗中生了貪念、歹念。
一些人見樊姓管事似乎知道寧凡的來頭,於是獻上好處,暗中打聽。
“大鯤飛天,莫生貪念!”樊姓管事只悄悄說了八個字,便聽得打聽者面色大變,再不敢有任何歹念。
這是在暗示此子來自混鯤聖宗啊!
乖乖!此子竟是逆聖門徒!此等因果,誰敢招惹!
“可這不合理啊,如今北蠻正是多事之秋,我聽說有不少聖宗嚴禁弟子入北蠻國,更何況是逆聖宗門,此人爲何會出現在此地...”也有一些人不解。
“哈哈!這不正說明了,已有逆聖算出了北蠻國的未來,知道我北蠻國必將免於此禍,故才同意弟子前來。這是好事啊!”樊姓老者得意道。
“是極!我北蠻國有蠻神守護,更有聖人隱世長存,何懼區區紫薇魔君之劫數!”
“區區一人,竟敢挑戰一個聖人國,那紫薇魔君實乃自尋死路!”
“蠻乃萬域之大宗,誰人可滅!誰人敢滅!”
“蚍蜉撼樹,不自量爾!”
“等會再聊啊樊兄!先給我租間靈室啊...”
...
上品靈室之內,仙霧瀰漫,靈氣粘稠而冰涼。
寧凡盤膝於靈室之中,一翻手,取出數個血光纏繞的圍棋棋子。
這幾個棋子乍一看材質普通,但若細細感知,便能發覺,這些棋子的內部實則嵌有人骨。
這些人骨棋子,正是【石鬼尋兄】任務裡,尋回石神真人的重要線索。
根據石鬼真人的說法,人骨棋曾在真界風靡一時。當時有不少棋士深信,若以自身之骨煉製棋具,可以在臨局時棋運更強,如有神助;也確實有不少人因爲使用了人骨棋,超常發揮出棋力,頻頻下出逆轉的妙手,屢屢戰勝棋力遠超自身的對手。
但後來,人骨棋卻不知爲何遭到真界棋士的封禁:有人說,人骨棋是一種作弊行爲;有人說,人骨棋是邪魔所創,其存在違背天理;也有傳言,人骨棋內實則藏有巨大凶險。
總之,如今的真界,已極少有人使用人骨棋了,卻不知爲何,此物會出現在石神等人失蹤的現場。
“此棋子透出的不祥氣息令我心悸,那心悸的根源,不是棋子裡的人骨,而是其他什麼說不清的東西...”
寧凡面色凝重,觀察着這些棋子。
剛獲得這些棋子時,他試過用萬物溝通的能力直接和棋子對話,結果以失敗告終。
只因彼此間隔了太遙遠的時空,無法聽清棋子的話語。
而當寧凡強行認主一方時空,強行跨越那段遙遠,也只能從棋子之中聽到癲狂、瘋魔的囈語。
無法溝通,無法交流。
這些人骨棋,全都瘋了,傻了,喪失了一切萬物本應擁有的靈性。
且這種瘋狂,彷彿會傳染一般,彷彿會侵蝕所觸及的一切;若是棋力不足者觸碰這些人骨棋,頃刻就會陷入癡傻。
以石鬼真人的棋力,都有些不敢觸碰人骨棋,於是,他想到了好友張道,深信以張道的棋力,足以承受人骨棋的可怕,並從中查出線索。
“先確定一下,這些人骨棋內的人骨,是否屬於石神真人...”
石鬼真人給了寧凡數件兄長舊物,就連沾有兄長血液的命牌都給了一份,爲的就是希望寧凡通過其上的氣息確認此事。
但由於人骨棋上沾染了過於不祥的棋力,將其內人骨的氣息完全遮掩,想要確認此事,首先就得驅除其中的不祥。
這股不祥棋力過於棘手,需要特殊的祭祀才能祓除;若以蠻力破之,需要龐大的修爲與棋力來支撐,超出了寧凡的能力範圍。
《蠻神祭經》!
這是石鬼真人交給寧凡的一部古經,其中記載了北蠻國某種古老傳承的祭禮——蠻神祝福!此祭禮似乎對於驅邪一事極具神效,對於人骨棋之中的不祥氣息殺傷力尤其巨大。
“蠻神祝福...有趣。”
寧凡修蠻之初,就領教過蠻神祝福這一詛術——是的,在寧凡的印象中,蠻神祝福應該是一種用來奪舍、詛咒的歹毒神通,卻不料在這本經文的描述中,蠻神祝福居然還能當作祭祀來使用,且竟然還有驅邪避兇的神效。
這可是大大出乎寧凡的意料,並使得寧凡對於蠻神祝福術有了不小的興趣。
好歹他也是一位蠻神,學個蠻神祝福術,很合理吧?對己身祝福,可以驅邪避兇、祓除災殃、剋制一切不祥和詛咒;對敵人祝福,又可以詛咒敵人、殺人於無形、甚至在必要關頭奪舍敵人——雖然寧凡並不覺得自己需要用到這個功能就是了。
“昔日,我因誤中九代蠻神陰墨的蠻神祝福術,機緣巧合,踏入蠻修之路,並因此遇見道蠻山的山海影,獲得滅神盾碎片;如今,我在試煉世界遇道蠻山,遇藍道封,遇蠻神祝福,這一切都似冥冥中的註定,似一個個大圓,臨近收尾...”
“輪迴,是無數因果編織而成的小圓;宿命,是無數輪迴編織而成的大圓...”
寧凡眼中青芒閃爍,看那些人骨棋,看蠻神祭經,更同時審視着自己。
他彷彿參悟了什麼,彷彿看到一個又一個輪迴大圓交織中,曾有一隻蝴蝶被狂風吹過來,吹過去...
良久,寧凡眼中的青芒陡然變得璀璨至極,但卻在他刻意收斂之下,逐漸歸於平靜。
“不夠,還不夠。想要推開第三座天人之門,還需要看得更遠,更高,更徹底!如此,才能稍稍觸及那一絲看似註定、實則瞬息萬變的...宿命!”
...
蠻神祝福之術,並非只有蠻神才能使用,普通蠻修若是修爲足以駕馭此術,則可通過特殊的祭禮,從山海之中引出古之蠻修先烈的山海影,並藉由那些山海影的力量,引下蠻神祝福。
甚至就連非蠻修者,都可以藉由特殊的蠻族法器,在某些特定場合用出此術。
而若有什麼人能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釋放蠻神祝福...
那樣的蠻修,便會被真界各大蠻族尊爲蠻神!
是的,蠻神並不是道蠻山等人的特定稱謂!
道蠻山道成以後,建立了古蠻界,自立爲古蠻界的初代蠻神;但其實,即便是道蠻山道成以前,世間也有蠻神存在。
北蠻國就有蠻神坐鎮,真界其他蠻族,同樣擁有各自的蠻神、各自的蠻神刑律。
石鬼真人當然不知道寧凡也是一位蠻神,他甚至不知道寧凡身具蠻族修爲。畢竟,他眼中的寧凡,是張道,是他那位有着過命交情的棋癡好友。
所以,爲了幫助好友成功用出蠻神祝福,石鬼真人花費巨大代價,蒐羅來了諸多蠻族法器。
這些法器,寧凡自是用不到了。
根據《蠻神祭經》的說法,使用蠻神祝福時,所處之地靈脈越佳,效果便越是顯著——這正是寧凡特意來到雪神殿的原因。
而後,沐浴,焚香,舉火!
寧凡在靈室當中,放置了十七堆篝火,一一點燃;那些篝火按蠻神祭禮特定方位陳列,數目則暗合九山八海之數。
寧凡就站在十七堆篝火之間,若那些篝火是蠻神的九山八海,則他所處之地,便是一方界,而他便是一方界中的唯一神明!
“這就是舉行蠻神祭禮的感受麼...”寧凡若有所思,感悟着周遭的一切,汲取着周遭的一切。
以他蠻神身份,其實沒有必要按照普通蠻修的流程來做,可他偏要如此,爲了就是切身感受祭禮背後深藏的意義。
舉火之後,是祭舞環節。
舞者需佩戴蠻神面具,持蠻神大盾而舞。
蠻神面具,寧凡沒有,好在石鬼真人給了。
但當寧凡佩戴上這個面具時,卻感到了一種不契合、不完美。這是普通蠻修使用面具,被石鬼真人大費周章搞來,但這面具,卻非真正屬於蠻神,僅僅是叫了一個蠻神面具的名稱。
名不副實!
於是寧凡放下了這個蠻修面具,轉而召出了自己的鬼面,黑髮一瞬間化作殺氣逼人的銀髮!
他是蠻神,他所佩戴的面具,纔是真正的蠻神面具,遠勝世間任何仿製之物!
至於石鬼真人蒐羅來的蠻修古盾,寧凡同樣不打算使用。
那同樣不是真正的蠻神大盾。
能被寧凡認可的蠻神大盾,從來只有一個,而那個盾的某一碎片,已融入了他的存在之中,並守護着他的存在。
曾經,他不懂得滅神盾爲何要融入他的存在,如今,他漸漸懂得了一些。
當修士的修爲高到一定程度,肉身、元神乃至魂魄,都可能有死而復生的機會,卻唯有存在本身,最是重要,最爲脆弱,最經不得算計與傷害...
“滅神盾,至今仍然守護着我,在一個我尚無法完全理解的高度和維度,默默守護着...”
寧凡一念動,滅神盾的盾影隨他心念幻化而出。
其周身衣着更是隨心念而變化,不再是一貫的打扮,而是隻着兇獸皮裙裹在腰間,赤着胸膛,赤着雙腳,踏火跳起了古老的祭舞。
這一刻,山在迴應,海在呼喚!
寧凡能聽到山與海之間,無數古老聲音在隨着他的祭舞而高歌,但那些聲音,其實也不是山與海所發出,而是死去的蠻人遺留于山海中的殘影,迴應着寧凡的神召!
無盡山海氣息匯聚在寧凡身上,時清時濁,仿若混沌遮體!
那些山海氣息清澈時,似能盪滌世間一切不祥與污穢;污濁時,又似能污染世間一切,詛咒世間一切,
這二者同時存在,彼此對立,卻又環環相扣,完美共生,像極了大道本身的模樣。
若單獨拿蠻神祝福害人、詛咒人、奪舍人,此術只能在聖人之下強勢,並不足以對真正的聖人產生威脅。
但若此術福禍相依、陰陽相輔,則此術便是拿來攻擊聖人,都可生效!
“好危險的氣息!普通蠻修施展此術,絕不可能有如此威力!”蟻主從寧凡的神通氣息之中,察覺到了空前的危險。
她寄生在寧凡識海之中,形同污穢。
普通手段沒辦法將她滅掉,只因她早已和寧凡的生死綁定;然而寧凡此刻用出的蠻神祝福,卻給蟻主十足的危機感。
此事足以說明,此術一旦展開,是有不小的可能破掉她的完美共生的。
心道這小子該不會學成此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當成災殃祓除了吧?
空前的沒有安全感怎麼辦!
“他是真正的蠻神,且還持有開天級別的蠻族法器!便是北蠻國的蠻神來施展此術,也不會有此等威力,只因尋常蠻神,不配持有此等法器!”多聞分析道,神色震驚且擔憂。
總感覺寧凡又想幹點什麼逆天之舉了,莫名有些擔心怎麼破?
這小子纔剛剛因爲捕捉聖人的行爲,差點毀掉聖子試煉;如今又爲了驅散人骨棋的不祥氣息,搞出了蠻神持滅神盾起舞的蠻神祭禮...
哎,但願此事不要超出試煉世界的運算法則,否則...
...
“胡鬧!此子簡直胡鬧!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風雪深處,羣山之巔,某個炒慄老頭感應到寧凡要做的事情,面色陡然一變。
顯然,寧凡此刻的行爲,又一次超出了運算法則。
若不加以阻止,等會兒聖子試煉鐵定還要再崩潰一次!
真是麻煩的小子!
就不能和別人一樣按部就班做任務嗎!非要成天搞事!這樣的行事作風,究竟哪一點像紫鬥!
“那麼,如何解決即將到來的二次崩潰呢...”炒慄老者危險地眯起了雙眼。
他是紫薇,卻也不是紫薇,當問題出現時,他的做法和紫薇不同。
紫薇習慣在問題出現以前,趨吉避凶,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他則習慣在問題出現以後,直接幹掉引發問題之人,而不是總爲如何解決問題而發愁!
但,這一次他不能這麼做。
他可以殺盡天下人,卻唯獨,不能殺任何一個紫鬥後裔的小輩!
“紫鬥可以放下仇恨,給紫薇後裔一個棲身之地,我若對紫鬥後人出手,便是自認器量不如他,便是認輸!便是低人一等!”
“那小小的界河之中,封的也不是紫薇後人,而是...紫鬥跨越時空長河,對我立下的挑戰書!”
“生死何其輕,勝負何其重!我之一生,絕不向任何人認輸!便是紫鬥,也不行!”
念及於此,炒慄老者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屈指打出無數道紫中透紅的星光,直接引動天道運轉,並繼而更改起天道的內容...算是提前更新一波聖子試煉的運算法則。
我解決不了引起問題的人,那我提前打個更新補丁總行了吧,但還是很氣啊,又氣又羨慕。
紫鬥到底是從哪裡找來這麼個會搞事、能搞事的弟子...
我怎的就找不到!
...
同一時間,北極山,道果大會的內場。
北蠻神一襲紅衣,面遮紅紗,佇立在風雪中。她整個人罩在紅色斗篷裡,似不想讓任何一片風雪落在肌膚上。
北蠻國是雪國,而她,是這方雪國的雪神。
然而可笑的是,她並不喜歡雪,但也說不上討厭,只是對雪,不曾期待。
比起雪,她似乎更期待其他的東西,可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她已經忘了。
她似乎曾等待過什麼,可她早已遺忘自己要等的東西,因這一世,已是她斬出的第四十二世輪迴。
每自斬一世,她都會失去些什麼,可能是記憶,可能是情感,可能是道法,也可能是其他...
她失去了很多,卻不記得自己究竟失去過什麼。
這是莫大的悲哀,可她的心,感覺不到悲哀是何物。
因她的胸膛之內,只有一片空洞,她根本沒有心呵,大概早在某一世自斬之時失去了吧。
身後,幾名北蠻神將跪在雪地之中,將近些日子北蠻國值得注意的事情一一奏報給北蠻神。
“藍聖大人還是聯絡不上,大概是被什麼要事耽擱了...”玄擊神將跪在諸神將前方,目光火熱而謙卑,仰望着北蠻神的背影。
那背影,是他畢生的信仰!他願捨棄一切,只求換北蠻神對他展顏一笑。
可他也知道,此事只是他心中奢望,莫說北蠻神根本不屑垂憐、多看他一眼;便是肯多看他幾眼,也斷然不可能對他笑的。
他從沒見過北蠻神露出笑容。
即便是北蠻神下她最愛的棋時,也不曾見過。
這讓他十分懷疑,這世間,是否有人能讓心冷如石的北蠻神爲他一笑。
“收起你的妄念,本座可以當此事沒發生過,否則,你也可以選擇,化作北蠻國上空,永恆不滅的一片雪。”卻在此時,北蠻神冰冷的言語傳來,瞬間擊碎了玄擊神將所有的妄念,轉而在大雪的天氣裡,冷汗浸溼了全身。
“屬下萬死!請尊上饒恕!”
“下不爲例。”得到的,仍是北蠻神冰冷的回答。
這並非是寬恕,而是...不在乎。
她其實並不在乎旁人對她生出妄念,可她又不喜歡別人對她動歪念頭。
這很矛盾。
我明明沒有不喜歡,卻還是...不喜歡麼。
究竟爲什麼會如此呢...
北蠻神擡起玉頸,美目望向天空中的無盡飄雪。
以她的算力,可以在一瞬間算出此刻天空的雪花數目,甚至可以預測未來百年的落雪總數。
但卻還是有她算不出、弄不懂的事情啊。
人事真是複雜,人心更是複雜。
倘若世間之事,都是棋盤上的註定,或許就不會有這些紛擾了吧...
“要不要屬下再派人去尋找藍聖?”玄擊神將小心翼翼問道。
“不必。藍聖不至,並非是被要事所誤,而是其他原因。具體原因我算不出,但算不出本身,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大概是有逆聖出手了吧...”北蠻神神情淡漠道。
“什麼!又有逆聖介入咱們北蠻的劫數了嗎!這些逆聖,真是該...”玄擊神將恨聲道。
他想罵一句逆聖該死,但卻無法宣之於口,在這不可言的世界,他並無法隨心所欲。
“慎言。你近日妄念頻生,乃是應劫之相,怕是有人暗中動了惑心手段,想要引你入劫。無量劫前,聖人之下,入之則死;便是聖人,亦不敢在此時公然露面,以免徒增磨損。”
“多謝尊上提醒,屬下定會加倍小心!”玄擊神將感激道。
“如此便好,還有何事要奏?”北蠻神。
“其他事務並非緊要,故而屬下等人都寫在奏章之中。”衆神將恭敬答道。
“既然無事,那便...對了。”北蠻神本打算遣退諸將,忽而想起了什麼,於是話鋒一轉。
“前幾日晴雪日提前出現,原因查清了麼?”北蠻神也不知道她爲何要在意區區晴雪日提前的小事。
她明明算過此事吉凶,分明無兇無吉,無關北蠻國運。
但不知爲何,她還是有些在意此事,就好似心之空洞的深處,有莫名情緒在期待着什麼一般。
“尊上恕罪!”衆神將紛紛謝罪,顯然是查不出什麼東西。
也並不認爲偶然一次的天氣變化,有什麼深刻涵義。
“沒有原因是麼...”北蠻神幽幽一嘆,轉而一怔,不明白自己爲何作此嘆息。
她究竟在期待什麼。
明明她的過去與未來,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曾出現過啊。
她終於還是遣退了衆神將,在風雪中孤獨佇立,好似與孤寂的風雪徹底融爲一體,漸漸就無法看清了。
卻在此時,北蠻神的目光忽然有了變化。
她似感應到了什麼無法理解之事。
“有另一個蠻神,出現在了雪神殿。我應該沒見過此人才對,可爲何,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
“玄擊何在!”
“末將玄擊,願爲尊上赴湯蹈火!”
“不必你赴湯蹈火,只需你去雪神殿請一個客人過來。他或許是叫張道...”或許不是張道,可其中真相,北蠻神算不清。
只在推衍出的一幅幅破碎畫面中,看到了...一隻撲向烈火的蝴蝶,不顧一切,不惜一切,卻還是一點點化作灰燼。
而她也是頭一次因爲算不清某事, 感到了一絲煩躁,一絲恐懼。
就彷彿那烈火燒的並不是區區蝴蝶,而是燒着她空洞的心!
這幅畫面,意義不明!
但...若她的未來,真遇到烈火焚蝶的一幕,她一定要把那隻蝴蝶救出!
“張道?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莫非是他?不,肯定只是同名者。”
玄擊神將聞言一怔,卻是瞬間想起昔日前往南樑棋院訪友的往事。
在那裡,他也曾遇到過一個天才棋士張道...但,應該不是同一人纔對。
再天才,也只是一隻螻蟻,一粒塵埃,根本不配讓蠻神大人邀請!
“遵命!末將這便將此人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