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負我,我不負雨...”雨皇站在雲海之巔,望着腳下雲山上鐵畫銀鉤的八個大字,面色陰晴不定。
這八個大字,是寧凡以劍芒所刻下。
雨皇站在這裡看字,已有十日。
十日前,寧凡斬殺蘭陵王,旋即揚長而去,離開天雲國。
十日裡,雨皇反覆思索着寧凡的話語,不知該如何是好。
“本皇究竟該與此子爲敵,還是與此子化敵爲友...”
“此子可殺藤皇,威脅不亞於當年的不周雷皇,他在雨界一日,雨界便不可能徹底掌握在本皇手中...果然,此子還是應該除掉爲妥,只是...”
雨皇一皺眉,取出一塊古樸的青銅令牌,那令牌之上刻着一個古老獸頭。
“只是寧凡有碎五孽離在手,若想殺他,憑老夫一人之力定然不夠,必定需要藉助祭壇中神獸的力量,才能如同當年滅殺雷皇一般,將此事做得滴水不漏...疾!”
雨皇忽然對那古樸獸令打出幾道傳音法訣,不知說了些什麼。
許久之後,獸令忽然微微亮起,便有一道傳音傳入雨皇的耳中。
“本尊正在閉關,已到了緊要關頭,至少還有百年纔可出關,殺人滅口之事,暫時不要找我!”
一聽此言,雨皇的臉立刻變得鐵青。
“百年...還要再等百年,纔可滅殺此子麼。哼,罷了。區區百年而已,本皇等得起!”
“只是去焚仙谷取羽化丹一事,卻是無論如何不能交給此子去辦了,倒是需要另想辦法...本皇在火界、土界倒是有幾個好友。若請他們助我取丹,花費的代價必定不小...”雨皇深思難決。
...
十日間,寧凡駕着巨大的黃金古劍,帶着明雀、魅晨、斗篷女子一路朝越國返回。
他沒有在雨殿逗留,外人並不知曉,他已與雨皇撕破臉皮。
他急於返回越國修養一段時間。待一身暗傷痊癒之後,憑雨術尋母,了卻心願。
明雀一路都是氣鼓鼓的表情,不搭理寧凡。她本來還想在雨殿的丹房寶庫之中吃到飽,卻被寧凡強行帶回越國。
神秘的斗篷女子則半句話不多說,只偶爾與寧凡目光交匯,狡黠地笑笑,帶着莫名的意味。
一路上,能陪寧凡說話的只有魅晨而已。
魅晨十分無語,非常無語。
如今的她傷勢痊癒。修爲甚至達到碎三境界,但在寧凡面前,卻隱隱有些承受不住寧凡的氣勢。
跟寧凡說話之時,始終有種低人一頭的怪異感覺。
這種感覺,十分熟悉。當年她落魄成一個小黑貂之時,被寧凡強行收爲妖寵。也是這種矮人一頭的感覺。
“老孃堂堂碎虛三重天的修士,竟承受不住臭男人的歸元氣勢,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說起來,這臭男人的修煉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點,才幾年不見,竟然從問虛修煉到歸元太虛境界...若再過幾年,幾十年,幾百年,老孃的修爲肯定沒有他高。”
“等到了那個時候,他若想強行將老孃收爲妖寵。老孃肯定無法反抗的...終究還是要給他當妖寵麼...”
若給別人當妖寵,魅晨死也不會願意。
但若是給寧凡當妖寵,似乎並不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魅晨談話間,偶爾鳳目複雜地看着寧凡,似無奈。似思量,包含的心情,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她本就十分美豔,在妖鬼林之時便被萬鬼尊稱爲魅姬。傷勢痊癒後,更是容光煥發。
此時眸光迷離,更平添萬種妖魅,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
寧凡細細打量魅晨,只覺得這一刻的魅晨確實很美。
美豔的容顏,配上黃泉貂的清冷氣質,便足以稱之爲冷豔了。
“世間絕色,枉生爲貂...做妖寵,可惜了...”寧凡調笑了一句,倒是無心的言語。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妖寵,可惜了’...”魅晨的臉唰地紅了。
聽寧凡的口氣,是不想讓她做妖寵了,決定讓她侍奉枕蓆了、奉獻美色了?
美得他了,她還沒決定給他當妖寵呢,他就蹬鼻子上臉,想要更進一步了?
想起兩次被寧凡摸泄身的經歷,魅晨不淡定了。
看看自己凹凸有致的身體,再看看寧凡似笑非笑的目光,魅晨莫名地有些不爽。
傳說世間有一種好色之徒,憑目光就能意霪女子,在識海中腦補女子千萬遍。難道寧凡就是那種人,且剛剛正在意霪她麼?
“無恥!不給看了,看你怎麼腦補!”
唰!
魅晨搖身一變,散去人身,變會小黑貂的身體,一副不欲搭理寧凡的表情。
寧凡一怔,也不多想魅晨爲何生氣,見魅晨變回貂身,一時感慨叢生,將小貂抱入懷中。
“當年我尚是融靈脩爲,便是如此抱着你,征戰妖鬼林。時間過得真快...”
“我本爲你尋得七轉上品丹藥,想助你療傷,想不到你已傷愈...不過這樣也好,看你無事,我便放心了...”
寧凡言及於此,不由得深深看了斗篷女子一眼。
魅晨療傷的丹藥是斗篷女子所給,只是寧凡至今也不知斗篷女子爲何要給魅晨丹藥。
他也不急於詢問斗篷女子的目的,至少在確認了斗篷女子身份之後,他約略確定,斗篷女子並無惡意。
懷中的小貂本在掙扎,不喜歡被寧凡抱着的感覺。
但一聽說寧凡竟將她受傷一事放在心上,更幫她尋找到七轉上品的療傷丹藥,心中一時紛亂起來。也不掙扎了。
“這臭男人竟然爲了給我治傷,千辛萬苦去尋找丹藥,這,這...”小貂又不淡定了。
...
寧凡斬殺蘭陵王一事。在短短十日之內,轟動了整個雨界。
寧凡一路返回越國,黃金劍光所經過的修國,必定會引起一系列的慌張。
雨界素衣的威名,在沉寂了數年之後,瞬間攀升至一個全新的高度。
雨界碎虛寥寥無幾。寧凡連碎虛修爲的蘭陵王都能斬、都敢斬,兇名之大可想而知。
最可怕的是,寧凡當着雨皇的面,斬殺了一名雨界碎虛,雨皇竟然沒有任何懲戒...
有心之人紛紛猜測,雨皇的這種行爲,是在包庇縱容,還是在忌憚...
亦有人紛紛猜測,寧凡留在雨殿雲山的八個大字,究竟有何深意。
當這個消息傳至東南大陸之後。除了越國之外,整個東南大陸所有修國都陷入不安之中。
就算是一些殺人如麻的東南魔修,一聽寧凡的兇名,都會聞之色變。
越國本國修士聽說了此事,倒是以敬畏居多,沒有到恐慌不安的程度。
寧凡名爲七梅城主。實則可以算是越國暗主。
他的兇名越大,越國的地位也越高。
從前的越國僅僅是一個下級修真國,但如今,越國連並十餘個修真國,升級爲上級修真國,雄踞東南大陸。
如今寧凡的威名日益如日中天,雨界諸多修國之中,敢惹越國的幾乎沒有。
身爲越國修士,倒是有幾分自豪。
當寧凡返回越國七梅城時,發現城內有不少他國使者。
這些使者都是越國的鄰國派出。前來七梅送上厚禮,想要進一步結好越國。
更有無數東南修國的使者,還在趕赴越國的路上。
有爲結交而來,也有爲試探而來...
這些使者,甚至不需要許秋靈接見。自然有七梅三統領處理。
寧凡自然也不會過問這些小事,對他而言,療養暗傷纔是第一要務。
當然,在療傷以前,有些事情是要先做的。
寧凡將樹界之戰所獲得的無數戰利品取出,用於填充七梅城的庫房。
覆了藤殿,殺了無數碎虛,寧凡所獲得的無數修煉資源,足以讓任何碎虛老怪眼紅。
有了這些修煉資源,足夠七梅修士受用一生了。
六轉、七轉的丹藥,寧凡只留下了一些珍貴丹藥。
那些暫時用不上的丹藥,諸如毒丹、偏門丹藥,則全部送給明雀吞服,算作是把明雀強行帶回越國的補償吧。
吃了寧凡的丹藥,明雀瞬間變回笑臉,一副千依百順的模樣,讓寧凡大感無語。
斗篷女子回到七梅之後,不再與寧凡同行,獨自去了七梅城的神虛閣,寧凡並未攔阻。
寧凡在七梅稍稍逗留之後,立刻前往千里之外的一處荒山,與獨居草廬的木羅相見。
草廬之外,有一個孤亭,其中坐着一個身形矮小的黑袍老者,正獨自飲酒,正是散妖木羅的碎五分身。
當寧凡出現在孤亭之外的時候,木羅渾濁的雙目忽然閃過一道希冀之芒,卻轉瞬掩飾起來。
“哦?你回來了?樹界之行如何...呃,等等。你的修爲...你歸元成功了?!”
木羅獨居荒山,並不與外界修士來往,尚不知寧凡返回雨界、斬殺蘭陵一事。
他知道寧凡入樹界之事,且還請求寧凡在樹界尋找尋找冥羅族的下落。
此刻見寧凡歸來,自然有所期待,想知道冥羅族是否還安好。
但當察覺到寧凡強橫的歸元氣息之後,木羅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嗓子裡。
寧凡此刻的修爲,毫無疑問是歸元太虛,且其法力渾厚程度簡直堪比普通碎一修士。
寧凡入樹界之前,僅僅是問虛修爲...
木羅很想知道,寧凡進入樹界以後,究竟做了什麼事情,獲得了什麼機緣,竟能在短短兩年之內,從問虛境界一躍晉入歸元太虛境界!
木羅周身黑芒一閃。瞬間消失於涼亭之中,出現在寧凡身前三丈。
他本想好好詢問寧凡歸元一事,但目光觸及寧凡左臉之上的紫色封印之後,目光驟然一驚。
“這是...仙級封印!你怎麼中瞭如此強大的封印術!”言語之中。倒是有幾分關切之意。
這封印術高深莫測,達到了仙級品階,由於級別太高,就算是雨皇之流也看不出這紫色符文是封印。
明雀沒有看出,魅晨沒有看出。若她二人看出這封印的厲害,想必早已心急如焚。
看出這紫色符紋是仙級封印的。本來只有斗篷女子一人。
木羅本尊修爲達到的散妖境界,他同樣看出了這封印術的厲害。
木羅只看了一眼,便深覺此封印難以破解。
且他想得更進一步,能對寧凡施展仙級封印術的,自然不會是無名之輩。
這種人下三界不會有,中三界也不會有,唯有上三界纔可能有這種人物。
若非散仙之流種下此封印,便是碎八、碎九的修士付出巨大代價之後,種下的這道封印!
木羅暗暗猜測,寧凡恐怕是與上三界某個老怪交手了。並被對方種下了陰毒的仙級封印。
“我的修爲,確實已經歸元成功。歸元的細節倒是不值一提。至於我所中的封印術麼...施術者,已死於我手,此事容後再說。”
寧凡語氣極淡,但他的話落在木羅耳中,卻令得木羅心中大震。
給寧凡種下封印的老怪。竟然已死在寧凡手中,這個消息太讓木羅震撼了。
能種下這道封印的,起碼是碎虛八重天的老怪,竟然死在寧凡手中了...
木羅很想知道,寧凡這短短兩年的樹界之行,究竟都幹了些什麼事情。
寧凡卻擺擺手,示意木羅稍安勿躁,而後神秘地對木羅一笑,“前輩不關心冥羅族的現狀麼?”
“什麼?你是說...”木羅大喜。
寧凡提到了冥羅族的‘現狀’二字,就是暗指冥羅族尚未覆滅。仍在樹界延續。
聽聞家族並未因自己的失蹤而覆滅,木羅自然大喜過望。
“前輩莫急,晚輩這次返回雨界,還帶回了另一個喜訊。傘中界,收!”
寧凡一拍儲物袋。取出血色紙傘,徐徐撐開,將木羅的分身收入傘中界。
以他的修爲,自然不足以收走木羅的。
木羅與寧凡相處已久,足夠信任寧凡,才任由寧凡將自己收入傘中界。
一入傘界,木羅便發現他身處在一座綿延數百萬裡的大陸之上。
他身處在一座湘妃竹林之中,立在一根無比粗壯的巨竹之前。
他本還不知寧凡所說的喜訊是什麼,又爲何將他收入傘中界。
當神念散開之後,發現此地竹海之中竟生活着無數冥羅族人,立刻大喜,又稍稍有些失落。
“寧小友竟將整個冥羅族帶回雨界了麼,呵呵,這確實是一個喜訊...”
冥羅族的族人已經不多,只有十萬,與從前的興盛差之甚遠。
但對木羅來說,冥羅族只要沒有徹底覆滅,就已是天大的喜訊。
而寧凡大費周章將整個冥羅族帶回雨界,自然也是喜訊了。
明明是喜訊,但木羅還是感到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難道他還指望寧凡能在傘中界中給他另一個驚喜麼?
一個早在兩百萬年前便辜負了的人,一份永世無法償還的情...
“木...木羅,是你麼...”
那巨竹之中,忽然傳出一道顫抖的女子之聲。
一名青衣款款的綽約美婦,徐徐走出巨竹,怔怔看着木羅,心彷彿在一瞬間被掏空,忘記了呼吸,不敢置信。
木羅驀然回首,所有的表情都在看到這個女子容顏之時定格,而後,老淚縱橫。
兩百萬年的孤寞,兩百萬年的歉疚...以及兩百萬年來,無時無刻不在痛徹心扉的想念。
“幽篁!”
...
荒山之中,孤亭之外,寧凡撫了撫手中血傘,會心一笑。
如此,算不算還了木羅守護越國的恩情呢。
空心竹,並非無心。無根木,也並不無情...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