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之中,一艘艘多處破損的晉梭,陸續駛入巨散關。
三日來,四日去,今日是第七日。
第七日,巨散關中,一片繁忙。
出擊的晉梭,陸陸續續返回,守關修士,正繁忙登記戰部修士的戰功。
關隘裡,浴血而歸的戰部修士,不少都以戰功兌換仙玉、丹藥、法寶,以提升實力。
城樓上,一個素衣女子,微微擔憂,望着天邊。
風中帶着抹不掉的血腥,那個人的晉梭,還未歸。
“素秋仙子放心,寧…周明道友的手段,定不會出事…”景灼安慰道。
“嗯,我知道他厲害,但他終究只是…我聽說,已歸巨散關的晉梭之中,有七支戰部取勝,三支並未完成搗毀妖城任務…非但如此,甚至有三名元嬰修士,重傷失去肉身,只有元嬰逃了回來…他會平安麼?”素衣女子咬着淡脣,幽幽一嘆。
他爲何如此愛逞強,爲何…
明明叫我守城,他自己卻往兇險之地鑽…
她眼中的憂慮,無論景灼如何安慰,都化不開。
直到天際處,一列晉梭破空而歸之時,她才悄悄鬆了口氣。
梭舟舟首,一個白衣黑氅的青年,正負手立在風中,臉色雖然蒼白,卻掛着一如往常的笑容。
“他回來了…以他的個性,定然又獲得了無數戰功,就好似當年,他在鬼雀宗所做的事情一樣…”
殷素秋明眸一閃,下了城樓,朝關內行去,她要迎接寧凡凱旋。
…
此戰,獲勝。
戰功已足夠離去,繼搗毀妖城之後,接下來,恐怕便是雪尊親自出馬、率領羣嬰入龍夢澤決戰了…那一戰,寧凡不準備去。
原因麼,倒是有幾個。
首先,戰功已足夠,不必要的兇險,完全沒必要再冒,且決戰之日,定在一月之後,而今年太古傳送陣開啓之日,亦就在一月零數日之後…若參戰,萬一有所耽誤,便趕不上太古傳送陣。
其次,龍夢澤中,有化神妖將,自己擒他兩個女子伴妖,殺他一名男子伴妖…擒女妖,也就罷了,殺男妖…殺死獅發男妖后,寧凡發現,那獅發男妖的血氣,沾在其身上,竟數日未散,這氣息,萬一成爲化神妖將對付自己的原因,則不妙…自己完全沒有必要,特意送上門,到龍夢澤給妖將殺戮。
第三個原因,是獅發男妖的儲物袋,其中有些東西,讓寧凡極其在意。
最後一個原因,寧凡自己,本身就需要時間修養…傷勢,以及,妖血!
歸程路上,寧凡數次將神念沒入鼎爐環,探查那儲物袋,其結果,讓其暗暗驚動!
獅發老妖的儲物袋中,竟有一塊櫻桃大小的太古星辰鐵!
櫻桃大小的鐵塊,看似不多,但須知,便是陰陽鎖,也不過有這麼多而已,畢竟陰陽鎖本身便不大。
而那斬離劍中,更是隻有一絲絲太古星辰的碎屑…若是摻入這一整塊星辰鐵,品質提高不說,單就堅固而言,斬離劍便是硬抗碎虛法術,都未必會碎。
上品初級飛劍,斬離劍…此劍劍體極薄,說不定還用不完這塊鐵,若有剩餘,寧凡大可再煉第二件太古神兵!
只是這星辰鐵個頭不小,卻被妖氣侵蝕嚴重。
寧凡並不知,此鐵是妖將交給獅發伴妖,令其以妖力污濁此物,在妖將化龍之後,以此鐵鑄造一件太古神兵…太古神兵,神魔可用,若是太古妖脈的妖族,倒也可以驅使…
可惜的是,此鐵落入寧凡手中,那妖將若知曉,定是要震怒了。
此鐵被妖氣侵蝕,想要抹去,頗需耗費手段,且越快越好。
如此在抹去星辰鐵妖氣前,他便沒有閒心,去管龍夢澤決戰了。
而他自己體內,此刻匯聚了三重妖血,在體內沸騰…
化身巨人,他連殺三名元嬰之妖,並吃下三人妖屍,過程是很噁心沒錯,但吞噬血食,倒是那茶花女妖的《山茶經》中記載的提升妖力之術。
妖族修有,有兩種途徑。
一是修煉功法,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轉化妖力。
二是吞噬血食,以生靈之血,提升妖血妖力。
故而,在寧凡化身巨人之時,滅掉老妖還不算,硬是吃下了三人血肉。
三人的血肉,被寧凡於體內運轉妖功煉化,化作三滴精血。淡青之血,是白蛇所留,淡黃之血,是黃貂所留,淡金之血,則是那元嬰中期的獅發老妖所留。
青血與黃血,蘊含的妖血稀薄,畢竟是秘法催生的元嬰妖物,但縱然稀薄,一滴血液蘊含的妖力,也是寧凡稀薄妖血的數百倍。
而那金色妖血蘊含妖力,更是二妖精血總和的十倍!
此刻寧凡體內的羽之妖血,正緩慢吸收着三滴精血的力量。
其妖力緩緩提升,而讓其意外的,是自己羽之妖脈,更在緩緩提升品質。
稀薄的血脈,漸漸品質提升…這種事情,即便放在上古妖族之中,都算是匪夷所思!
但此事,當真在寧凡身上演變着,原因麼,自然又是陰陽鎖的神妙了。
它能讓寧凡以人身開闢神、妖、魔脈,提升寧凡血脈品質,又有何奇怪?
陰陽鎖,兼併一切爲己用。他人妖血,亦可提升己身實力。
拋開法力不看,寧凡的妖力僅僅是融靈初期的水平。
但若是將三滴精血煉化,他妖力,可提升至融靈後期,甚至…巔峰!
儲物袋中,除了太古星辰鐵,剩下的便是獅發老妖的一些靈藥、法寶。法寶不堪入目,都是搶奪人族修士而來,但那些靈藥,一個個品質不俗,且再次繳獲一些煉神草。
除此之外,儲物袋中還放着一個精心封印的玉瓶。
這玉瓶之中,透露出一絲妖力,僅僅一嗅,便讓寧凡妖血沸騰!
那氣息,與寧凡體內三滴精血很像,但法力濃度,卻是天壤之別!
“莫非這其中,封印的是一滴大妖精血!”
寧凡有一種預感,若能服下此滴精血,自己的妖力定可一步直邁入金丹水平,甚至更高!
但,他不敢貿然服用。血食之法提升妖力,有着極限,不可服用過強的生靈之血。以自己稀薄的妖血,煉化元嬰老妖的精血,都需要謹慎小心,而這玉瓶封印之血,有些恐怖了…具體品階,寧凡看不出,但自忖若服下,怕有數成機率,直接爆體而亡…
“此物,日後再服用吧…”
他這般決定。
至於不參加龍夢澤決戰之心,則更深。
晉梭降落於關中,立刻有修士熱切迎上來,而寧凡僅僅點頭,便算是回禮了。
他隨介休、雲若薇,直奔登記戰功之處,在那裡,一個碩大的玉碑,泛着光澤,其下,不少剿妖而回的修士,都將功玉朝玉碑呈上,將戰功記錄在玉碑上。
而一名蒼老的修士,正恭恭敬敬看護玉碑,爲需要兌換戰功的修士,兌換仙玉、丹藥、功法、法寶。
沒有立刻上前登記戰功,因爲寧凡在人羣中,看到一個等候自己的身影。
“周明!”
“哦?是素秋!在此等我麼。”
“嗯。”
二人如今扮演的,是道侶,稱呼親切些,倒也無妨。
只是那殷素秋,其目光自寧凡身上移開,落在雲若薇身上,立刻心頭一緊,但目光不着痕跡的移開。而云若薇,亦是注意到殷素秋,暗道此女多半就是寧凡道侶…資質絕佳,姿容不若於自己,作爲女修,真是難得。若非自己有些機緣,這些年過去,多半也只有這點修爲的。
她識得介休,亦知雲若薇是一名雨殿元嬰,施禮道,
“殷素秋見過兩位前輩…”殷素秋的目光,在雲若薇身上逗留地更久,有着一絲她自己都未意識到的緊張。
“這位是?”雲若薇暗暗訝異,眼前的女子,雖是金丹巔峰修爲,但一身玄功、根基深厚,顯然道心堅定。如此心性,生在一個女子身上,當真不易。
“呵呵,這是周道友的道侶…他夫婦二人,定有話說,我等先走一步…”介休介紹道。
“原來是周道友的道侶…”雲若薇的心中,升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心魔,都是心魔作祟…自己明明不喜歡寧凡,但因爲心魔,自己竟然聽到這道侶之事,心魔都會顫動…
“既是周道友道侶,便無須前輩相稱,叫我姐姐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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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素秋便斗膽,叫一句姐姐了…”
“素秋妹妹的玄門功法,根基很深呢…”
“根基再深,也不過是金丹修爲,哪有姐姐元嬰厲害…”
一旁的寧凡,露出古怪之色,這二女的談話,不知爲何,給他一種針鋒相對的感覺…但想想,二女之中,殷素秋不過與自己假扮道侶,而云若薇,對自己更是隻有怨言。爲自己針鋒相對的可能,應該微乎其微吧。
二女笑談之時,玉碑之下,登記戰功之事,正如火如荼進行。
記功官是一名蒼老修士,每記一人戰功,都會將戰功念出。
“王威,金丹後期,此戰共獲得7152點戰功!”
“餘明,金丹巔峰,此戰共獲得8503點戰功!”
“陸豐,金丹後期,此戰共獲得5589點戰功!”
…
“狐偃!”
唸到狐偃之時,老者立刻面色一肅,乾咳一聲,恭敬異常。只因這狐偃,乃是晉衛六統領,元嬰中期的存在!
“晉衛六統領,狐偃前輩,此戰獲得96492點戰功!”
嘶!
老者一聲出,立刻,無數關中修士,倒吸一口冷氣。
不虧是元嬰中期的高手,一戰便獲取如此之多的戰功,相當於近10萬仙玉!
當在譁然聲中,卻有一道並不和諧的冷笑,響起。
“晉國的元嬰中期,獲取10萬戰功,便滿足了麼?勞煩登記一下雲某戰功!”
“是,是!”
一個銀袍青年,冷笑而出,目帶狂意,正是雲狂!看起來,其被碾碎的狂意,又在此戰之中,重塑而回了。
被雲狂取笑,狐偃目光一沉。雨殿分殿修士與晉衛修士不和,衆人皆知,但似雲狂這般公然取笑的,還是比較少的。
只是雨殿比起晉國,乃是龐然大物。雲狂,亦不是狐偃能得罪之人。而聽到雲狂戰功之數,狐偃心頭一顫!
老者的話語,好似一柄利劍,刺在狐偃心頭!
“雨殿分殿,雲狂神使,此戰共獲得戰功,235891!其中10萬,是斬獲一名元嬰之妖獲得!”
嘶!
一聲落,滿場寂靜,只剩吸氣之聲!
23萬戰功!恐怕便是晉衛大統領,也無法獲取這般多!且其中10萬,竟然是斬殺元嬰妖物所獲!
元嬰妖物,無一不是神通廣大,更體內結嬰,難以滅殺,似狐偃,便一人敗了兩名元嬰之妖,卻根本難以斬殺其中之一。想不到這雲狂,竟殺了一名元嬰之妖!看起來,即便失去承影劍,不再暗殺偷襲,此人實力,亦不容小覷!
人羣之中,一個黑臉大漢面沉如水。此人爲晉衛大統領,欒枝!見狐偃被辱,原本欲爲其出頭,畢竟狐偃代表的是晉衛…但聽聞雲狂戰功之後,他沉默。他此戰所獲戰功,也不過19萬,比不過雲狂…
他的沉默,讓有心之人暗暗嘆息,而云狂,則目光瞟過欒枝,更加得意!
“呵呵,欒枝統領不說話,看來戰功是不如雲某了…記功官!將雲某的戰功零頭抹去,只記23萬即可!”
他冷笑一聲,目光忽然一轉,刺破人羣,落在一人身上。
“周明!你的戰功,可能多過雲某!若不能,就從素秋仙子身邊,滾開!”
雲狂的聲音,將滿場焦點,集中在寧凡身上!
原本寧凡,正無奈聽着二女笑談,但云狂聲音響起之時,他目光一凜,走出人羣。
對雲狂的挑釁,所有人都以爲會有一場爭鬥,但最終,寧凡卻微微一笑,目光隨意掃過雲狂,不以爲意。並將黑色功玉,呈給記功官。
“雲狂神使,戰功太多,不屑要零頭,周某就比不了了。周某太窮,這每一個零頭,都要好好登記在玉碑之上!少一個零頭,可就是一塊仙玉…”
“是,是!”
記功老者對寧凡的忌憚,猶在雲狂之上。
而目光落在寧凡功玉之後,他雙手一顫,竟沒有抓穩功玉,墜落在桌案上。
失態,太過失態!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他匆忙撿起功玉,對寧凡賠罪,但寧凡卻擺擺手,不以爲意道,
“無妨,小事而已,登記吧!”
“是,是!晉衛七統領,周明,此戰共獲得戰功…648153點!”
“什麼!竟有64萬之多!?”不少修士驚道!僅一戰,獲得如此巨大的戰功,這怎麼可能!?
“非但如此…其中有30萬戰功,是斬殺三名元嬰獲得…”老者話音顫抖,補充道。
“三,三名元嬰!”一個個關中修士,面色大變!元嬰之強,擊敗都難,擊殺更是千難萬難,但僅一戰,寧凡竟滅了三個元嬰…這…這!
“非但如此…其中一位,還是元嬰中期的老妖!”
“什麼!元嬰中期?!這豈不是說,周明老祖有斬殺同階的能力!”
斬殺同階!這在元嬰期修士中,簡直是不可能完成之事。擊敗可以,但即便毀去肉身,敵修還有元嬰可逃,元嬰逃遁的速度,是自身修爲一小境界以上…同階修士,根本難以滅掉敵人元嬰!但這周明,可以!
戰功等級完畢,寧凡收回功玉,目光落在雲狂身上,一笑。
“雲狂,我的戰功,你可滿意!”
你可滿意!
這四字,被寧凡暗運雷星之力,好似一道驚雷,在雲狂心頭炸響!
雲狂面色一白,蹭蹭連退數步!
他之前的道心之狂,被寧凡奪劍碾碎,好容易在此戰中,通過滅殺元嬰,重塑一絲狂意。他羞辱狐偃,便是試圖通過此舉,讓自己狂意更穩固,而若是能順勢憑戰功鬥敗寧凡,他雲狂,甚至可以趁此機會,抹去道心之上,被寧凡種下的敗跡!
但他萬萬想不到,寧凡所獲戰功,竟遠超他所預料!
64萬!他,做不到!
甚至其中,還有三條元嬰老妖的性命!三人中,更有一人,是元嬰中期的伴妖!
不,不可能!
道心之中,剛剛重塑、還未穩固的狂意,在此刻,崩碎!
自己區區23萬戰功,在寧凡身前張揚,簡直是…自取其辱!
當寧凡目光掃過之時,雲狂面色大變,連退!
僅僅擡起一指,指向自己,但云狂心頭,卻好似有一種錯覺…這一指若按下,即便自己施盡手段,也唯有重傷!
你可滿意!
那四字,好似一道雷霆,在雲狂體內肆虐,而最終,雲狂後退數步,終於穩住身形,卻吐出一口鮮血。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萬萬不可招惹寧凡!
不可,絕對不可!此人有斬殺元嬰中期的實力,他那一指,足以殺我!
“雲某失禮,告辭!”
他毫不猶豫,瞬移而退,連功玉都還在記功官手上,忘了收回,已方寸大亂!
這是其第二次從寧凡身前逃開,而這次以後,恐怕他今生今世,都無勇氣,再來尋寧凡麻煩!
“跑得很快…”
寧凡微微一笑,放下手指,再不看雲狂。
此人道心已毀,今生縱然可以突破元嬰後期、巔峰,也絕無可能化神。
無他,化神之時的心魔,定是寧凡無疑,而寧凡不可抵擋的心魔,恐怕會折磨雲狂一生一世。
這一幕,讓無數關內修士,齊齊錯愕。
周明老祖,不僅能斬元嬰中期,更能區區四字,嚇退元嬰中期…此人,深不可測!
…
“周道友當真不準備參與龍夢澤之戰麼?”介休嘆道,早在返程路上,寧凡便告知他,不會參與龍夢決戰。
“哎,周某身有傷勢,雖然想出力,恐怕是力不從心啊。”
“這樣啊…那,真是可惜啊,可惜…”
介休嘆息連連。
這寧凡實力,多半比大統領都強一線,若能加入決戰,晉國獲勝機率,又能高上不少。
可惜,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