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路燈光照着幽靜狹窄的小巷,因爲是深夜,小巷裡急促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伴隨着的是女子帶着哭腔的呢喃……
“堯堯,堅持住!“
懷中的小人兒,高燒燒紅了小臉,舉着發燙的小手,在微弱的路燈光下比劃着只有媽媽能懂的手勢。
女子無聲落淚,將他抱緊,腳下的步子不覺加快。
“堯堯乖,不要睡,媽媽害怕,堯堯答應過媽媽,要一直陪着媽媽的,堯堯是男子漢,不可以說話不算話的!”
小人兒微笑不語,細長的睫毛似輕盈的羽毛,一瞬就要將眼合上,卻又強撐着不閉眼。
“堯堯不是最喜歡吃巧克力嗎?媽媽答應你,等你好了,媽媽買好多好多的巧克力,並且媽媽保證,這一回一定不跟你搶,好不好?”
小人兒點頭,臉上依舊掛着淺淺的笑。橘紅的路燈光下,紅撲撲的小臉分外憐人。
“堯堯,你不是想去海邊拾貝殼嗎?媽媽答應你,等你好了,媽媽就帶你去海邊,我們撿好多好多的貝殼,用貝殼搭一座城堡,做一個……”
“堯堯,堯堯……”女子開始驚呼,搖晃懷中的小人兒,“你睜開眼睛呀,媽媽好害怕,媽媽不能沒有你啊……”
小人兒再是堅持不住,閉上了眼睛,只鼻尖傳出滾燙的呼吸。
城市的夜,車水馬龍,燈火通明,這是程筱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一千九百零五個夜晚。這裡有寬闊的道路,卻也有多到連這樣寬闊的道路都會造成擁堵的車輛。這裡有處在社會最高層的人,他們坐着她連看一眼都覺得奢侈的豪華轎車,進出各大高級場所,卻也有類似於她一般處在社會最底層的打工者,每天爲填飽肚子而上躥下跳,東奔西跑。
這裡有自命清高冷血麻木的商人,他們本着“時間就是金錢”的宗旨,將周遭與自己無關的一切都狠狠推開,甚至連個看客都不願當。
“我可以付錢,求求你,幫幫我。”程筱用手抵着車門,低聲哀求。
“你付不起!”商人甩下四個字,全然不顧程筱抵着車門的手,猛然一記油門,豪車飛奔而去,只留原地轉了個圈差些些摔倒的程筱。
然而,這裡也會有善良美好的“的哥”。
當風中的程筱一次次攔車卻被一次次拒絕之後依舊繼續攔車之時,她並不知道,馬路對面,一輛有些破舊的出租車,已經爲她停下,開車之人將一切收入眼底。
“富恆街。”身穿華襖的婦人坐上出租車,仰着頭吐出三個字。
濃郁的香水味撲來,許璡皺了皺鼻,不緊不慢說:“下車。”
婦人一愣,隨即輕蔑一笑,從皮夾抽出兩張百元大鈔,塗着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捏着鈔票往許璡眼前一晃,輕聲說:“我知道路遠,我付兩倍的錢。”
許璡冷冷一笑,下車,繞到右側,拉開車門,將婦人硬拽了出來,用她的語氣,輕聲說:“不好意思,小哥我今兒賺夠了,那錢您留着,或許一會兒還有別的用。”
“你!”
深夜的風逐漸大了,婦人站在風口處裹了裹單薄的衣衫,望着調頭駛向對面的出租車,恨得直跺腳。
呲啦一聲,剎車片摩擦地面發出的刺耳聲響,令正低頭撫摸孩子的程筱猛然一驚,擡頭,面前忽而多了輛出租車。
“上車!”隔着車門,許璡喊她。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程筱盯着駕駛座上的陌生面孔愣了五秒,隨即反應過來,迅速跳上了車。
“醫院!”
車快速且平穩的行駛在了市區的公路之上。剛纔還是車水馬龍的道路,此時往來的車輛好像都被自動屏蔽了一般,通往醫院的路,顯得尤其順暢。
醫院的走廊,日光燈照着白牆反射出一如白天般明亮的光,許璡斜靠在門邊,寧靜的走廊內,清晰的迴盪着他一深一淺的呼吸聲。
“謝謝你,這是車錢。”程筱的聲音忽的自他身後響起。
許璡回身,看到的是一張雖疲憊卻笑得乾淨的臉,想着,定是孩子沒事了。不由鬆了口氣,也回以笑容。瞥見她遞過來的一張百元大鈔,皺了皺眉,給推了回去:“孩子沒事就好,這錢,就當給孩子買糖吃了。”
程筱有些驚愕,五年來,在這座城市,到處被貼上“外地人”的標籤,哪怕是挑個菜,都得看人臉色,第一次遇到這樣不計報酬的好人,不免心中一暖,“謝謝”兩字卡在喉間,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護士從病房出來,將開好的單子往許璡手心一塞,機械般開口:“孩子醒了,爸爸去急診處繳費吧。”
程筱慌忙接過單子,抱歉看向許璡,向護士解釋道:“不好意思,他不是孩子的爸爸,我去吧!”
護士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兩人,沒有說話,扭頭便走,似是困極了,轉身之時,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程筱微微一笑,怕是自己擾了人好夢,這才冷冰冰的吧。
“你去照顧孩子吧,我幫你去繳費。”許璡搶過程筱手中的單子,說。
“不不不,這怎麼可以,已經麻煩你太多了。”程筱欲圖搶回,許璡卻已拿着單子離開,邊走邊回她,“我先幫你墊付一下,等會兒上來你再把錢給我。”
拗不過,程筱只得妥協:“那麻煩你了。”
低頭看着手心已被攢皺的百元大鈔,心頭一抽,鼻子竟有些酸楚。
病房內,堯堯安靜的躺着,見到程筱時,眨巴着大眼睛,咧着嘴笑得正甜,好似在安慰她:把你嚇壞了吧?
程筱俯身,摸了摸堯堯的額頭,笑說:“媽媽知道堯堯是最棒的孩子,等堯堯好了,媽媽就帶你去海邊玩好不好?”
堯堯眨着眼,重重的點頭,臉上是無比興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