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枯戮山的某處。
梧桐筆直的背影在林間隱現, 不遠處有人剛收功,猛地睜開眼,餘光瞥了他一眼問:“有事?”
“伊路米少爺他打算除掉李花農。”
“哦。”
桀諾淡定地應了聲, 彷彿早已猜測到。“你擔心什麼?”
“李花農畢竟是夫人弟子, 武功不弱。伊路米少爺要殺, 恐怕不易。”梧桐擔心, 提刀之人反被殺。失去伊路米對揍敵客家絕對是一大損失。
“哈哈……”
桀諾笑道:“殺不了, 自然會回來。伊路米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雖然對不住九紫,但不利的因素預先剔除,也無何口非。
娶媳婦應該像席巴那樣乾脆。伊路米搞了一大臺戲, 結果媳婦娶不成,真是浪費時間。
嘛除念師雖少, 但不是沒有。
幾日後一隻訓練有數的飛鴿落在無鏡森林的圓桶石頭屋前, 九紫坐在廳中攤開短信, 僵坐一日無言。
天一亮,鬼燈命人撤離大本營。
傑和奇犽兩人告辭。
半路上, 傑突然問:“奇犽是擔心你哥哥?”離開大本營後他的眉頭緊皺,心事重重。
奇犽輕搖頭。“我擔心阿白。”
“白醫生很強哦!”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不敢相信她以氣能震開他和奇犽。雖然不明白伊路米爲何與她反目成仇,要取她的性命。
“她是很強。但她只懂救人,未曾殺過人。我老哥可是最頂尖的暗殺高手。”奇犽越想越覺不妥。
伊路米至今出任務從未失敗。
雖然不願意承認, 但李花農可能會埋骨他鄉。
揍敵客家有揍敵客家的規矩, 他不能插手兄長的狩獵, 就算同情李花農也無用。且這一次和傑外遊, 應該是最後一次。
是父親和祖父對他最後一次的縱容。
奇犽笑了笑說:“阿白可能會死哦!”
傑只當他開玩笑。
兩人繼續趕路。
眼前的別墅已人去樓空, 而賬篷也移走。
大本營前只有那白髮女生和她的師傅。
白澤說:“阿白,跟我回流量街。”
“我答應鬼燈大人去啊啾啾協助冷凍計劃。”李太白拒絕, 背起小包準備出發。白澤攔在她跟前。“去他的什麼見鬼的計劃。現在有人要殺你,你還管別人作什麼!”
“他還殺不了我呢,師傅放心!”
“那個人呢?”
“嗯!”
李太白認真地想了想。“有可能。”
“你的生日不過只剩下一月。你知道現在都近五月了。你還有心情做這些事?阿白,我跟你說過的,人最重要是要有希望。有希望就能活下去。”
多雨的四月不知不覺已過去,迎來燦爛的五月,陽光照人,輕輕發燙。
李太白說:“與其無意義的等待,不如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師傅,我是醫生,能夠死在去救人的路上是我的希望。”
她太過善良,所以白澤總是心疼她。
“不迴流星街?”
“時間到了,我會先找他。如果我回不去,替我跟惡爺爺和二月說一聲。師傅,您偶爾也要辦義診啊!”
“哼!”
白澤惱瞪她一眼。
她的固執是天下無敵的,十匹大水牛也拉不住。性格和她的母親太像了,所以白澤害怕她倆的結局也一樣。
李太白彎身對着師傅的背影深深一鞠躬,以此作別。
七日後,阿啾啾地獄去掉兩季,直接進入隆冬。
大雪紛飛,杳無人跡。
李太白記錄好情況,正往回走,突然發現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上多了兩行腳印,清晰地印着前方。
他跟在身後已經七日,曾有上千次動手的機會,但他一直忍耐,只爲了必殺一擊。
看着雪中出現的青年,她淡定地向他打招呼:“吶,又見面了!”
七天前,他在深夜暗殺她。未遂。
伊路米見她站在紛揚的白雪中,彷彿與雪溶爲一體。前幾天,甚至有雪女誤以爲她也是雪女之一。
他從懷內拿出一張照片,丟到她跟前。
“我發現了一條有趣的消息,想與你分享。約十七年前,發生了一樁震驚世界的謀殺案。受害者是著名的植物學家,被譽爲天才少女的……夫妻二人在家中被殺害……”
相片是新打印的,但照片是舊的,色澤染上歲月痕跡。
這是一張黑白證件照。
手掌般大小。
照片是一名少女,剛過肩的黑髮,長相俊美,一雙桃花瓣似的大眼蓄滿智慧之源,這是她十四歲成爲植物學家,應聘於某研究所時所拍攝的。
少女的臉相與李太白有五分相似,而她的口袋裡藏着她成年後唯一一張的照片。連結婚照也懶得拍,是一位非常討厭拍照的女性。
李太白當然知道她是誰。
她偏首望向遠處的雪景,不忍細看照片中的人。
伊路米滿意地看着她臉露痛苦。
一但成爲目標人物,他就會追查對方的底細,尋找最佳暗殺方法。他接着說:“聽說夫妻兩人去世後,被親戚吞併財產,而年幼的子女被棄於流星街,生死不——”
“夠了。”
李太白不願再聽。她說:“你殺不了我。”
“除念師的發動是有代價的。你以樹木爲介,減少反噬,但發動一次必消耗不少的能量,也就是說你發動除唸的功能是有限的。優點和弱點相牴觸,我要殺你好像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情。你說呢?”
完美的分析。
李太白默默地聽完,點頭承認:“沒錯。”
除念是一種等價交換,而除念師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將念轉化成另一種形式。除念易遭反噬,九成的除念師因此而喪命,這是除念師少的原因之一。
伊路米上前幾步,他身上的雪花濺上她的衣物,她的臉。
她不笑時臉容清冷,自帶一股孤傲的高貴,這是她最獨特之處,與生俱來,無法模仿。父母是知名人士,她出生時衆星捧月,如公主般受世人的祝福,甚至聯盟國都爭相報導她出世的新聞。
她繼承母親的智慧,父親的善良。
墜落最底層的流星街,卻沒有磨滅出身的高貴。
這是她的幸,也是不幸的。若她只是一名平凡的女生,在揍敵客家當花農,興許就只是一名花農,而非他伊路米想娶的女人。
他抖了抖雪花,問:“你有什麼遺言?”
李太白不客氣地說:“我希望你將殺我的期限往後推一個月。”
“拖延時間只會延長痛苦,我不建議。而且,我一但鎖定目標,是不可能有逃脫的機會的。”
李太白伸出手,想拉他的衣襬,卻被他一閃身躲開她的碰觸。果真是個無情的殺手。不久前還在她面前裝有情人呢!
她的小手僵在半空中。
白雪飄落鋪了幾點冰花。
她輕輕一抖,抖落雪花的同時也抖落對他最後的心疼。
她收回手,說:“我給你一個有利的消息,換取一點時間。”
“說吧!”
消息若有價值,伊路米也不介意再等等。
腳邊的相片已被大雪掩埋,李太白說:“下月初,我要見一個人。極可能會發動除念,就算不用……也會元氣大傷。那時你再下手,便萬無一失。”
聞言,伊路米非但不高興,反倒板着臉問:“你還是認爲,我現在殺不了你。”說罷,殺氣上揚。
他手一揚,圓頭鐵針已向李太白髮射。
快,狠,準。
李太白深知解釋無用,忙躲開,躍向一旁的茂林。
下雪的白日,鐵針非常刺目耀眼,一劃而過的,像絢燦的流星。
李太白沒有求饒,伊路米也沒有手下留情。
兩人一路對打,直到日落西山,大地陷入黑暗。李太白潤了潤嘴脣,揚聲道:“伊路米,暫停。我累了!”
久久,從半空中傳來一聲。“好。”
李太白癱倒在某顆樹下,粗喘着氣。
這比三十個小時的手術還要累人。她……她怎會惹上揍敵客家的男人?唉!這是自作孽啊!
嘆自之際,忽地有一物,落在她雪地上,發出“啪”地一聲響。
李太白移眸一瞧,一包粗糧半埋於白雪中。
啊!
她握緊拳頭,痛叫一聲。
這人動手殺她時,沒有一分手軟,她幾次死裡逃生。休戰後,他又向她投糧,怕餓死她。她餓得沒力氣,不是更好下手嘛!
李太白承認她越來越弄不懂伊路米大爺了。
五月未的某天,夕陽在天邊閒散。
在一座廢墟之中,一名青年忽地合上書本,將書隨手掉在一旁,開腔問:“她在哪裡?”
“她說在家裡等你。”
青年嘴角一扯,露出殘忍的笑意。“很好。公主的權杖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哈哈……”他仰頭大笑。他等這一天,等得很久了。久到,他已經不耐煩,終於可以親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