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蓉決定,找個時間,和季理來一次短期旅行。
她上網去找地點、查攻略,因爲大家工作都忙,他們最多隻能拼出一天一晚的時間,那麼,就找個近一點的地方、看看風景、吃吃美食,最後再找一家有味道的民宿住一晚上。
獨自一人默默地做着這些安排的甘蓉,發現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幸福。
那天,參加完聯誼後,季理送她回家,她坐在他的摩托車後面,緊緊地攬着他的腰,風,強勁地吹在她的臉上,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
下車後,她站在季理面前,對他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爲什麼對不起?”季理不解地問。
甘蓉緩緩擡起頭來說:“因爲,說不定,今天晚上,你本可以找到比我更可愛的女孩!”
季理愣住了,隨後苦笑一聲說:“甘蓉,你不怪我了?”
甘蓉拼命地搖頭。
“可是……我,已經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季理又說。
季理說,以前是因爲甘蓉對他過去的事一無所知,他纔會放心大膽地和她在一起,這樣,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扮演一個花心的角色而且不必負責任。
“但是現在,我被你知道了秘密,這讓我感覺,自己像被人剝去了一個外殼,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能,我做不到,被人看穿後仍能堅強地笑出來……”
甘蓉是在那個瞬間,才真正看到季理的脆弱。
那都是那個叫蕭意的女孩留給他的,一片創傷,一片狼籍,他是因爲不知該如何治癒那傷口,纔會用風流花心的外表去掩飾自己嗎?
季理說完晚安後就顧自離去了,而甘蓉卻久久地望着他的背影而無法動身。
——需要我去拯救你嗎?季理?她這樣問着眼前的空氣,視線卻漸漸地模糊了起來。
餘晴自打那天在聯誼會上聽了甘蓉的話後,就整個人萎靡不振。
甘蓉怎會那樣勇敢?她是哪來的勇氣,竟會對餘晴說出那樣自信滿滿的話來。
“……我,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去幫他快樂起來。”
這難道,不也是自己曾經的心願嗎?
餘晴閉上眼,想起在蕭意最初離開時,她試圖靠近季理時季理的表現。
“走!離開我!別靠近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任何人!請你們通通都走!都離開我!!!”
季理就是用這種殘暴的方式,拒絕了自己的援手,可他對甘蓉呢?
昨晚,他照顧她落座時的周到,他望住她眼睛時的溫柔,他肩並肩陪她一起離去的背影,一切一切,何曾相似!
——原來,蕭意是可以被替代的!一想到這一點,餘晴就萬念俱灰……
季理在結束工作後返回辦公室時,甘蓉大步走過來,悄悄地遞給了他一張傳單。
“這是什麼?”季理問。
“溫泉酒店的廣告!”甘蓉說。
“溫泉酒店?”季理茫然地低頭看了看:“你要去?”
“是呀!”甘蓉狡黠地笑,然後又湊近來低低地說:“一起吧?這個週六,我看過排班表了,咱倆都有時間!”說完,甘蓉並不等季理回答,就一扭身,跑了。
季理呆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手裡仍握着那張宣傳單。
——溫泉酒店?甘蓉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天下班的時候,季理剛騎上摩托車就看見餘晴也正從她的辦公大樓走出來。
“……餘晴!”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衝餘晴招了招手。
摩托車呼呼地行駛在黑夜的街頭,餘晴坐在季理的身後,突然間就好想哭。
——季理!季理!你是真的,打算忘記蕭意了嗎?你是真的打算,讓甘蓉入住你的心了嗎?那我呢,一直以來都在默默地守護着的你的我呢,又該怎麼辦呢……
家到了,季理也把摩托車停下了,可是餘晴半天也沒有跳下車。
她在頭盔裡默默地流着眼淚。她沒有勇氣摘掉她頭上這個頭盔。一直以來,她都在季理面前扮演着一個冷酷驕傲的角色,在他得意的時候譏諷他,在他失意的時候嘲笑他,卻從沒讓他了解過她內心深處的軟弱跟秘密,可是今晚,她卻失控了,她現在好想緊緊地抱住季理,好想大聲地告訴他,她一直都喜歡他,她一直都愛他……
她前所未有地鄙視了自己。因爲,她竟然連甘蓉都比不過,甘蓉尚且有勇氣理直氣壯地對她說,她要正式和季理交往,她要讓季理快樂起來!而她呢?她卻永遠只敢躲在這笨重的頭盔裡,在季理看不見的地方,像個白癡一樣地流眼淚。
——季理,我們之間的距離,永遠只能維持這樣了嗎?
季理回到家後,一頭栽倒在牀上。他累極了,腦袋也亂得一蹋糊塗,他緊緊地閉上眼,希望能借此讓紛亂的思緒平靜下來,可他的眼前,仍一再徘徊着剛剛餘晴離去的背影——
——那丫頭,以前從來不這樣的……
在季理的印象裡,餘晴雖然很愛板着臉,又愛教訓人,可是心地卻很善良,總是默默地關心人,看到別人需要幫助時她必定會伸以援手。
她是對他失望了,是嗎?打從一開始,季理就知道餘晴不太喜歡他和甘蓉走得太近,可是之前她最多隻是嘴上抱怨兩句而已,並不會真的做出什麼過份的舉動,直到那天,她把蕭意的事告訴給了甘蓉。
“那大概是因爲,你讓甘蓉進了你家的門,她覺得蕭意被冒犯了吧?雖然,那只是你的家而已,但對於餘晴來說,那個家,應該是屬於你和蕭意兩個人的吧。”後來,陶波如此替餘晴解釋道,他認爲,餘晴是做爲季理和蕭意兩個人的好朋友,心裡纔會有這種想法的,“雖然行爲看起來很幼稚,可也正好說明了,她是你和蕭意兩人感情的最有力的支持者,所以,你可不能責怪她喲!”
季理一點兒也不想去責怪餘晴,一直以來,餘晴都是最關心他的人,他不是不知道。雖然被人揭穿了秘密的感覺很不好,但是,他沒理由就這樣去責怪一個真心關心他的朋友,只是——
“蕭意,我還可以等你多久呢……”
忽然一陣胃痛襲來,季理迅速弓起背,把臉深深地埋進棉被裡,在他面前的牀頭櫃上,蕭意一如既往地無聲大笑着,而在他的身後,掉落在地的包包處,露出了溫泉酒店宣傳單的一角……
週六到了,甘蓉一大早起來就梳妝打扮,弟弟起來上洗手間時問她,“姐姐要去相親嗎?打扮得這麼漂亮?”
“相親?”甘蓉笑噴:“姐姐我長這麼漂亮,用得着相親嗎?小屁孩,不懂就別問啦!”
甘蓉把做好的飯菜放進冰箱裡,又給弟弟留下了錢,這才告別爺爺奶奶出了門。
走到半路,一夥打扮得流裡流氣的青年衝着她直吹口哨,但甘蓉心情很好地沒和他們計較。
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季理衝下樓,開上了從陶波那裡借來的車。
路上,他接到甘蓉的電話,她說她已經站在路口處等他了,但馬上又交待他說:“一定要慢點開車哦,不着急,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呆在一起!”
甘蓉語氣裡掩飾不住的甜蜜讓季理悵惘了好一陣子。
——他到底,還是答應了甘蓉。
“怎麼樣?溫泉酒店,決定好了沒有?”
一直到昨天傍晚,甘蓉才又一次來問自己。
季理說自己還是沒想好。
甘蓉便笑着說:“沒關係,還有一個晚上可以讓你慢慢想!不過,請你不要把這個看做是負擔!我可不是要你馬上就對我以身相許哦!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個機會,可以讓我們更能看清彼此,也更能看清自己的心意,挺好的,季理,我是想借這個機會,把你當做一個普通的男人,而不是我的同事,或是高高在上的醫生大人去交往,季理,我是想用更加平和的心態和眼光,重新認識你。”
平和的心態,重新認識你?看來,必須要重新認識的,還有你,甘蓉!
季理接到甘蓉後,兩人便向溫泉酒店進發。
到了目的地,辦理了入住手續,兩人回到房間,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便趁還未到吃飯時間,到附近逛一逛。
酒店不遠處有山,山不高,卻勝在有不少嶙峋的怪石和清澈見底的溪流。
“聽說山裡還有瀑布!看來一會兒還可以玩玩水!”甘蓉一臉稚氣地說。
於是兩人便開始登山,一路走走停停,沿途欣賞山間寧靜的風景,時間倒也過得飛快。
不久,就登到了山頂。
觀禮臺建在一塊突出的大岩石上,甘蓉一個跨步就跳了上去。
“哇!好涼快!快,季理,你也趕緊上來吧,這裡風好大,好舒服哦!”
“你小心點,別摔下去啊!!”
季理一邊擔心地這麼說着,一邊也跳上了觀禮臺。
兩人一前一後地站着,季理很自然地從甘蓉的身後用手臂圍着她,山間的清風,很快就將一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啊……突然好想一直住在這裡啊!既不用上班,又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甘蓉默默回頭看了季理一眼。
季理輕笑,“看來你平時積累的壓力不少嘛!”
“你不也一樣嗎?”甘蓉皺皺鼻子說:“忘了你的外號啦?拼命三郎!”
季理又笑了笑,拿手揉了揉甘蓉的頭,甘蓉怔住了,越發花癡地望着季理,季理遲疑了一下,彎下腰,輕輕地吻了一下甘蓉的臉頰,但甘蓉馬上就拿雙臂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季理,我喜歡你……”她在重重地吻住他的間隙,發出了顫抖的聲音。
餘晴下班後又鬼鬼祟祟地來到了急診部。
“餘大夫,又來找季大夫了?”小護士一看見她就主動提供信息:“可是今天季大夫沒來上班哦!”
“又沒上班?”餘晴故作懶洋洋地說:“他最近變懶了麼!”
“纔不是呢!”小護士瞪圓眼睛說:“是甘蓉硬拖着他一起去溫泉酒店雙人旅行啦!”
“什麼?”這下餘晴目瞪口呆了。
陶波拿着一疊病歷走過來,看見餘晴時,他叫了她一聲,誰知餘晴一扭頭就管自己走了,也不知道她是真沒聽到還是裝沒聽到。
陶波走過去問小護士:“餘大夫和你說什麼了?”
小護士說:“沒說什麼呀,我就是告訴他季大夫去哪兒了!”
“季理去哪兒了?”
“陶大夫你不知道嗎?季大夫和甘蓉去溫泉酒店雙人旅行啦!”
陶波也愣住了。
餘晴一個人開着車在馬路上晃盪。
“……是甘蓉硬拖着他一起去溫泉酒店雙人旅行啦!”
雙人旅行!甘蓉居然這麼快就採取行動了!而且,季理,他居然也答應了!
可是餘晴除了生氣,什麼也做不了,心痛的感覺,漸漸在整個胸腔內瀰漫開來……
鬱天洗過澡後重新拄起柺杖慢慢地走回他的臥室。雖然他已經出院了,但他的石膏還沒拆,行動也還不是很方便,不過,這些對他說,構不成什麼困擾,曾經,他摔到連骨盆都碎裂,必須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地休養上六個月!所以眼下這點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而且,他本身又是特別容易跌跤的體質,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哪裡不曾摔傷或者跌斷過。
“是不是你小時候家裡人太寵你了,大家天天抱着你,所以你纔沒機會好好學走路?”
曾經,蕭意這樣打趣過自己。
“並不是!只是我比較倒黴!不討上帝的歡心,所以他老人家一沒事幹就找我麻煩!!!”
曾經,自己也總是以這樣不良的語氣頂撞過蕭意。
——只是如今,一切已逝……
好不容易拖着條傷腿走到了牀邊,鬱天一屁股坐到牀上,累得吐了口氣,當他把柺杖收在一邊,正準備伸手去夠牀頭櫃上的手機時,他聽到門外響起了一串急促的門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