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流作家,寫劇情。
一流作家,寫人設。
頂流作家,在劇情和人設交織的同時,還能讓你對書中的角色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你別管是好是壞。
總而言之,就這個開頭而言
只不過寥寥數語,江海就將一位放蕩不羈,道德敗壞的浪蕩子形象躍然紙上。
給到讀者一種:
“這人怎麼這樣?”
“這樣的人,也能當主角?”
“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好吧”
對於不入流的作家而言,一般人物形象塑造到這裡,戛然而止。
再沒有什麼劇情反轉。
再沒有什麼人設轉變。
可對於江海而言
頂級作家怎會侷限於此?
江海的魅力就是在於,他能讓你對一位角色升起極其厭惡情緒的同時,然後讓你慢慢開始對這位角色感到心酸,感到可憐.
此刻,北大未名湖,蔥蔥郁郁的草坪。
整個草坪,充斥着一種難以傾訴的憂愁氛圍,這種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
就好像每個人心頭都很憂鬱?
就好像每個人心頭都縈繞着一口苦氣?
有的人,把頭靠在樹上,開始小聲抽泣。
有的人,直接就是手裡攥着紙巾,歇斯底里的放鬆哭喊:
“福貴,你真的好慘啊!”
“好慘好慘啊,嗚嗚嗚嗚嗚”
見到這一幕情景,身穿白色襯衫的男同學,直接就是一整個驚呆住了:
“不是,你們至於嗎?”
“就爲了個人渣,你們哭成這樣子?”
“這是何苦,這又是何必呢”
“我不許你說福貴是人渣!”男孩的話語,瞬間就激起了旁人反駁,“福貴不是人渣,他只是紈絝!”
“誰在年輕時候,又沒做過幾件錯事”
人在這世間活着,其實就是一個局!
一個無法逃脫的局!
在旁人講述下,男孩這才知曉,原來福貴的嗜賭如命,是賭場幕後之人,貪圖他們家大院兒的財產,特意給他設的一個局,只是爲了讓他在賭場,輸光他的所有積蓄.
縱然,福貴幡然醒悟!
但是,卻已爲時已晚!
在福貴的一擲千金之下,他輸光了祖上流傳下來的所有家產,任誰能料到.
從腰纏萬貫到千金散盡竟這般容易?
在知曉自己祖傳的萬貫家業,被福貴一個晚上的時間,悉數敗光之後。
盛怒之下,福貴的父親心肌梗塞,直接被活活氣死。
福貴也嘗試着想要一走了之。
他無顏面對自己的妻子、母親、甚至於在襁褓之中的孩子
死,很容易。
但活着,更不容易!
他死了,他的妻子、母親、兒子該怎麼辦?
難不成也跟着他去死?
父親的去世令得福貴幡然醒悟,他下定決心要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也開始承擔起了自己作爲一名父親的責任,雖說自己從人人羨慕的闊少變成了窮小子,但生活還得繼續,上有老,下有小,都還等着他掙錢養家。無奈之下,福貴只能厚着臉皮找鄰居租田,此後,他就成爲了廣大苦難農民中的一員。福貴每天勤勤懇懇地幹農活,維持生計,再沒有了以前的偷奸耍滑
“事情發展到這裡”身着白襯衫的男同學反應了一下,隨後擡起頭來看向衆人,“也算是妓女從良,賭鬼改過自新,也算得上是治癒,溫馨”
“那你們到底在哭什麼?”
“這不是就是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嗎?”
“這有什麼好哭的???”
溫馨,治癒?
浪子回頭金不換?
聽聞男生這番話,一位帶着黑框眼鏡,面容還算是清秀的男生,一邊擦着臉上的淚痕,一邊同他痛訴:
“你之所以會覺得溫馨,是因爲我還沒告訴你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拮据的日子之下,日子雖然難熬,但也有盼頭,至少現在的福貴已經改頭換面,改過自新,正當大家以爲事情一定會朝着好的方向開始發展之時.母親陷入病症,爲了給母親抓藥,福貴上街買藥,卻不料,卻被亂世的軍隊給抓了壯丁,這一晃,就是好些年.
經由一波三折,福貴死裡逃生,從戰場上歸來,剛到家,各種噩耗便接踵而至,首先就是母親因爲長期等不到醫治,離開人世的死訊,女兒鳳霞,也因爲一次意外,從身體健康的正常人變成了聾啞人.】
“這不算完.”黑框眼鏡男擦乾眼淚,看向面前質疑的男生,“福貴膝下有一個兒子,名爲有慶,他的血型和縣長夫人匹配,縣長夫人生孩子難產大出血,醫生爲了討好這位夫人,使勁抽有慶的血,最後,最後.”
“最後怎麼了?”男生焦急的問。
“最後.”像是掏空了所有的氣力一般,眼鏡男從嘴裡聲嘶力竭的喊出一句,“有慶被醫院的醫生,給活活抽死了”
如果說,人間是煉獄,那麼福貴的開場——
那就是近乎地獄般開局!
別的小說裡,但凡是提起當兵,不說多年過後戰神歸來,至少也得是衣錦還鄉,榮歸故里。
可怎麼到了江海這裡
‘戰神’歸來還過得這麼悽慘??
不回來還好,一回來
爹沒了,媽沒了。
女兒啞了,兒子被抽死了?
顛沛流離半生
卻落得這樣一個結局???
聽聞旁人的這番敘述,穿着白襯衫的男同學,已經開始對先前他極其厭惡的這個【福貴】,動了惻隱之心
“雖說他前半生浪蕩肆意,但也不至於罪大惡極?”
“倒也不必如此悽慘”
說到這裡,黑框眼鏡男已經泣不成聲。
獨自一人矗立於樹蔭之下掩面哭泣:
“嗚嗚.”
“嗚嗚嗚嗚嗚”
永遠不要去嘲笑一位共情能力強的人,他之所以哭,是因爲他善!
透過紙頁上的三兩言語,他便看到了一位時代浪潮下,一位普通而又平凡的人,顛沛流離而又無可奈何的悽慘一生。
也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由於情緒的感染?
看着眼前這位黑框男如泣如慕,如怨如訴的哭聲
現場,頓時就有不少同學也跟着落淚涕零:
“你不去做劇本殺DM(主持人)是真的可惜”
也就是衆人正處於一種悵然的情緒之中之時。
遠處,一位身穿長裙的少女,緩步朝着衆人的方向走來:
“難道.你們以爲這話就結束了嗎?”
白襯衫男生當即疑惑:
“那不然呢?”
爹死了,媽沒了,兒走了,女啞了,都已經這種程度了
難道還能有人慘得過福貴啊?
“我比你們看得稍微要往後一些.”長裙少女從懷中掏出一本《花城》雜誌,然後徑直翻開連載有《活着》的部分,“你們知道,啞女兒鳳霞嫁到城裡後,最後落下個什麼樣的結局嗎?”
衆人心頭頓時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難不成”
長裙少女肯定點頭:
“沒錯,鳳霞她,也死了.”
【原以爲女兒鳳霞嫁到城裡,跟偏頭女婿二喜過起了幸福的小日子,誰料好景不長,鳳霞因爲難產生下一個兒子就撒手人寰了.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福貴的老婆家珍鬱鬱寡歡,在女兒難產後不久也跟着去世了.】
【至此,在血緣上和福貴有牽連的親人,全部離世。唯一一位沾親帶故,和福貴有着表血脈的女婿二喜,也在一次工地幹活時,被吊車鐵板碾壓致死,在臨死前,他還一直叫着苦根的名字.】
“你們要問這苦根是誰?”
“這苦根,就是福貴最後一位活在世上的親孫子啊”
這番話說完。
現場,頓時陷入了無垠的沉默。
沉默,良久.
你很難想象一個人居然可以慘到這種程度?
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你看着和自己朝夕相處的親人,不斷於自己身邊離世,而偏偏自己卻無能爲力,只能目送着他們離開。
可偏偏,這樣的痛苦——
福貴承受了六次!
整整六次!
白髮人送黑髮人
如果旁人遭遇這種致命的打擊,恐怕早就了無生意?
恐怕早就被打擊得體無完膚,想要了卻此生,可偏偏
福貴他還活着!
他還活着!!!
意識到剛纔自己言語的過分,收起了剛纔自己的憤怒,白襯衫男生略微有些羞愧的低下頭:
“我,我不應該這麼罵福貴,我收回我剛纔說的話。”
“福貴,真的好可憐,我現在真的很難受”
直到這時,大家才明白,江海爲什麼要把這本書名——
活着!
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位主角,纔可以承受這近乎於非人般的遭遇》
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位主角,在經歷瞭如此之大起大落之後.
www ▲Tтkд n ▲℃O 他還能勇敢的活着?
從家財萬貫,到一貧如洗。
從兒孫滿堂,到獨守孤苗。
福貴這一生.
經歷了太多!
也承受了太多!
佛說:“人間即地獄”如果這句話真的屬實的話
那福貴何嘗又不是生活在一種地獄之中呢?
我們必須得承認,福貴前期的確不是一位稱職的父親,他不求上進,他紈絝難耐,可是
改了!
這些壞習慣與臭毛病,他通通都改了!
在成爲農民的這段時間裡,福貴每一天,都是在爲了家庭,爲了妻子,爲了子女,兢兢業業的整天,仔仔細細的過活,可是最終.
竟迎來了這般結局?
這令得讀者心如刀絞:
“不能死了!”
“不能再死了!”
從福貴身上,大家可以看到一位書生意氣的少年,在生活的壓迫下,變得麻木.
他這一生,從未做過什麼壞事。
正相反,他非常之熱心腸。
可爲什麼偏偏.
那些巧取豪奪他祖宅的土匪,天天花天酒地。
縣長夫人抽血一案,害死了兒子不說,並且完全就沒受到什麼懲罰。
憑什麼一向以老實人著稱的福貴
就要遭此劫難呢?
衆人於心不忍。
有些學生,下意識就開始朝着未名湖湖畔的亭子走去。
“你們去哪兒?”有人下意識朝着他們的背影喊。
他們的回答,鏗鏘有力——
“我們去找,江海老師啊!”
現如今,在雜誌《花城》上連載的中短篇小說《活着》才更新到第二期,這第三期是《活着》的終結篇.
書中,福貴身邊的親人,相繼離世。
唯獨只剩下一個外孫存活.
有人死咬着牙關,隨後就開始朝着未名湖江海所在的方向快步行走:
“福貴都已經這麼可憐了!”
“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再讓他孫子也死了.”
這面,讀者們因爲看江海的書,哭的死去活來,
那面,江海反手就是一個半場開香檳——
“爽啦!”
“爽死我啦!”
足球場上。
江海一個起腳爆射,把地面上的足球射到了對面的球門,足球以一個銀月彎刀的弧線,穩穩墜入了對面球門。
只見江海原地跑步衝刺跳躍,比出了一個C羅的經典慶祝手勢:
“siu——”
裝完逼,最需要辦的一件事是什麼?
那當然是跑!
沒有絲毫停留,江海抓起球場上的揹包,然後轉身就走:
“下次有空再約啊”
實話實說,來到北大的這段時間裡,按照江海的說法來講——
那別提是有多爽!
不用上課。
沒人管着。
想上哪兒玩上哪兒玩。
想吃什麼吃什麼。
這小日子,過得別提是有多舒爽!
也就是江海哼着小曲唱着歌,雙手插着褲兜,一路往未名湖畔宿舍樓走來之際。
早就在樓下等候已久的學生,看着悠哉悠哉從遠處走來的江海,頓時就陷入了疑惑:
“我們在那邊哭得那麼大聲,你在這邊.”
“笑的這麼開心?!?!”
江海和路邊等候已久的學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學生們,滿眼淚痕,哭得死去活來,整個人羣之中都充斥着一種極其憂鬱的氣息。
可這江海
他反倒是笑的這麼開心?
他倒像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怎麼個事兒.”江海從球場回來,看到這麼多人在宿舍樓下守着自己,也是有點兒懵了,“找我有事兒嗎?”
“你們,這是要鬧哪樣啊.”
縱然,大家都知曉干涉作家創作是一非常不對的事。
但是無奈
大家也是不想看到《活着》的主人公福貴過得是如此之悽慘.
再三斟酌之下。
最終,有學生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江海老師,我們過來,就是想懇求您一件事情。”
“您能不能,不要再把福貴寫這麼慘”
現如今,福貴的孫子苦根,是福貴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寄託。
福貴,一共有七位摯親。
現在七去其六
“要是您,再把苦根也一起寫死,那福貴就真的沒活路啦”
聽聞學生們的來意過後,江海頓時流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原來你們找我是說這個事的啊”
“可以嗎?”有學生誠懇的問。
“當然可以。”江海肯定的答。
說罷,也不管旁人作何反應,江海徑直就推門房間。
“你們容我,重新構思一下.”
說罷,就走進教室,關上了門。
透過窗戶,看見江海伏案在桌上,認真思考的模樣。
有學生頓時好奇:
“我們,這算是成功了嗎?”
“不好說”有觀察仔細的學生當即就否定,“你看看,這江海老師臉上一點兒釋然的笑都沒有,滿臉的苦悶.”
“就這種狀態,他能把結局寫好?”
“就這種狀態,他能把福貴寫活?”
話音落下,教室內。
當即就傳來了江海振聾發聵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這個好”
聽到這爽朗的笑容,當即就有學生興奮:
“穩啦!”
“這把穩啦!”
江海在笑。
學生們也在笑。
雖然大家都在笑,但不知道爲什麼,顏如玉的學生柳石蕾頓時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回想起當初老師給自己說過的那句話。
她擡起頭來,直面眼前這些男男女女: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那句作家圈的至理名言”
“哪句?”當即就有人追問。
柳石蕾掃視一圈衆人,然後面色凝重的從嘴裡吐出一句:
“笑得越大聲,刀的就越狠。”
“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對,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