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晨曦傾灑在沉寂的德安縣城時,城裡的百姓們又開始了一天提心吊膽的生活。
此時,南門外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地上橫七豎八地倒滿了攻城明軍的屍體,越接近城牆屍體越密集。
就在今天臨晨,明軍發動了一波聲勢浩大的攻城,直到不久前這場慘烈的夜戰才結束,雙方趁着空閒抓緊時間休整,救治傷員。
在城上叛軍的監視下,明軍的收屍隊有條不紊地擡走了城外的屍體,並沒有進行阻撓
。
屍體的存在雖然可以打擊攻城一方的士氣,但大量屍體的聚集往往會引發瘟疫,這可是比戰爭還可怕的事情。
故而,守城的一方不會爲難攻城方的收屍隊,更何況交戰的雙方都打着明軍的旗號,這點兒情分還是要講的。
城外明軍大營,興平候趙勇的營帳內,他召集了手下的將領,正在佈置今天的攻城事宜。
經過兩天來的激烈交戰,明軍已經傷亡近萬人,不過德安縣縣城南牆已經出現了幾道缺口,而且叛軍用來守城的器械用來越少,已經開始拆民宅來救急,只要再堅持幾天的話一定能突破南牆。
“報,大將軍有信到!”忽然,營帳外快步進來一名衛兵,單膝跪在了趙勇的身旁,雙手舉着一封密封的公文,他口中的大將軍自然指的是義國公張昊。
“傳令下去,停止攻城,全軍休整。”趙勇撕開公文一看,雙目流露出震驚的神色,隨後沉聲向現場的將領們說道。
“侯爺,只要再攻兩天,一定可以將德安縣城拿下。”一名將領不明所以,高聲向趙勇說道。
其他將領聞言也紛紛開口附和,這豈不是給城內的叛軍以喘息之機。
“本侯接到大將軍的信,前天晚上離開德州城的叛軍很可能去了滄州,欲圖我京城。”趙勇環視了一眼衆將,神情嚴肅地說道,“漢王可能就在這支叛軍裡,只要將這支叛軍擊潰,那麼山東的戰局足以平定。”
“大人,既然如此我等不如前往滄州追擊!”衆將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覷,一名將領隨後說道。
其餘的將領聞言紛紛望向了趙勇,雙目中流露出一股炙熱的神色,他們現在人多勢衆,倘若能擒獲漢王那可是大功一件,足以一躍封侯。
“現在還沒有得到漢王去滄州的確切消息,不可輕舉妄動。”趙勇知道衆人的心思,鄭重其事地說道,“山東巡撫已經率軍前去滄州,大將軍有令,讓我等困住德安縣的叛軍,切不可讓他們逃走。”
衆將聽聞前去追擊漢王的竟然是李雲天,不由得相互對視了一眼,顯得非常意外,他們可是知道李雲天手裡的軍隊是由地方衛所的雜牌兵組成,肯定不是漢王手中精銳叛軍的對手,帶兵前去不僅無法阻止漢王,而且還有可能把命留下
。
“退下吧。”趙勇的心中也非常驚訝,萬萬想不到李雲天竟敢率領着其手下的人去追漢王,見衆將一臉的愕然,於是衝着他們揮了一下手。
“遵令!”衆位將領回過神來,衝着趙勇一拱手,三五成羣地離開了營帳,私下裡暗自議論着李雲天前去滄州一事。
“但願李巡撫能攔住漢王!”待將領們離開,趙勇神情凝重地望着地圖上的滄州、德州和武安縣,心中暗自說道。
德州距離滄州有兩百里,而武安縣距離滄州有兩百三十多裡,漢王不僅比李雲天早出發半天,而且離滄州也更近,李雲天要想追上漢王談何容易。
上午,德安縣縣衙後院。
呂平不安地在臥房裡來回踱着步子,城外的明軍竟然沒有像他預期的那樣攻城,而是退回了營內,嚴陣以待。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大事,否則趙勇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給他喘息之機。
“難道他們知道漢王去了滄州?”猛然,呂平停下了腳步,雙目流露出詫異的神色。
漢王確實是帶兵去了滄州,這件事情在叛軍中只有呂平知道,呂平的任務是死守德安縣城,拖住明軍的主力,盡最大可能給明軍造成殺傷,掩護其悄悄前往滄州,然後經由滄州到達天津。
天津副總兵秦廣益已經與漢王私下裡達成了約定,只要漢王能甩開明軍到達天津,那麼他就會獻出天津,然後與漢王合兵北上,繞過武清縣城直撲京城。
屆時,漢王的四萬精銳加上秦廣益手下的兩萬精兵,在京城裡內應的配合下,京城毫無疑問將成爲漢王的囊中之物。
作爲回報,漢王將封秦廣益爲國公,執掌左軍都督府,這對秦廣益來說可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故而,呂平爲了給漢王爭取時間必須死守,否則的話他絕對不會困守在小小的德安縣城裡,一定會前去城高牆後的德州城
。
呂平清楚,他唯有在德安縣城堅守到明軍得到漢王前去京城的消息,那麼纔有可能從這場守城戰事中脫身。
按照呂平的計算,明軍要想發現漢王去了京城,最起碼要等到漢王到達武清縣,這至少還有三四天的時間。
可依照明軍現在攻城的進度,最多再有兩天的時間他們就能攻破南城,屆時雙方勢必在德安縣縣城內展開一場血腥的巷戰,根本無法等到明軍得知漢王去京城一事。
如今明軍忽然之間停止了攻城,這種詭異的情形不得不令呂平心生警惕,要是明軍知道漢王行蹤的話,恐怕他就要轉守爲攻,主動出擊來拖住趙勇,使得他暫時無法去追漢王。
隨着趙勇下令停止攻城,德州境內緊張的局勢逐漸平靜了下來,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沉寂,除了極少數人外,誰也不知道趙勇爲何半途而廢,給予德安縣城裡的叛軍以喘息之機。
就在趙勇和呂平焦急地在德安縣城對峙的時候,李雲天率領着手下的軍隊,馬不停息地趕往滄州。
李雲天很清楚,漢王距離滄州比他要近,故而他唯有催促部隊拼命往趕路,累了就地休息,餓了吃隨身攜帶的乾糧。
幸虧李雲天這次帶來的士兵都是青壯之輩,否則的話肯定半路上就有不少人撂挑子。
考慮到部隊中人員的體質差異,李雲天特意率領着一萬老驍武軍先行,這些人都是衛所的軍士,體質和軍事素質比其他人要高。
王簡率領着剩下的人員緊隨其後,一路上盡職盡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如果漢王真的要去滄州,那麼等待他的將是一場至關重要的戰事,足以影響宣德帝和漢王的這場爭鬥。
李雲天的目的地是滄州城以南三十里的黑牛鎮,黑牛鎮是從德州去滄州城的必經之地,只要能搶先到達那裡就能攔住漢王。
離開武安縣城的第二個凌晨,李雲天和風塵僕僕的驍武軍將士終於抵達了黑牛鎮,此時的黑牛鎮沉浸在寧靜的夜色中。
山東的戰局還沒有影響到滄州,故而滄州的百姓還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
清冷的月光下,李雲天立在黑牛鎮的鎮外的一個山頭,神情嚴肅地遠眺着夜幕下的鎮子,或許就在不久後這個鎮子將成爲一個巨大的戰場,屆時鎮裡的人恐怕有不少將經歷妻離子散和家破人亡的悲劇。
爲了避免驚動滄州城的叛軍,李雲天沒有進鎮,只是派了一些人進鎮偵查,其他的驍武軍隱藏在了鎮外的山裡,就地休整。
“少爺,抓來了一名鎮上的居民。”不久後,正當李雲天在帳篷裡一邊啃着冷麪餅,一邊查閱着擺在面前桌上的地圖時,身穿鱗甲的李大牛走了進來,沉聲說道。
私下裡,李大牛和李滿山更喜歡這麼稱呼他,比“大人”聽起來更加親近。
“帶進來。”李雲天將手中剩餘的麪餅往嘴裡一塞,拍了拍手後沉聲說道。
隨即,幾名士兵將一個麻袋擡進了帳篷,麻袋裡是一個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五花大綁着,穿着白色的裡衣,看樣子是被人從被窩裡給抓來的,一臉驚恐地望着李雲天,不清楚一身黑色軍服的李雲天是何許人。
“你別怕,本官是皇上任命的山東巡撫,此次前來是爲了平叛。”李雲天讓人給那名中年人鬆綁,不動聲色地問道,“本官問你,昨天可有大隊叛軍經過鎮裡去滄州城?”
“稟巡撫大人,沒有叛軍前來。”中年人聽聞李雲天時官軍,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連忙緊張地說道。
“鎮上有多少叛軍?”得知漢王還沒有來,李雲天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輕鬆的神色,隨後沉聲問道。
“大人,有一個叛軍的百戶領着人住在了鎮上趙善人的家裡。”那名中年人想了想,老老實實地回答。
“吩咐下去,如果被鎮上的人發現,一律扣下,萬萬不可走漏了風聲。”詳細詢問了那名中年人鎮上的情況後,李雲天讓人將其帶下去,然後沉聲向李大牛說道。
李大牛聞言點了一下頭,快步走出去安排,一場在黑牛鎮的大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拉開了序幕。!^!